第八章 曹家的女人们3
我说漂亮女人说话挑下词汇啊,别一天到晚屎啊、屁啊,多不文雅,和咱家的富贵地位多不相称。郭女王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我就爱说屎啊、屁啊,你爱听不听。别以为你们懂几句诗、会写几句赋,脱了裤子还不是照样屙屎拉尿,还能干些什么好事。
家里的女人这么粗俗不堪,我还能有什么话说。况且此时我爹有更重要的军国大事要忙,对这些产生不了实际经济价值的文学事业不当回事了,听了郭女王的反诗书传统的蠢话,也没有发表什么指导性意见,我也就更加无话可说了。不发表意见就是表示默认,是同意,结果郭女王变本加厉,规定家里不能随便摆那些三坟五典,诗词歌赋。要看只能在书房里看。而且在书房的时间每天不能超过烧炷香的功夫,每八天必需工作七天,一天休息,休息的那天才能去书房。
不喜书也就罢了,这位郭女王平生最讨厌音乐舞蹈。对于我们这些听惯音乐看惯舞蹈之人来说,无丝竹管弦之声,无霓裳舞衣之容,简直是食肉不知肉味,喝酒不知酒味,日子是没办法过下去的。可是世间偏有人视乐音为噪声,把歌舞当仇视,一听就头痛,一看就眼痛的。最难过的还不是有这种人,最难过的这种人就在自己身边,而且甩都甩不掉。没办法,家里只好摒弃一切丝竹之乐,撤去一切舞蹈之事。只为让世界重归于清静,不再有歇斯底里之声。
我们曹家新增了一个女王,家里的情形就有一个小变化,很大的小变化,然后又去掉了一位女人,家里的情形又有了一个大变化。
这位女人就是崔氏女,我二弟曹植的正夫人,我师傅崔琰的女儿。
我师傅崔琰,就是那位劝谏我不要老是田猎的夫子。那位老先生,长得高大威武,丰姿秀美,年轻时不喜欢说话,不像后来劝谏人家禁猎那样唠唠叨叨,又喜欢击剑,爱好武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舞枪弄棒的武人。二十三岁时受了刺激,才沉下心去读《论语》读《韩诗》,立志做文化人。过后跟了郑玄老师傅,在郑老师的熏陶下果然成了文化界的一位大人物。我爹是又敬他又怕他。敬他是因为他的学问实在是高,比我爹的半桶水学问高得不知高多少了;怕他是因为他身边有一大帮的追随者,有一股很大的文人力量,能左右天下的话语权,弄不好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断送我爹的大好前程。于是我爹为了摆平这人,给了他很大的政治自由空间,同时又娶他女儿作为我二弟曹植的老婆。这样通过儿女亲家,让那股崔氏力量为我所用。不料那位高大威武,丰姿秀美的崔琰,虽然接受了我爹给他封的官,接受了我爹的儿子,把心爱的女儿许配给咱家,可是却屡屡不把我爹放在眼里。我爹在江湖上地位不高之时他就喜欢拿我爹的身高长相来开涮,仅仅是因为不屑于我爹的人品,并不是真的嘲笑人家长得对不起观众。等到我爹成了魏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际主宰者之时,他老人家仍不收敛,有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仍对我爹不是很感冒。因为崔琰这人很正直,清忠高亮,雅识经远,推方直道,正色于朝。在他任朝廷人事部主任的十多年时间里,提拔了许多有志之士,文武群才。我爹从小到大猜忌心很重,比他蠢的人他嫌弃,比他聪明的人他又不放心,担心人家篡位造反。鲁国的孔融﹑孔子的二十代孙,南阳许攸﹑那位在官渡之战中发挥决定性作用,让我爹火烧乌巢,最后取得胜利的临阵起义的家伙,以及娄圭,都是以仗恃和我爹有故交而对我爹不太恭敬,最后都被我爹所杀。其中又以崔琰被我爹所杀最为世人所痛惜,至今都为他感到冤枉。
公公把亲爹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作为儿媳妇,待在婆家,做何感想,这个,据人之常情所论,是可以推测出来的。但是作为官家小姐,深知官场规则,得势之时,万人景仰,无人不赞;一旦失势,身死家破,人人避之。这个不能怨天,不能尤人,只能怪自己生在官宦之家,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
崔氏在我家,虽然一如既往地过日子,没把她爹爹的死表露出来,但是据人情所猜测,她一定会因她爹爹的死而对我爹爹怀恨在心的,这是一定的。如果不是,如果自己的亲爹被人所杀而没有仇恨之心,那么这种人还有孝心还是人吗?如果是,如果自己的亲爹被人所杀而有仇恨之心,那我曹操不是很有危险吗?这人的女儿成天就在我家,想着痛下杀手报仇雪恨的时机多的是,菜里下砒霜,酒里放鸩毒,绵里藏针,书画中藏匕首,睡得最香最甜之时来那么一菜刀两铁棍三斧头,都是很容易的事啊。袁世凯祸国殃民,杀了人家的老爹,那人的宝贝女儿不是想办法混进袁府,想行刺袁家吗?虽然那位袁世凯离我们的时代久远了一点,但是当今之时也还有另外一家姓袁的,袁绍袁术袁谭袁尚袁熙这帮姓袁的啊。我这个姓曹的和那家姓袁的情形也差不多,得罪的天下人多的去了,宁让我得罪天下人,所以天下人都恨我。这是一定的。这崔家女的老爹被我所杀,而此女就在我家,难道我不应该想办法除之?卧榻之侧,哪容仇家女儿侍立?
可是想杀也不太容易,因为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崔氏嫁给了咱曹家,自然生是曹家人﹑死是曹家鬼,和崔家关系不大了。要说有也只是娘家的关系,平常人情往来,走走亲戚而已。成了曹家的人,是曹家的人,那干嘛要不分青红皂白地给她那么一刀呢?这样传出去,让人怎么理顺曹家与曹家﹑曹家与崔家﹑曹家与天下人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