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三刻,刘备与简雍等,一同步向学馆。学馆由于得到涿郡大户资助,还有来自郡府的帮助,此前这里还属当地大户私邸,但这位大户,将其无偿赠给了卢植作办学之用。
学馆很大,差不多拥有四进院落,前后约二十几间房,占地颇巨,卢师就住在学馆后院,卢师年已而立,有一妻一子一女,妻子是广阳人士,其子名敏,略长刘备数岁,一女名曰华,还是个小女孩,五六岁左右。
从学馆外,到学馆内,步行约需三四分钟,门口有不少人,牛车、马匹较多,看来同年里有不少大户人家出身,刘备与简雍还有刘绍连忙进入学馆内,沿着走廊,一路向前,课堂设在庭院。大堂内,报名者约有上百人,如刘备这般年纪者众多,但刘备一进去,便被公孙瓒直接拉到大堂内就坐。整个坐席,都是井然有序的。
公孙瓒言道:“坐在后面能听到什么,整个学馆内上百名弟子,你如果想要得到言传神教,自当靠前,这堂上可没有等级之分,圣人言有教无类,所以说越是在老师身前,才能得到老师时时刻刻的教诲,这座次基本不固定。”
“多谢伯圭兄教诲,备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刘备有些汗颜。
“哈哈,也怪不得你如此,听闻元毅公授课时,也有近百人在身侧,玄德为何如此。”听到公孙瓒如此之说,刘备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家阿翁授课并没有那么多人,也就是二十余学生,备就在现场。于是刘备答道:“伯圭兄何处听闻,阿翁身侧不过数十弟子,备就在当场,何以有百人。”
公孙瓒听后,道:“原来如此。也不知谁在乱传扬。”
过了半刻,陆续有同年前来,其中还有一位神童人物,年纪二十上下,一身直裾锦衣袍服,发髻用竹板固定,在多人围拢下,走到刘备左侧就坐,刘备不知此人是谁,简雍小声道:“此人名郦炎,乃范阳人,听闻少时就以神童闻名乡里,十七而作《郦篇》,今年涿郡孝廉名额就是此人,没想到其举孝廉后,又前来拜师卢植。”
刘备这才了解,不免暗道:原来是他,吾父在时就常常谈论,就连阿翁都十分赞赏,阿母更是时时刻刻提醒刘备以郦炎为榜样。刘备一声长叹,郦文胜才干卓绝,闻名州郡,曾作见志诗,颇受乡人称诵,不过可惜再过七年,此人由于母丧情绪过于激动,引发风病,随后加重,乃惊死其妻,被妻家所告,最终在熹平六年冤死于狱中,留下《遗令书》,以教子郦止。
刘备转头拿起书简看了起来。
今日是学馆开课之日,需要经拜师礼、递束脩等,才算真正称为其门下弟子,刘备前来拜师,可不仅仅只是成为门下弟子,而是抱定成为卢师亲传弟子的,但成为亲传弟子何其艰难。
卢植学成归乡,就以教授为业,不过教授过程中,十分关心朝野之事,记得去岁,卢植就曾上书大将军窦武,希望他不要为自家人求取爵位,一介布衣上书,当朝掌权之人如何会听,于是卢师一面教学,一面与朝中好友通信了解情况,同时积极准备努力,寻机报效朝廷。
一刻钟后,卢植慢慢走进学舍,后面跟着的是老师长子卢敏,范阳卢氏奠基者,此时还未出生,所有弟子都站起身来,道:“拜见老师。”
卢植微微回礼:“都坐下吧。随后开始拜师礼,首先拜圣人像,然后是递束脩。
旁边助教在开始念名册,待念到郦炎,全场瞩目,毕竟类似郦炎这样的神童拜在门下,不仅是学生,而且老师也会倍加荣光。卢植笑道:“吾早闻文胜之名,少时便以神童之名,闻名乡里,吾为得文胜这样的弟子,而感到高兴。”
“卢师乃儒学大儒,学识渊博,能拜于老师门下,才是炎之幸矣。”
随后是一些从未听过的学子,年纪有大有小,到刘备时,人人都知其祖刘元毅,倒是卢植打量了刘备一番,随口道:“汝是元毅公之孙。”刘备如实回答:“正是。”
卢植不禁笑道:“好,听闻汝父为尔取字玄德,可有此事。”刘备答道:“确有此事,我父认为关西玄德先生品行高洁,理应敬之,故希望备能够追慕玄德先生的高风亮节。”
“关西玄德先生,以清高为闻名,《孔丛子》就有言,夫清高之节,不以私自累,不以利烦虑,择天下之至道,行天下之正路。看来汝父对尔期望很高。”
刘备回到席间,过了一会,公孙瓒回到座席,对刘备小声道:“卢师刚才询问良久,看来汝有成为亲传弟子可能。”
“卢师只是因为阿翁,才对刘备如此。”公孙瓒笑而不语。随后递交束脩后,课程正式开始,每日课程从辰时开课,到未时放课,前后三四个时辰。
“圣人有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由于刘备比较靠前,卢植在上方,也能看到刘备做什么,故而刘备只好捧起书简,认真诵读。
第一课教授《论语》,论语有古论、齐论与鲁论三者,为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所整理孔子身前与弟子们关于治国理政、理念及伦理道德的言行,亦有古文、今文两者之分,古文论语乃孝景帝时,鲁王在孔子旧宅壁中发现,由博士孔安国整理辑录,但在孔门内流传,后因为古今文之争,重现世间。
刘备八九年纪,正是读论语、孝经时,当然其中也包含了蒙学读物,年长且有阅历者,自当学习高深学问,如尚书、大学、礼记等典籍,这几本过于深奥,难以读懂,都是根据前人著释,才能了解其中含义,同时学习老师之讲解。
卢师本就擅《书》、《礼》两经,不过对于眼下刘备来说,都是十分深奥,无疑是天书般。
论语学而篇,此篇乃入门之学,儒学之基,以学习为乐事,做到人不知而不愠。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此句不仅要仔细诵读,更要熟读通达。多读书,保持积极心态,那么在枯燥乏味的书,也会变得可口。
接下来第二章,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此句乃是孔子弟子有子所言,颇合孔子的治乱兴衰之道,孔子言,“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应自孝亲入手,培育仁爱之心,由此向外,进而守礼尊君。所以这里,有子就认为,人们如果能够在家中对父母尽孝,对兄长顺从,那么他就可以对国家尽忠,忠是以孝悌为前提,孝悌以忠为目的。
在国与家面前,要分清何为国,何为家,如果为官应当忠于朝廷,造福地方,如果为人子应孝顺父母,顺从长辈,我不求你们之中人人都能报效朝廷,但要你们永远记得此句,孝是忠的根本,忠是孝的目的。
忠孝之辩,从古到今都有,而汉家最重孝悌,由此衍生出的察举制,更是将孝悌作为举荐官吏重要标准,但历经数百年运行,早已衰落,世人为之讽刺:举茂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察举制从兴起,到衰落,乡闾之间评议之风大兴,清议名士好臧否人物,品议世事,其中代表人物就是一代名士李膺,他们以太学为中心,抒发对于世道的不满,但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名士们之间互相吹捧,饰伪以邀誉,钓奇以惊俗,虚有其表的“刘表牛”们因此诞生。
如韩馥、焦和等辈,就是依靠清议名士吹捧,也能被任命为一州刺史高官,致使地方盗贼横行,豪强兼并土地,黔首苍头名不聊生。
刘备本人因为寡言少语,所以对于此类名士不假颜色,故而有了“求田问舍”的成语,但也好与这类人物交往,如刘琰、夏侯纂等人,这些人虽好谈论,品议世事,但能力还是有的,如夏侯纂,为人谦谨恭敬、和善谦和。
另外刘备本人政治清誉极佳,就连不熟悉之人,也十分向往,兖州别驾薛兰之子薛永,投奔刘备,而薛永便是河东薛氏的开创者,世称蜀薛。
上首卢植还在教课,刘备还是坐直身体,继续听卢师讲课,他自重生之后,习惯在简牍上书写老师所说的要点,然后回去在进行研读。
待今日课时后,放课时间已经到了,刘备还在简牍上书写卢师的教课要点,只听到一声拍击,刘备吃痛,坐将起来,只听公孙瓒言道:“玄德,已经放课了,走,我们去用些饭食。”刘备向上看去,卢植已经离开,原来一日课程已经结束了,刘备立即收起竹简,然后跟随公孙瓒等人离开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