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三年五月,时至初夏,涿郡自城而外透出一股子夏意,初夏炎炎。
四月的春雨下了整整十数日,至月末方才停歇,水漫过城墙,造成内涝,多亏昔日所修排水渠,这才没有造成大的灾难。
但至于五月初夏,再未见雨水,乡人都言:接下来日头要难过了,虽说如此,但不少人并未在意,依旧是日子照过,逍遥自在,城外大批良田之前还是一片绿油油的,如今那将近十数日的雨水浇灌下,淹没不少多少田地,经过多番抢救,部分春麦这才得以保住,很多人都庆幸,这次雨水并未造成大的损失。
五月刚过半,田地开始出现一些青色小虫,往来飞舞,不少孩童都在捉虫逗趣,谁又会想到一场灾难即将到来,初夏时节最后的平和日子即将过去,而接下来日子,则在祭祀谷神与土地神后开始了,农人发现田野上不断出现青色小虫,比之此前还增多了起来。
随后,农人抬头看去,东边天际布满了黑压压一片,好像乌云密布,但似乎会动,就在这时,有人大喊:“不好,是飞蝗,蝗灾来了......”看着密密麻麻布满天际的飞蝗,很多老农想起往事,每次蝗灾来临,便将沿途所有的植物作物扫荡一空,田稼既尽,至于野草树叶细枝亦尽。那一刻,对于农人来说,如同天塌下来一般,辛苦一整年,结果全便宜了飞蝗。
愤恨之下,农民拿起笤帚,衣物向着空中拍打,企图从飞蝗嘴里拯救自家作物。但面对漫天遍野的飞蝗,他们的努力何其渺茫。
有人跪在地上祈求上天,还有人只是呆呆看着眼前一切,有人奋力拍打,当然,飞蝗不仅仅是啃食作物,就连人畜都逃不了被袭击,寻常都可见到被飞蝗袭击的家畜与野兽尸体。
随后,飞蝗继续向下一个地方飞去,并没有停留涿县一地,而是直接越城而过,继续飞向其他郡县,不知道这场蝗灾究竟会蔓延多少郡县,但眼下涿县已经闹灾,地方官吏的方法其实就是雇佣民众捕蝗,或是请术士前来举行祭祀。孝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认为蝗灾是朝廷以及皇帝的恶政被上天降下的惩罚,说到底当今朝廷的确做了太多恶政,无论是卖官鬻爵,还是党锢之祸,可以说天怒人怨,所以说蝗灾是惩罚也说的通。
尽管如此,大灾之下,依旧有人在歌舞升平。城内城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城外一片哀嚎,城内则是一片歌舞升平,繁华锦绣,才子佳人每日都在上演,就在前些日,涿郡还举行了一次寒食节清议,涿郡名士们聚在一起,肆意吹捧。
蝗灾后便是大旱,这个时候如果没有良好的治理与水利建设,那么接下的日子就只能凑合了,饥荒、卖儿卖女及易子而食,早就成为了大旱之下的常态就是太平岁月之下,也有强贼聚集山林拦路抢劫,寻常人家养不起婴孩选择弃婴、溺婴者,官吏豪强欺压,种种之事可谓比比皆是。
只是这大旱后,定然会有地方大户乘机兼并土地,乘着大旱荒年以低价购入,就是有人看不顺眼,对方也会说这乃公买,有买有卖,天经地义,何来欺诈。一民每日不过二至三升米,强壮者则以为五升,每月大概需要一石左右的米粮,而一年至少需要十二石以上。刘备曾在市肆米铺看过米价,平时米价大概在七八十钱,这些日粮价尚未攀高,但眼下来说,如果接下来是大旱,那么米价定然会有所涨幅。平日一亩好田能卖五六千钱以上,就是良田也能卖二三千钱,可是一旦大旱,遭遇荒年,那么地价定然下跌,届时能卖千钱就算是良心价了。若按千钱计算,能购买的米粮也不过七八石左右,就算今年能熬过去,那么明年后年呢?照样还是得去大户那边租田,或是做佃户,田租等本身虽然朝廷收三十税一,但这仅仅只是田租,还有人头、徭役等杂税,以前交完各种税负还有一点口粮糊口,如今租种大户人家田地,能不饿死就算是运气了。
其实刘备他最担心还是自家,按照这种情况,估计他家损失也相当大,他家本就地少,之前仲叔成婚,便进行分家,田地也分了不少,眼下家中田地也仅有几十亩地,之前族叔支援不少,还算维持,蝗后多旱,他家接下来或许只能勉强维持了。
想到此,刘备有些恍惚,虽说他年纪尚小,对此类也不是他眼下能考虑的事情,他也只能期盼家中的损失能小一些。
就在这时,孙康来到刘备面前,道:“玄德在思考什么?”刘备一惊,连忙站起道:“孙师,备在思蝗灾之事,都说蝗后多旱,眼下这蝗灾仍在蔓延,若无解决之法,接下来又将是荒年。”
孙康一听刘备之言,有些惊异,遂笑道:“玄德小小年纪便知世事,不错不错。”随后孙康脸上笑容逐渐消失,说道:“是啊,若无解决之道,不只是涿县一地,整个幽州都有可能闹灾。为师记得汜公著作中有记载应对蝗灾之法,我想卢公已经在上书刺史部的建议了,不必担心。好了,大家继续读书。”
刘备这才停下思考,拿起书简,跟随师兄弟们诵读起来。外界蝗灾还在继续,田野间到处都是飞蝗肆虐下的惨状,这一场蝗灾可谓蔓延整个幽州,从北到南,幽州诸郡县几乎全部遭灾,损失可谓惨重。
而地方官吏面对如此灾害,却妄想着通过祈祷与祭祀的方式,达到目的,可谓相当愚蠢。术士在台上振振有词,中央案台摆放着谷神的神位,旁边则是祭祀品等,手中拿桃木剑,口中神神叨叨,至于口中念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神鬼,估计没有人知道,这严谨的仪式,其实就是一场自欺欺人。谁在愚弄谁,术士愚弄官吏,官吏愚弄庶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