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自兖州东郡范县传来消息,许久未见的阿翁即将返乡,刘备有些期待,他从出生至今,只有满月之日见过一次,其余时间都没有见过,阿翁年已知命,须发皆白,但身材伟岸,约有八尺余,神色刚毅,留有三缕长髯,看起来十分厚重沧桑。
阿翁学问丰富,博览众书,尤善诗、春秋,年二十四五而举孝廉,而立便拜东郡范令,是楼桑刘氏唯一在外任官之人,楼桑刘氏唯刘家自先祖起,世代为吏,谓是衣簪之族,阿翁有三兄弟,阿翁为老大,其二是楼桑刘氏家主,其三早故未有子嗣。
却说,兖州东郡,县君刘雄以年老为由,向上官东郡太守辞官,他年轻时被举孝廉,随后入仕,从幽州千里迢迢来到兖州东郡成为一名小吏,后因才干提为六百石的县君,面对全县数万口人丁,他多次因为政绩,而屡次被嘉奖,但官阶,始终未得寸进,后来才知朝廷卖官鬻爵,想要升官必须出钱买官,太守官阶,大概需要百万钱,可刘雄清廉正直,不置家产,哪有钱买官。
如今华发满头,止步六百石县令,虽说三年之前,家中传来弄璋之喜,让刘雄平添了几分振奋之色,前些日子,州内派来上官公然索贿,被他拒绝,上官愤怒离去,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他准备就此辞官。
东郡太守十分惜才,眼见手下干吏,有了离去之意,便让人请他过来,想要挽留,一见面,见刘雄须发皆白,但面色依旧如初,多年前那个坚毅的小吏仿佛就在眼前,刘雄拜倒在地:“府君,下吏年岁渐长,不宜再任范令一职,我家大郎也多次劝我回乡,我深感府君提拔之恩,不肯离去,但眼下吾垂垂老矣,孙儿不过稚龄,还要回去教导一二。”
太守叹道:“就算是回乡,只需请假方可,何必请辞,汝在任范县令十载有余,何人有汝之才干。”刘雄回道:“下吏在任范县十载有余,为朝廷尽心尽力,清清白白为官,而前日上官公然索贿,我袖中清风空空荡荡,何来钱财贿赂,便想一走了之。”
“元毅,差官乃是刺史心腹,看似视察郡县,实则就是为索贿而来,见汝不肯行贿,已将公文下放我处,诬陷与你,我已将公文按下,待我与你上书,自然无忧,何必辞官。”
“今上亲政以来,原以为会励精图治中兴汉室,哪曾想五侯为乱,朝廷卖官鬻爵,随后党锢祸起,天下才学之士因言获罪者,不可胜数,而地方上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大有前汉之势,天下终将乱矣,我这个老儒生还是辞官回乡,以观事态吧。”
不待太守再言,刘雄随即告辞离去,乘牛车向着老家而去,牛车虽然慢,但很是平稳,此次回乡,老牛职责也尽到,再也不会去被赶车了,它要在阳光下悠闲的吃草,慢慢老去。
待到一片风光秀丽之处,刘雄停下脚步,摆上案台,便在田野间饮起酒来,酒醉之后,便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这一睡便是大半夜,醒来时已经是大河渡口,原来是老仆忠伯将他扶到车上,一路驾车到渡口。
刘忠年少便跟随刘雄,待刘雄醒来,刘忠便道:“已经到渡口了。”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河,刘雄定了定心神,道:“从此之后再与官场无关。”渡船在河面不断前行,到河北后,刘雄继续坐着牛车,悠闲的向老家驶去。
刘雄为官十数载,两袖清风,不过书简两箱,无甚财货,到涿县时也未作停留,直接绕过县城,向楼桑而去,他已经辞官,只是一介白身而已。
楼桑里,刘雄回乡的消息还是传开了,毕竟刘雄的才学出众,同宗基本都汇集刘氏宅院外,刘氏族长也闻讯赶来。正在与同伴玩耍的刘备看到男女老少都往自家走去,于是拉着简雍、德然还要牵招,往自家跑去。
他见一老者从牛车下来,相貌与他颇为相似,于是想到:这一定是祖父回乡了。身旁的简雍、牵招说道:“大耳,这就是你家阿翁呀,据说元毅公当年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刘备自是知道自家阿翁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他自出生到而今,只见过一次,那时还是满月之时。
刘雄刚下车,刘母与儿媳刘氏,还有刘备两个阿姊出来迎接,刘雄见孙儿不再,便道:“我孙儿在哪?”刘氏喊道:“大郎,快回来见过阿翁。”刘备应声小跑到目前,拜道:“孙儿见过阿翁。”
“这就是我家孙儿吧,汝满月时我尚且回转,只是多年未见汝大矣,孙儿可有识字。”刘备答道:“回阿翁的话,大人之前教过我识字,眼下可以写自己名字了。”
“好,以后就由阿翁教汝读书识字。”刘雄笑着摸着刘备的脑袋道。刘备感到一丝温情。过了一会,刘氏家主来到刘宅,对刘雄道:“大兄此次回乡,是省亲否?刘雄摇头道:“并非,我已经辞官。”
“这,定是中国之地看不起边地人,你虽迁六百石范令,但十数年不曾升迁。”刘雄道:“非也,我这十几年不曾升迁,乃是朝廷卖官鬻爵,二千石郡守之职,就需百万钱,又每年差官下来索贿,我两袖清风,岂有有钱财行贿,一气之下便辞官回乡。”
家主叹道:“原来如此,大兄脾性弟还是知道的。今回乡,打算就此养老?”刘雄道:“非也,我家大耳儿快要启蒙,就想教导一番。”
“原来如此,大兄学识渊博,尤善诗、春秋,我族中一直都有教授自家子弟的私塾,可惜没有好的老师,如今大兄返乡,正合我心意,我想请大兄担任族学祭酒,不知可否?”
“就依家主之言,其实我也有心担任,我认为族学虽大,但只教一家子弟,不可谓小家,若想要扩大影响,可将族学放大成私学,这样一来可广招名师入门下,壮大我家声望。”刘家主一听当即道:“此事利好我家,岂能不应。”
刘雄道:“今日行路有些乏累,便先去休息,待明日我自去族学处。”刘家主道:“那好,大兄就先休息吧。”说罢,刘族长要众人散去,刘雄见众人散去,便叫来刘备道:“明日你带着小伙伴一起去族学识字。”
一旁的刘母道:“这孩子是该启蒙识字了。”刘雄道:“孙儿眼下没到启蒙阶段,只是方便照顾,孙儿与其他孩子不同,年龄尚小,需打好基础,不然直接启蒙的话,会学很吃力的。”
刘备道:“多谢阿翁。”刘备早就愿意学字,只是大人长期待在涿县处理公务,没有多少时间教授,他也只能自己看,但学识终是有限,那些书简依旧是看不懂。
刘雄道:“这些年,幸苦细君与儿媳了。”刘母道:“不碍事,你能回来就好,以前常在兖州,半年也没有一封信来家,很是担忧。现在好了,好好在家待着。家里有大郎他们。”
刘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