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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六、七、八岁1

  我爹征讨张绣,屡为张绣所败。因为我爹是个不肯认输的家伙,所以我爹就和张绣杠上了。两家打得难解难分。我爹是这样想的,为了征讨张绣,死了大将典韦,死了长子曹昂﹑从子曹安民,死了成千上万的将士,自己损兵折将,本钱都快折光了。不能绝地求生,打赢张绣,以后还有什么本钱在江湖上混。

  我爹那时打仗靠的是勇,也就是不怕死,谋还算不上。俗语说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是这样。

  我爹率残兵败将从舞阳回来,南阳﹑章陵等地的一帮大佬见我爹那副丢盔弃甲一败再败的熊样,于心不忍。想着再跟着我爹这样混下去,迟早会把自己的那点家当败光。所以一齐背叛我爹,投奔我爹的死对手张绣。我爹气得在马上哇哇怪叫。人马又困又乏,回城又发现手下的人改旗易帜,所谓的众叛亲离,所谓的吃饭刚被噎,头上又掉瓦片砸破了头,没兴头一起来,不生气才怪。我爹立马分派曹洪领兵攻打叛变投敌的那帮家伙,想把城池夺回来。对方早做了准备,又是扔滚石又是放冷箭,把曹洪那帮攻城的将士砸得头破血流,脸上屁股上都射满了毒箭,一个二个都像刺猬。城池攻不下来。没办法,大家只好还兵叶城,委屈地窝在那个又小又破的城里,喘上几口气先,勉强支撑几天是几天。刘表张绣见我爹这个鸟样子,老是派上一支一支的部队侵扰我爹的部队,好叫我爹疲于应付。

  我爹看上去像是只打不死的小强,又像锉刀一样越挫越勇,其实心里也很难过。但是全部家当已经投进去,不收回来,投资彻底失败,就不能东山再起了。所以天寒地冻的冬十一月,刘表张绣的那些将士躲在城楼里烤火打边炉、喝烧酒,优哉游哉地过日子的时候,我爹收拾残兵败将,准备发动进攻。我爹的进攻动员是这样说的:天气那么冷,待在营房里没吃没喝没火烤,不如出去活动一下。这样走动走动,身上就会发热,即便衣服少,也不会冷了。

  就这样我爹带着一帮又饥又冻的残兵败将征讨苑城(别名鹅城)。刘表的大将邓济占据湖阳,吃着火锅唱着歌儿,没把我爹当回事儿。酒香肉香带着歌声一齐飘向城外饥肠辘辘的士兵,惹得众人一阵唉声叹气。我爹见此情形,不仅没有唉声叹气,反而意气风发起来。我爹高喊:没有吃没有穿,刘表张绣给我们送上前,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兄弟们,冲鸭!那些烤鸭烧猪已经上桌了,咱们进城饱吃一顿,提前过个肥年。

  大家想着不进攻也会饿死冻死,攻进城还有可能饱吃一餐。与其做个饿死鬼,不如做个饱死鬼。所以一齐儿拼死朝城里攻。城里的邓济一帮人正吃着火锅唱着小曲,在过冬至节。所谓的冬至大过年是不?所以比较的隆重。地位高的在高楼大房里吃着喝着,几大砵几大桌,嚼的是鸡大翅,啃的是肥猪手,旁边还有妞儿姐儿唱歌跳舞助兴。地位低的在低屋矮房吃着喝着,啃的是鸡中翅,咬的是瘦猪脚,拿着瓦盆当乐器,自吃自唱。最不济的守城的喽啰,没有场子,也将就弄个小桌子,摆到值班的岗哨站,烧个红泥小火炉,烤个鸡翅尖、猪尾巴什么的。虽然肉不多,好肉都给上面拿去了,但好歹还有点肉,将就吃吃也行。

  饱汉不知饿汉饥,都没提防城外的那帮饿汉,见了鸡腿鸭腿,分外眼红。一阵猛攻猛打,把正在吃烤乳猪的邓济给活捉了(忘了提前说,地位最高的吃烤乳猪)。

  湖阳给降伏了,这个冬至过得还算不错。一屋的好酒好菜,像是犒劳大家一样,提前准备在那里。虽然烤乳猪被啃掉了一只小耳朵,鸡大比鸭胸肉少了好几块,就当是厨房的大厨﹑端菜的阿姨偷吃的好了。别那么介意。

  满桌的鸡鸭鱼肉就在眼前,感觉像做梦那样不真实。久别重逢,大家都止不住的流口水。怎么入桌、怎么分配是个学问,在关键时刻我爹迅速地做出决断:冲到最前面的几位将士吃烤乳猪,鸡大翅、猪前腿给第一线士兵,鸡中翅、猪后腿给将官,我爹和他身边的几位(如我)吃鸡小翅、猪尾巴。我爹动情地说,功劳都是大家的,好吃的好喝的应当给大家。士兵将官一阵欢呼。各个欢欢喜喜的入座。虽然肚子很饿了,但是大家还是客客气气,并没显出饿虎吃食的粗野模样来。

  大家吃饱喝足,休息了一晚,精力充足了。一顿美味的冬至大餐下肚,人生观战争观也变了,变得积极乐观起来,一扫前段时间的垂头丧气。我爹趁着这劲头给年轻人定了个小目标:攻下舞阴过肥年。士气就是这样子给鼓动起来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要干就趁早。要干就一鼓作气地干下去,别干一会,又休息一会,又干一会,又休息一会。多没劲。

  刚刚吃过冬至的烤乳猪,大家眼前又浮现出年夜饭的肥年猪,幻想着又肥又白的年猪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打起仗来特有劲。攻占城池,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简而言之,五个字:攻舞阴,下之。简直就像杀年猪那般手到擒来。

  队伍打了两场胜仗,稍稍作下休整。毕竟在打胜仗之前打了那么多败仗,一路败过来,也不容易。

  我爹和一般人不一样。打了败仗,别人都是垂头丧气,一言不发,一副很忧伤的样子。我爹不,打了败仗我爹哈哈笑,再打败仗我爹再哈哈笑,逃跑时被人追得急了,就像兔子一样乱咬人。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我爹在战场上被人追得急了,手上的兵器又被打落,他也无所畏惧,张嘴就咬。咬得对手措手不及(对手纳闷了,我们是真刀真枪地打仗呢,不是几岁的小孩子打群架好不)。前面我说过,我爹有一口好牙,有时候用来咬猪手,有时候用来咬人手。就是这样。

  真要打仗打得丢盔弃甲﹑无处容身时,譬如进攻张绣不利,退回来守南阳章陵的部下又叛变之时,我爹也只是做愤怒的小鸟状。愤怒于人心叵测,落井下石,而并不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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