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建宁三年正月除夕,秦时以十月为岁首,至汉兴沿用之,汉武时行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章帝时恢复古法,重新修订,以为后汉四分历矣。
正月之前,刘备便自涿县回转楼桑,与家人相聚,拜与学馆者大多回乡,尚且刘备不过总角,而后亦是十载,其姊与萧恒关系更近一步,恒回转家乡,一为探亲,二为打点,而后便是定下吉日,遣媒纳采,到返程之日,估计已是月余。
自去岁夏中,刘备于习射礼上一举而名显,在涿县渐渐有些许名声,当然名声都被归功于其祖刘元毅教导有方,故不少名士往来刘氏,甚有人家,将其子弟送入刘氏族学,求教刘雄门下。每日都有人或驾车前来,或步行而来,皆是向往刘雄,自家门槛都快被踩塌了,但刘雄皆是应对妥当,条理有序,往来之人大多乘兴而来,兴奋而归,刘雄对刘备言:“声名并无坏处,要懂得如何应对,还须不骄不躁,方为上者。”刘备以为然。
除此之外,仲叔家中去岁孟冬日诞下一子,取名为德,刘家再度添后自是大喜,待至除夕,一家人团圆,大姊也从平原回宁,大姊夫未至。大姊刘乔言,姊夫为郡举孝廉,平原国相征为掾吏,甚无时间,故未能陪同之,谈起两人的感情,大姊言之尚好,但刘备自是不信。大姊刘乔,此次回宁娘家,还携一幼童,名蓁,已六七月,乃是大姊所女,还有一子尚在郑氏,名荀,不过三四月,由奶妈照看。长女蓁蓁之名来源《诗桃夭》: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荀之名,则是来源《山海经》所记载的一种香草:青要之山有草焉,其状如葌,而方茎黄华赤实,其本如稿本,名曰荀草,服之美人色。
蓁蓁来到外家,见之刘备,喜笑眼开,口中除了阿母,便是阿舅,刘备被缠之甚紧,不由得苦笑:“谁让她是我外侄女?”蓁蓁生的粉嫩乖巧,一双大大眼睛,像极了自家人,寻常六七月的孩童,尚在学习行走阶段,但蓁蓁发育渐早,已然会走,且言语清晰,加之每日阿姊教其学语,举止倒是成熟不少。
一大早,刘备起来后,门口便传来外侄女的敲门声,以及一声叫唤:“阿舅起来了吗?”刘备连忙答应,跑去门外,见蓁蓁靠着自家阿母身边,眼神都透着笑容,见自家阿舅起来,便跌跌撞撞跑将上去,刘备连忙去扶,她抓起刘备衣裳,便要向外走去,刘备一声苦笑,刘乔也是苦笑连连,这孩子咋黏上了自家阿弟了,好久刘备才从外侄女处逃脱开来。
清晨时分,阳光明媚,外界即将开春,刘备便跟着阿翁忙活起来,挂桃符,桃符长六寸,宽三寸,桃木板上书“神荼”、“郁垒”二神。正月一日,造桃符著户,名仙木,百鬼所畏。
王充在《论衡》中引入山海经道:“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往后民众常以腊除夕,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意味驱邪。
随后是清扫院落,打扫屋内屋外灰尘,刘备倒是帮忙不少,没有丝毫偷懒,忙活完后便用起早食,清粥素食,加上一碟咸鱼,倒是吃得饱食。期间,蓁蓁又吵着要去刘备那边,被刘乔喝止,这才乖乖听话,吃起米汤,还有羊奶,北方人家家都有耕牛,也有山羊,羊奶便是来源于此。
两位阿姊一边用早食一边说着刘备了,言语中都有责怪之意。刘备在习射礼上,明显有些锋芒毕露了,刘备自是告罪。
刘母言道:“有些声名还是好的,将来走上官场是有助力。你们就不要责怪大郎。”刘备性格与其父很是类似,言语刚直,秉性刚烈,但又善下人,喜交游侠,身上带有一股浓烈的燕赵慷慨气,这是幽燕之人自小便有的气息,燕赵游侠多,后世李唐著名诗人李白就赞叹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燕赵之人行事大多如此,重义重情,刘备即使到今世,学习多年儒学,但身上的燕赵慷慨之气依旧浓郁,这就是为什么刘备一生都带有很重的义字,或许那句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便是最好的写照。
刘备帮助阿母料理蔬菜,添柴烧灶,而后跟随祖父祭祀祖先,还有阿父刘弘,父亲年不过四十余,英年早逝。对刘备来说,失怙所痛,痛在心扉,也在心间。阿父墓前由于寻常打理,并无杂草丛生,祖孙放上祭品,刘备跪在墓前,念及阿父身前种种教诲,言语间已是声泪巨下。
待至黄昏,开始燃放爆竹,爆竹者,乃将竹筩投入火中,燃烧时所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响,用以驱瘟神。
“阿舅,快来陪我看爆竹。”刘备一声苦笑,连忙跑将过去,抱起外甥女,站在门前,而后跟着的是堂弟刘德,刘德比之蓁蓁略大,已是一岁有余,现场两小儿嘻笑之声不绝于耳。
自家院落内,阿母与叔母,还有两位阿姊在厨房忙活,阿翁与仲叔饮酒。待半刻钟,自是年夜,一家数口人聚在一起用食,期间举爵相贺,吟的是祝岁酒,意为又长一岁。席后,便是去观傩戏,一称社戏,这一日无论朝廷还是乡闾间,都会举行傩戏,乡闾间的傩戏都是乡人之间的聚会,众人一起焚烧象征疫病的大傩,祝愿来年岁岁平安。现场火光冲天,四下如同白昼,照亮四周。
刘备看到简雍、刘绍也在此列,便抛下家人,带上傩面,与乡人跳起傩戏,傩戏为驱疫所行,亦有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意思。
不得不说,汉家除岁日,花样繁多。刘备与简雍、刘绍,还有众多小儿一同往来乡里各处,举着火著,四处游散,一看各家,门前是灯火通明,门内有饮酒话歌,吹嘘作舞,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