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朝堂,周巨上奏,陈祗跟进,谯周表态,皇帝满意,本一片祥和,好事即将敲定。然而此时庞宏站了出来,他想做什么。
见庞宏出列,刘禅道:“庞爱卿,请讲。”
庞宏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不做。”
刘禅听后感到困惑,先看了眼陈祗,又看着他道:“庞爱卿,为何不做?”
庞宏道:“先说大赦天下,以前大司农孟光说过此事,而如今情况比孟光之时更为严重。关于大赦,汉国延熙二十年来已有八次,实在太多。赦免罪人本是一件不公平之事,不是政治清明时代所因有。只有国家出现问题,才不得不去考虑。如今陛下仁德贤明,百官尽职守责,就不宜频繁使用这种特殊恩惠。只有这样才能抑制那些犯罪者。若轻易原谅,这样上会冒犯天意,下会违背人心。臣以为这样下去不能长久维持,不能使人仰慕高与美,不能展现汉国之法度与陛下之贤德。况且先帝、丞相在时皆谨用大赦,当今这么频繁使用本身就不是一个好现象,还望陛下谨慎考虑。”
刘禅听后两眼无神,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也不知该怎么回复,便看着陈祗。
于是陈祗道:“庞侯,昔日大将军费祎受大司农孟光指责,如今我陈祗又受你指责也。”
庞宏道:“不敢,我没有指责尚书令之意,我只是就事论事。”
陈祗道:“或许你对大赦有些误解。你看敌国,曹丕在位大赦一次,曹睿在位大赦五次,曹芳在位大赦九次,三位共十五次。再比如吴国,孙权在位大赦八次,孙亮大赦六次,这二位就有十四次。而我国相比之下,并不算最多。况且每次大赦皆有大事发生。如立后、立太子、出兵北伐等,如今又是景星光耀,并非无事之。”
庞宏听后轻轻摇头,道:“陈尚书令此言差矣。魏、吴二国经常大赦,结果又如何,魏国曹氏衰落,政权已被司马氏掌控。吴国孙氏后代自相残杀,宫廷血斗。难道我国要去学魏、吴乎?你说出兵北伐,以前丞相出兵时并无先大赦再用兵。有人因此向丞相进言希望他能宽宥罪犯,丞相道:‘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所以名臣匡衡、吴汉都不愿意随意赦免罪犯。先帝也说,我曾经拜访求教于大儒陈纪(字元方),郑玄(字康成),二人告诉我治理乱世之道,并没有谈及赦免罪犯。若是像刘表父子那样年年赦免罪犯,对于治理国家,有什么好处?’魏、吴二国之内乱不休,丞相之施政有道,难道不是显而易见,为何要轻易遗忘?”
尚书许游看不下去了,出列道:“庞宏,你给我住口!三国各有国情,内政各不相同,与你三寸之舌有何干系!”
见双方矛盾升级,谯周道:“嗟乎!诸位勿急,请庞侯把话说完。刚才庞侯说了大赦不好,那更换年号又如何?”
庞宏道:“那好,我继续说更换年号。延熙这个年号始于立新皇后、太子,那时国有大事,更换年号是为给国家带来新气象。如今国内并无大事,天下亦无大变,不需用更换年号来证明皇帝之贤明、百姓之安居,臣认为更换年号作用并不大。”
见庞宏长言否定大赦天下,又不支持更换年号,这让刘禅很为难,但他知道庞宏是已故名臣庞统之子,喜欢评论当今人物、事件,自己不好直说,于是又看着陈祗,暗示让他继续说。
陈祗心领神会,道:“之前不是已经说了有景星光耀,怎么就叫并无大事。虽然天下尚未统一,但是蜀中百姓怎无安居。难道国内有战事,有人造反不成?你说这话到底何意。你是故意要与百官、陛下及天下子民作对否!”
庞宏惊愕,道:“陛下,臣不敢与任何人作对,臣只是爱说真话。不像有些人,只会占据高位,奉承迎合,根本不知国情民生。”
见他说话有些不当,谯周提醒道:“庞侯,可适可而止矣。”
庞宏道:“还差甚远。”他对着陈祗继续道:“陈尚书令,因为有大将军费祎赏拔你才有机会担任侍中、尚书令,你自己到底能耐几何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自费祎去世之后,你鼓动圣上出兵,搞得国中一片乌烟,民间多有怨言。我看像你这样治国,用不了几年,便使国家衰败,臣民倒悬,君王临难,大祸降至。道了那时,一切皆晚矣。这些后果岂是你一个尚书令能够担当乎!你不知休养生息,好大喜功,频繁大赦天下,又要更换年号,做这些事又能给你带来多少功绩,我想告诉你,你完全错了。再这样下去,当你百年之后,天下正义之士只会给你按上个巧佞主上、败国尽民,千古罪臣之评论!”
见庞宏居然在大堂广众之下这么不客气,陈祗霎时怒火攻心,指着他道:“庞宏!你今日到底是来议事还是来找事。”
庞宏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是你自己心虚也!”
陈祗道:“来人,把这朝堂狂徒给我轰出去!”
庞宏道:“陈祗,你敢在朝堂之上如此对待国家重臣,你这是作何,你这是犯罪!”
陈祗怒吼道:“来人,轰出去!把这狂徒给我轰出去!”于是上来两军士,即把庞宏拖走。
见朝堂之上被搞成这样,刘禅冷汗直流,黄皓见况赶紧拿来御用绢布,交予他手。刘禅擦了擦汗,坐不住又站起来,左右走动。
见皇帝烦躁,百官皆三三两两,窃语议论,黄皓又呼吁百官安静。
陈祗道:“陛下,这样之人,留在朝堂肯定不行,当请陛下妥善处置。”
刘禅道:“今日之事,应该如何处置为好?”又看着众人道:“各位爱卿皆可出主意。”
百官听后皆不语。
许久,樊建出列。
樊建,字长元,荆州义阳郡人。他忠贞正直,从小就有名望。之前以典军书记之职随诸葛亮出征北伐。诸葛亮去世后与杨仪、马岱诛魏延,班师回朝。之后历任蜀汉掾史、主簿、令史、校尉。刘禅派他出使东吴。当时孙权生病,便派大将军诸葛恪去见他。后来诸葛恪回到孙权身边,孙权问诸葛恪,樊建比宗预如何,诸葛恪曰:“才识不及预,而雅性过之。”
樊建道:“陛下,臣有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刘禅欣喜,道:“樊爱卿,请说!”
樊建道:“庞宏是名臣之后,其父助先帝平定蜀地,功劳甚大,非常人可比。如今他虽有冒犯陈尚书令,但念其为功勋之后,可将他逐出京城,贬于地方,自我反省。”
刘禅听后点了点头,道:“善也,那卿说贬到何处为好。”
樊建稍想片刻,道:“涪陵郡一直空缺太守,当以庞侯为涪陵太守。”
刘禅看了眼陈祗,见陈祗点头,于是道:“吾下诏,以庞宏为涪陵太守,即刻赴任!”
陈祗道:“陛下,大赦天下、更改年号之事如何?”
刘禅道:“今日太累,改日商议。”
陈祗道:“臣遵令!”
刘禅叹了口气,坐下后道:“今日还有事否,没事就下朝。”
这时谯周道:“陛下,臣谯周有事要奏。”
刘禅饮了口水,道:“谯大夫,卿有何事,不会是要批评吾刚才贬罚庞宏。”
谯周道:“臣不敢。只是臣年长于陛下、尚书令,作为一个长者想说点心里话,还望陛下成全。”
刘禅笑着道:“卿是长者,亦是师者,全国臣民皆为敬重,有何言请直说。”
谯周于是看着陈祗。
今日,芒水、长城一线。
将军傅佥领三千将士在长城之下挑战,擂鼓震天。
傅佥策马在前,道:“我乃义阳傅佥,哪位上将敢出关与我决一死战!”
长城之上,司马望见城下傅佥在挑战,对从芒水来长城汇报军务的邓艾道:“邓将军请看,义阳人傅佥,我记得你也是义阳人,要不去会会后辈。”
邓艾笑着道:“还真巧,皆为义阳人。不过两个义阳人不在家乡种田放牛高歌,而是拿起兵器操戈,这样可不好,真不好,我不可以去欺负后辈。”
司马望听他这么说,也笑了,道:“邓将军你真有趣,既然不想去就不勉强也。那你看今日蜀军军威如何?”
邓艾又观一遍,道:“跳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弱者临死前之反抗。”
司马望道:“但你我依然不能大意,毕竟身肩保卫国家边境之重任。若再像王经那样,或将万劫不复。”
邓艾坚定道:“都督请放心,我军不仅不会打败仗,更会打胜仗,打大胜仗。”
司马望道:“我赞同此观点,那就让这些垂死者再跳跳。”他道后,两人便回楼阁休息,任蜀军如何挑战,只作闭门谢战。
不久,有一人骑马到傅佥身边,道:“傅将军。”
一看是赵广,傅佥道:“赵将军。”
赵广道:“姜将军询问前线可有进展。”
傅佥道:“未有进展,魏兵只愿做缩头乌龟,不敢出关与我决战。”
赵广道:“姜将军有令,若再过一时辰无军情,便可回营。”
傅佥道:“领令。”
赵广走后,傅佥又挥舞兵器,挑衅城上魏军。
魏将田章见傅佥过于靠近,请求弓箭射击,旁边副都督司马遗告诉他,不要惹事,只作防备即可。
又过了一时辰,依然毫无进展,傅佥即撤兵回营。
成都,朝堂之上。
谯周看着陈祗,道:“奉宗,我知你小时不易,孤儿出身,许司徒一家把你养大,教你学问,而你也很用心,经常读书至深夜,废寝忘食,所以二十岁时便被朝廷看中,任命为选曹郎,开始为官,很年轻就成为侍中,如今更是尚书令。季汉开国至今,没有比你更年轻之尚书令也,如此青年才俊,真是百年难遇。”
陈祗听后一笑,道:“谯大夫,你这是何意,何必把我捧得这么高,陛下说了,有话可直说。”
谯周道:“那好。尚书令或因年轻,所以为政之事经验稍显不足,亦过于着急处理某些政务。”
陈祗道:“我经验不足?我过于着急?难道你说是大赦天下、更换年号之事,还是对待庞宏之事。”
刘禅坐在上面,有些着急,怕谯周如之前庞宏一般针锋相对,因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谯周看了眼刘禅,又回头对陈祗道:“大赦天下,更换年号,这些在我眼里是皆不值得讨论,至于庞宏,亦是如此。”
陈祗更觉奇怪,道:“那谯大夫到底何意?”
谯周道:“尚书令知道如今汉国有多少国土、人口及军士否?”
陈祗轻笑道:“我一个尚书令难道连基本国情也不知?”
谯周道:“那你可知魏国有多少国土、人口及军士。”
陈祗快意道:“我国每年从前方收集大量敌国国情、军情,自然也了解。”
谯周道:“那好,既然你一切皆知,一切皆了解,那你觉得我国这样连你北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几年下来又有多少成绩,国内百姓能因此能过上更好生活,还是更为憔悴。”
陈祗道:“出兵北伐,剿灭曹贼,是诸葛丞相制定,由姜将军执行之国策,这个你我皆知,有何疑惑?再说若我国军队长留国内不北伐,国力就会因此变强,敌国就会因此衰落?再说你是想让百姓过着天下分裂之生活,还是期盼天下一统之生活?若我国真不北伐,那你和我,还有朝中百官,对得起先帝、丞相与汉国四百年祖宗基业否?”
谯周道:“尚书令这些大道理皆对,只是不符合当今之天下形势。当今天下形势不是秦末高祖创业时期,实际上是属于秦与六国并立时期。所以形势未到,需要等待。”
陈祗道:“谯大夫,关于天下形势陛下与臣、姜将军,夏侯将军等一起多次讨论、分析。所以才有姜伯约经略陇西,在前线地不断胜利,斩将夺旗,破贼万计。只要在我国能力承受范围内之军事行动,理应支持。而姜伯约将军,他是军事天才,便会像卫青、陈汤那般为国建立功勋,所以朝廷自始至终都支持他。”
谯周道:“理想非常美好,姜伯约也确实是人才,然而几年北伐下来,我国可以说是寸土未得,而劳民伤财,上下抱怨,连年不止。”
见二人陷入争执,刘禅道:“谯大夫,卿之意吾明白,出兵北伐也确实是劳民伤财。吾也知当下魏国强大,所以每当魏国出现内乱,如司马氏夺权,淮南生变,这些机会来临时吾才让姜伯约出兵,不断蚕食魏国。”
站在一旁的黄皓急了,道:“平时陛下不让老仆参与政事,老仆想说,老仆虽然年老也能为国分忧。今日老仆想说,老仆和陛下、尚书令之观点相同。若不能击败敌人,怎能过好日子。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是陛下与百官共同奋斗之梦想,百官中也包括谯大夫你。你看陛下都五十余岁,两鬓霜白,腿脚乏力,依然总揽国政,不避劳苦,能有这样之明君,难道不是国家之幸,臣子之盼,百姓之福?”
刘禅本来不想让黄皓干预政事,可觉得他这番言论或有几分道理,便没有阻止。
许游道:“谯大夫,军事斗争从来不可少,所以先帝、丞相不断出兵,而如今是姜伯约。就是姜伯约不愿意,换成他将领还得北伐,因为这是基本国策,是必须执行之,希望你能明白。”
见刘禅、陈祗、黄皓、许游等轮番辩驳,谯周心里自然是非常失望,同时他感觉陛下确实老了,以前多少还能听点自己的话,可现在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了。他不知该怎么办,他只是一名中散大夫,像这样的官职说起话来或许就是不痛不痒,更不可能在国策上得到支持。
但是谯周还想努力,于是道:“汉失天下,群雄逐鹿。今日三分,益州最疲。汉军已连续五年进兵,国力耗费巨大,进展几乎未有。或许臣已老朽,说话亦不好听,然而道理就是如此。若能罢兵,让百姓过上数年安宁日子,就是让臣受罪被罚,臣亦愿意。”
只见谯周忽然跪下,百官皆唏嘘,刘禅更难堪。
刘禅站起身来,道:“谯大夫,卿这是何意,请赶紧起来。”
见谯周不起,刘禅对陈祗道:“尚书令,你看这如何是好?”
陈祗只好也劝道:“谯大夫,刚才我之言论或有些直率,你为长者,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请起身。”
而谯周依然不为所动。
刘禅无奈离开御座,走下陛来,走到谯周身前,道:“谯大夫,此时姜伯约正在前线,等他回来之后吾一定再做决定。卿年纪大矣,请保重身体。”
陈祗道:“诸君以后在朝堂之上,一定要更尊重谯大夫。”
谯周起身一番感谢后,只能退回了。
于是退朝。
今日上朝,庞宏被贬,谯周则对北伐国策提出了不同意见。然而谯周长篇言论却得不到执政者的支持,那么这样的情况下又会发生哪些事,请看下一章:仇国之论芒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