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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巴西安汉陈家人

存亡之秋 学者凤鸟 5960 2024-07-06 15:40

  一天卯时,天方蒙亮。

  汉国益州巴西郡安汉县。陈宅。

  一个老者正在床上睡着,忽然之间,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

  季汉建兴六年(公元228年),汉丞相诸葛亮率军北伐,以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扬言攻取郿县。魏国大将军曹真驻扎该城,抵抗疑军。诸葛亮于是亲率主力进攻祁山,天水、南安和安定三郡皆叛魏响应,关中震动,魏明帝闻讯亲到长安督战,并派张郃率步骑五万抗击诸葛亮。

  此时陇右五郡(陇西、南安、天水、广魏和安定)仅有广魏郡和陇西郡拒不投降。雍州刺史郭淮则退往上邽固守待援。曹魏在陇右的形势,已经非常危急。

  诸葛亮急于拿满五郡,便分兵而行。听闻张郃前来,便命一将为先锋,阻挡在前。当时有宿将魏延、吴懿。然而诸葛亮力排众议,提拔马谡为先锋,镇守军事重地街亭。

  马谡领命后率先锋军抵达街亭。然而马谡违背诸葛亮军事部署,没有将军队驻扎街亭城内与要道。而是自作聪明,舍弃水源,率军登上南部一座孤山。部将王平见马谡如此用兵多次规劝,马谡皆不采纳。王平无奈只得领一千余人在山下驻扎,马谡便率大部,包括将军李盛、张休、黄袭等驻于山上。

  张郃到达街亭外围后,观察马谡军事部署,没有选择直接攻击马谡,而是先包围孤山,断绝马谡水源。马谡军因缺水逐渐陷入困境,张郃见时机一到,发动进攻。

  只见此时,张郃挥舞军刀,向山顶方向怒吼道:“魏军勇士,进攻!杀马谡赏金百两,封关内侯,杀!”

  “杀!!”魏军如虎啸般从四面围攻孤山,顷刻间,马谡军土崩瓦解,部众不是死伤,即是溃逃。马谡更惊慌失措,大呼道:“不要跑,不要乱,给我顶住!顶住!”然而乱军之下,他已不能指挥。

  李盛、张休、黄袭等将领丢下马谡,各自逃命。马谡见大势已去,准备拔剑自刎,只见旁边有人拉住他胳膊,道:“马将军,不可以,不可以!”

  马谡往旁一看,拉他之人是自己的参军陈将军,道:“陈参军,大众已乱,街亭不保,我愧对于丞相,愧对于国家,放开我,让我去死矣!”马谡依然想自杀,又被陈参军坚决止住。

  陈参军看着周围乱象,见一处兵马较少,道:“马将军,那边人少,走,一起冲出去,快走!”

  于是在陈参军等少数护卫的死保下,马谡总算从乱军中杀出,又在附近王平的接应下,捡回了一条命。

  街亭之战结束,张郃大获全胜。

  张郃见附近多有蜀军旗帜、鸣鼓之声,担心蜀军有埋伏,便没有乘胜进军。

  马谡到达安全地带后,看着远处已插满魏军旗帜的街亭,他跪了下来,流着泪道:“上万之众未能守住街亭,完全之溃败。我即使今日不死,亦难逃一死也。”

  陈参军将他扶起,道:“马将军,王平将军正在收容溃兵,听说李盛、张休、黄袭也先后归营,无论如何,你我还是先回营复命。”

  马谡止住眼泪,没有再说什么了。

  之后,北伐失败,诸葛亮率军返回汉中。

  马谡因战败被诸葛亮打入监狱。诸葛亮虽感可惜,但为严肃法度,斩杀马谡,部将李盛、张休亦被斩,又夺黄袭兵权。陈参军因不劝导马谡被处以髡刑(剃光犯人的头发和胡须)。安汉将军李邈为马谡求情,被调回成都。丞相长史向朗,因包庇马谡,被罢官。赵云被贬为镇军将军。诸葛亮自贬三级,以右将军行丞相事。全军只有王平一人因有作进谏而被提拔,被诸葛亮提拔为参军,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

  在斩马谡时,诸葛亮等数万将士都为他流泪,陈参军亦是如此。

  “咳~啊~咳!”忽然间,那人被惊醒。

  房外之人赶紧推门而入,道:“父亲,又做噩梦也。”

  陈参军道:“我儿,三十年,至今已是三十年矣!”

  “父亲,你还是忘不了那情景。”陈参军之子道。

  “那真是挥之不去之噩梦矣!”陈参军道。

  “当时你只是一小小参军,况且他不听劝导,造成失利,也是没办法。”陈参军之子道。

  “话虽如此,可是街亭丢了,我就是历史之罪人,就是过去了三十年,我依然十分难过、痛心。承祚,如今你已长大,是时候报效国家也。”陈参军口中的承祚,便是其子陈寿。

  陈寿,字承祚,益州巴西郡安汉人。他很好学,其父将他拜同郡人谯周为师。他研习《尚书》《三传》,精通《史记》《汉书》,聪明机敏,写出的文章非常漂亮。

  见父亲这样说,陈寿道:“父亲,这些儿自知。你如今年纪已大,且多注意身体,不可太激动。”

  只见陈父起身,走出房间。

  此时陈母和陈寿哥哥的儿子陈符(字长信)、陈莅(字叔度)正坐在前堂。

  陈寿哥哥很年轻就去世了,哥嫂也离开了家,留下这两个幼子陈符、陈莅由陈家祖父、祖母和叔父陈寿照顾。

  陈父走到前堂,陈寿也跟了过来。

  见两位侄子正在吃饭,陈寿道:“长信、叔度,你二人用餐后读《论语》十遍。”

  陈符、陈莅道:“明白。”

  陈寿见父亲站在前院,便走了过去。

  此时太阳高升,为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少许温暖。

  陈寿站在父亲身边,道:“父亲,正值冬日,你身体有恙,不如回房里休息。”

  陈父缓了口气,道:“你父亲之恙,不是身体,而是这里。”陈父说后指着胸口,陈寿一看,很是感慨。

  陈父看着天空,道:“我儿,我希望你能像这太阳一般,光芒耀眼。”

  陈寿自嘲道:“儿哪有那本事。再说人生命不过短短几十载,我怎能如此耀眼。”

  陈父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与你哥找占算大师,大师说你二人一短一长,一忧一喜,一暗一明。”

  陈寿道:“记得,那是我很小之时。”

  陈父道:“为父终于才明白,大师说得很对,你哥就是那个一短一忧一暗,你必然会是一长一喜一明。”

  陈寿愁眉,道:“我哪行。”

  陈父道:“怎么就不行,你要相信大师之言,你未来之成就必然会在一千年以后还会被人记得。”

  陈寿更是不解,搔了搔头皮,表情极不自信,道:“儿如今无官亦不从商,只会读几本经典,谁一千年后还会记得我。”

  陈父看着他,道:“我问你,你今年多大。”

  陈寿爽快道:“儿二十有五!”

  陈父不满道:“你还知道自己二十有五,整天待在家里,不知出去找点事做,陈家只是普通家庭,你哥亦不在,米粮都快断了,这些你知道否!”陈父越说越激动,便想揍他,陈寿连忙抱住父亲胳膊求饶。

  前堂,陈母见前院有情况,赶紧出来劝道:“咳,你怎么打孩子!”

  陈父道:“不要管我,我今日非揍他不可,让他知道我曾经也是拿过军刀,上过战场之人。”

  陈寿赶紧跪下求饶,道:“父亲,父亲我只错,我真已知错,我这就出去,不不,还是明日出去,我今日还没准备好。”

  陈父道:“荒唐!还明日,你放开我,放开我!”陈父想挣脱开来,陈寿却死死抱住他。

  陈母继续劝道:“别这样,还是罢了,明日就明日,老二已经决定,亦不差这一天矣。”

  陈父无奈,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这时陈符、陈莅走了出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陈父赶紧让陈母把孙儿带回后堂读书。

  陈母等三人离开后,陈寿慢慢松开手来,缓缓站起来道:“父亲,对了,刚才你说军刀,当年北伐时你使用之军刀,挂在家里已有三十年。”

  陈父道:“没错,那把军刀跟了我三十年。你已长大,我要把那军刀传给你,让你继续为国努力!”

  陈父说后便回到前堂,提起那把挂了三十年的军刀,便又走到陈寿身前。

  陈寿惊讶,劝道:“可别,父亲知我使不得军刀。”

  陈父不解,道:“怎么就使不得,我让你为国努力,你还不愿意乎?”

  陈寿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当然愿意,只是拿刀有拿刀之努力,读书有读书之努力。”

  陈父疑惑盯着他,陈寿继续道:“父亲,从小你就让我读书,我之力量皆在头颅,不在双手。你看我连杀鸡之力都无,再拿军刀,并不可行。”

  陈父听后便把军刀插于地上,道:“你还知我花钱供你读书,看来头颅尚且清醒。文武确实一样重要,当年诸葛丞相,手里也无兵刃,而持一把扇指挥千军万马,从容与自若!”

  陈寿道:“是之,就是这理。所以儿不用军刀,亦能为国效力。”

  陈父道:“那决定好明日出去工作否?”

  陈寿道:“是,刚才母亲也在,我说明日就明日。只是,儿还不知去哪儿工作,父亲可有推荐?”

  陈父思索片刻,道:“进屋说话。”于是二人回了前堂。

  陈寿把军刀挂在原处后,便坐在父亲旁边,陈父道:“你谯先生如今在成都为官,受到皇帝赏识,你可去成都找你先生。”

  陈寿听后有些慌,道:“我完成学业后已有好些年没见过谯先生,更何况如今先生为朝大员,不知是否记得我,就是记得也未必看得上我。”

  陈父道:“你也太不自信,你先生曾夸你学业有成,怎会看不上?再说你若坐官,就要去成都,留在县里你也难成大器。这样,我写一份介绍信,你持信前去找你先生。”

  陈父欲写,陈寿道:“父亲,写信,能有用乎?”

  正是此时,听到有人敲门,陈寿便去开门,开门一看,原来是邮人送来书信。

  陈父拿到一看,上面写着谯家邀请他儿子陈寿来成都参加谯宅师友会。

  陈父阅后大喜,道:“我儿,你看,谯家之信,你先生没忘记你,机会到了!”

  陈寿接过书信,阅后感到不可思议,道:“奇哉!幸哉!多年不见先生他还记得我。这书信一到,看来我是不去成都也不行矣。”

  陈父站起来,道:“既然是先生主动找你,那我就不写介绍信,你整理一下,明日出发。我去卖点粮食,给你做路费。”

  见他欲走,陈寿赶紧拦下,道:“父亲,别去,家里粮食本就不多。再说如今每年都在打仗,随时可能征粮。家里还有母亲和二位侄子要养,粮食留于家用即可,千万别卖。”

  陈父道:“那你路费怎办?”

  陈寿道:“父亲忘了,我写得一手好字,我可以一路卖字至成都。你放心,儿福大命大,不会饿死。”

  陈父感慨片刻,道:“生于如此家庭,真是为难你也。那好,我相信你。”

  陈寿道:“谢父亲!”

  之后,陈寿走到后堂,监督二位侄子陈符、陈莅读《论语》。

  此时陈符、陈莅读道:“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这便是陈寿离家前最后一次监督二侄读书。

  到了第二天。陈家前堂。

  陈寿就要离家去往成都,此时陈父、陈母,二位侄子却都有点舍不得他。

  陈寿看着众人,道:“父亲、母亲,我有预感,谯先生会给我带来好运。就像我小时候,父亲请大师算命,大师说我哥和我一短一长,一忧一喜,一暗一明。如今我哥已不在,所以好运就会落到我身上。父亲,你在家好生休息,一定要保重。”

  陈父道:“我身体自知,不需要你操心,只要你努力,我便放心。”

  陈寿点了点头,道:“母亲,你也要保重,二位侄子就拜托你,要二位好生读书,才能成为有学问子人。”

  陈母道:“老二,你尽管去,做你应做之事,母亲会照顾好二孙。”

  陈寿摸着陈符、陈莅的头,道:“长信、叔度,熟读《论语》之后要能背诵,叔父下次回来要检查你二人功课。”

  陈符、陈莅皆道:“侄儿明白。”

  陈寿看着众人道:“等有一日我得志,便把父母大人还有二位侄儿接到成都生活,让二位侄儿到成都学堂读书。”

  陈父连连点头,道:“以前谯先生夸奖你,说你是他学生中功课最好者,但且谦虚,不要把目标定得太高,可先稳步而来。”

  陈母道:“你去成都后一定要保持从前之精神面貌,这样谯先生才会更喜欢你。”

  陈寿道:“父母大人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等话说得差不多后,陈寿即离开了家。

  当陈寿已经远去,陈父一人还站在家门口,他为何不进去,因为他认为这次儿子出行并不简单。想着以前他给儿子介绍郡县工作,可儿子不愿意去,而现在是谯先生主动邀请,或许真和以前不一样了,或许儿子能长留于成都。

  站在那里,陈父又想起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出征,军容整齐,号令严明,大有席卷陇右,吞并关中,消灭曹贼,兴复汉室之势。只可惜,已过去三十年,国家还没统一,而自己已先老。儿啊,你到底能不能继承父辈的志向,替父完成此生未了的事业,就看你自己了。

  到了午时。

  陈寿走到县城繁华区,他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想着出门前没带粮食,只带了一副写字用具,于是找个地方,摆下摊位。

  陈寿吆喝起来道:“写家书,写书信!写家书,写书信!”

  很快围来一些人,一人道:“小子,字写得如何?”

  陈寿便把之前自己写的范本拿出,放在案几上,道:“客官请看。”

  于是众人看字,那人看后道:“很好,一看就是读书人。我儿跟姜将军去前线,能帮我写一篇家书否?”

  陈寿道:“可以,一篇家书五枚钱。”

  那人道:“好贵,便宜一点可好。”

  陈寿笑道:“客官,鄙人之价格已是全县最便宜,当下午时吃个饭,最便宜都要十几枚钱,鄙人要写上整整三篇才够吃饭也。你放心,鄙人不仅字写得好,保证写上一篇,便把客官要交代之家事清晰表达,客官半年勿需再写也。”

  那人欣喜,道:“有点能耐,相信你,我付钱。”于是那人摸出五枚钱来,给予陈寿。

  陈寿果然能力了得,便按那人思路,写出一篇精简又易懂的家书,交予那人,那人拿后很满意地走了。

  又有人来,便道:“先生,我要给生活在故乡荆州之亲人写书信。”

  陈寿道:“好,请先交钱,再写信。”于是陈寿又赚得五枚钱。

  就这样,陈寿凭本事,卖字为自己赚饭钱、住店费,一路去往成都。

  那么下月,陈寿能否顺利见到自己的谯先生,谯宅师友会上又将发生哪些事,请看下一章:谯宅大院诸贤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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