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曹爽成为大将军辅政之后,李胜可谓是好运连连了,在5年时间之内,他历任洛阳令,征西将军长史,荥阳太守,现在又任河南尹。
这河南尹职同太守,却又与别处不同,河南尹拥有首都洛阳行政辖区内的行政管理权,并且拥有对郡县官员人选的建议权,也拥有对一郡人才进行察举的权力。由于河南尹的特殊地位,他也拥有一定范围内的监督弹劾权。
如今曹爽等人要进行新政,收回中正官之权,又正好在河南尹试行,原来他的一些上官,少不得要和自己意见相左。然而,曹爽和何晏把自己放到这个任上,并且和毕轨一道试行新政,显然是有着充分的信任。
如何对付这些中正官,就是让李胜头痛的事情。李胜这个时候上任河南尹,虽然也有着满脑子的想法,想通过他自己的努力,开辟一片新的天地,一洗在兴势之战中战败的耻辱,展现自己的治国能力,做一名朝野称赞的好官。但现在,随着后世称为正始改制的施行,应璩来者不善,必有后手,他想当好官的想法也都得往后放放。
眼下,李胜首先想到的是和司隶校尉毕轨商量。虽然自己把应璩的中正推举压了下来,但应璩作为朝中的侍中,却不是加官,而是实职,位在九卿之下,却在尚书仆射和中书监、中书令之上,实力非同小可,而这河南尹中的各曹曹正,多半是河南尹的世家大族任事。收回中正之权,这其实也是在影响他们的利益,搞不好,自己新政推不成,栽在这里也不一定。那向雄被自己打了二十板子,就敢公然顶撞,其他各曹任事的,听不听自己的还是两说。
司隶校尉府,毕轨听完李胜的来意,倒是不怎么着急。他笑着给李胜加了一碗茶汤,道:“公昭,既然大将军要我等实施新政,你有什么好怕的。何况我们有天子明诏在手。如果有人胆敢闹事,我这司隶就要行使弹劾之权,我这就去吩咐尹模,要他了解这应璩有无不法行为,等收集齐了,再来告诉你。”
李胜见了,心神略稳了一稳。不一时,尹模来到,和毕轨、李胜见礼。毕轨道:“公昭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就请说吧。”
尹模道:“按照卧虎吩咐,小人行使监视察举百官之权,如今俱已齐备了。就等示下。”
毕轨道:“你吩咐下去,多留心侍中应璩,要仔细给我盯紧了,有情况随时报我。”
尹模道:“请卧虎放心,某每日报送应璩行程,何地见何人,说了何事。”毕轨道:“如此最好,你下去吧。”尹模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李胜和毕轨商议了一会,毕轨道:“今天时日不早了,我明日即向大将军说明此事。你且回去准备,推举向吏部推荐的人选。”
李胜回到河南尹府,下了一道令,要郡尹从事将新进的考察人选名单送来。不想河南尹下属各曹,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然后又将应璩那份名单呈了上来。并统一回道:“九品官人法,乃是大魏文皇帝所创,如今突然改变,令人无所适从”。
李胜见了这种说辞,心中有气。没有想到,这各曹竟然是铁板一块,显然,这是串通好了的。李胜新任河南尹不久,也不敢把事情做绝。当下说道:“推荐人才,只是让、让中正官和本尹各拿出一个考察结果,同时报吏部曹,由吏部曹综合这两份结果决定任用。为何大家如此抗拒。既然如此,请你们畅叙己见,有什么好法子,就说出来。”
各曹议论开了,有的以为推举就应该由中正一人说了算,地方官只是有建议权。也有的认为河南尹事务繁忙,由中正推荐人才,正好省事省心。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议论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李胜可算是听真了,这些人因为自己推行新政,来都不善,
李胜见大家都对变更九品官人法有意见,却也不驳回大家。他没有想到各曹在说到中正推举人才方法,竟然如此据傲,他作为浮华党名士,修养功夫却是不错,当下朗声道:“那依诸位高见,该如何是好?”
各曹你一言,我一语道:“我等在天子脚下办差,求的是一个稳字。”“既然朝庭设了中正,大尹同样有推荐之权,何必如此操心。”“只要大尹如实向陛下奏明,祖宗之法不可改就是了,”
看着这些属下竟然如此公然反对新政,李胜内心忍无可忍,但他不露声色,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容某三思。”
李胜不踏实的一天,随着第二天的晨光,又慢慢消散了。尹模带来了应璩的消息:“此人去了太尉府和蒋济说了此事,又去了卫臻府上。”
李胜问道:“他说了何事?”
尹模道:“无非就是说我们大将军欲行新法,欲改旧制,标新立异而已。”
李胜舒了口气,置酒款待尹模。不一时,有人来报:“司隶校尉来了。”李胜连道快请,毕轨走了进来:“公昭不必多礼。”
毕轨和李胜、尹模在内厅喝了会酒,李胜说起河南尹各曹一致反对自己,毕轨道:“此事不难,我的从事已经各曹不法情由,皆已访明,公昭可据实审问,再一一换上自己人可也。”
李胜消停了一段时间,各曹以为李胜快要向自己屈服,心中各有得色。不一日,李胜让亲兵传话:“大尹将对九品官人法,在明日会对大家有个交代。请大家聚齐。”
天色渐渐亮了,河南尹一众曹排成两例,向河南尹府走去。
河南尹府内,李胜正襟危坐,门外亲兵森然而立,众曹走进府内,他们发现,在李胜边上一侧,居然还坐着司隶校尉从事。
众人拜见了李胜,李胜道:“诸位事务繁忙,这次叫大家来,就是想说一下,关于推行新的选才制度。既然大家都说有施行的难处,某还有什么话说。”
众曹听了,不由面露喜色。
李胜继续说道:“某奉陛下旨意,大将军亲简为河南尹,在此推行新的选举之法,这事本就难办。只是,从实际看,这事儿比想象中还要难。自我太祖武皇帝唯才是举,本尹对此可是推崇之至,可见人才是我大魏根本,没想到你们却如此不理解?这到底是谁在作怪?”说完,目光向众曹扫了过来。
其中一个道:“大尹,此事本就难办,勉为其难,大尹已经尽力了,又何必自责呢?”
李胜突然怒道:“住口!我知道,你在人才推举时,你就收过了当地大族的好处,让你在中正官面前美言,你那100匹好绢,难道是白受的吗?”
谁知这人公然不惧:“大尹,各大族向朝庭推荐人才,各郡哪个不是如此成法,大尹又何必如此呢?都成惯例了。”
这下反倒让李胜抓住了把柄:“你说,你们向中正官进言,要收绢是惯例,那还有谁收了?给我从实说来?”
那人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一时语塞,强自说道:“这个大尹细查就知道了。”
李胜却不回答,而是转头对司隶从事道:“此人做派,该如何处置?”
那从事站了起来,朝门外喝道:“来呀!”门外应了声是,却转出两个身着铠甲的司隶兵来。
那从事道:“此人贪受贿赂,犹在此大言不惭,给我拿下!”
那司隶兵二话不说,将那兵曹从事拿下,架了出去。
其他诸曹从事无不失惊。
内中有一个与被架下去的兵曹相好的跪下道:“大尹,兵曹出言顶撞大尹,固然不对。而向者向雄被大尹打了二十板子,也是出言无状,大尹却并未治他的罪,大尹明言不准他再进河南尹的大门,可他今天又来了,如果不治他,恐难以服众。”
内中一众人道:“我等也是这个看法。”
李胜微微一笑,他岂不知这是这些曹从事为自己挖坑,他也不说破,而是问道:“那向雄来了吗?”向雄越众而出,杖伤未愈,勉力跪在大堂下:“属下在。”
李胜道:“刚才有人说你的,是否属实?”
向雄回道:“大尹,属下虽然一时冲撞了大尹,然属下又想,我还年轻,还得到府里来当值。听说大尹今日要议事,所以就来了。”
李胜道:“听说你父亲也是一郡太守。既然如此说,你还有点仁义之心。只是你性格耿直,在此并不合群。既然有人说你不遵我制约,我也不敢留你在此。听说河内郡正缺一名主簿,你到那里去任职吧。伤好后即行,不得有误。”
众人见李胜如此说,心下暗喜。原来这向雄素来与大家不合群,被视为异类,今日被李胜赶走,心内欢喜。内中有三人道:“大尹处事公正,属下不胜感佩!”
李胜笑道:“诸位以为,本尹如此处置向雄,是因为他逆了我的命令吗?”内中那三人一听,不由得愣住了,便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李胜道:“你们三个,在中正官察举人选之时,难道就没有收受好处吗?”
那三人连忙失口否认:“属下不敢。”
李胜将手往案上一拍:“住口。”当下将毕轨提供的这三人何年何月,收受多少当地大族好处,又是何原由,都一一说了出来。这三人不由脸上变色,伏在堂下不敢出声。李胜见时机已到,大声道:“尔三人收受好处,触犯大魏律法,司隶从事,该如何惩处?”
那司隶从事大喝一声:“来呀,给我一体拿下。”另外六名司隶兵得令,将这三人架了出去。
李胜兴致勃勃地坐于大堂之上,面向堂下一众反对自己的属从:“他们四个犯的事,也少不了你们一分,你们到底是如何运作,又是为何反对本尹实施新政,你与我老实招出来。说!”
随着他的这个“说”字,他手下的亲兵齐齐拔出刀来,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这些反对李胜执行新的选举之法的人,一个个全都蔫了。
那河南尹尹丞率前,向李胜施了一礼,道:“大尹,若论处置,这一干人等,全数夺去他们的职守,也不为过。只是此事牵连太广,还请大尹三思。”说到此,台下一片死寂。
李胜岂不知这尹丞所指。这些尹曹,背后都是士家大族支持,或者是大族代表,如果真的全部一体罢免,以后自己实施新政,未免捉襟见肘。但若不处置,难免会有人说自己赏罚不公。
李胜当下有了主意:“既然尹丞求情,我也就不在此一一例举众位之过了。我给诸位三天时间,自己用文书交代了罢。到时再作处置。”
众人见这李胜又占着理,此事还有转改处,要是真的把自己免了,面皮上也不好看,堂下众人齐声道:“属下甘愿受罚,并支持大尹推行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