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魏明帝遗诏的改动者,孙资和刘放为推举曹爽和司马懿上位做辅政大臣,起到了关键作用。正始年间,这二人的职位也一直在上升。正始元年,孙资加左光禄大夫,金印紫绶,仍为中书令。245年任卫将军,246年,朝廷又封孙资一子为亭侯。刘放与孙资也是一样。不同的是,在245年,刘放任骠骑将军,仍领中书监。
照理说,作为改遗诏的既得利益者,孙资、刘放应该感到满足,但这二人却并不如意。曹爽辅政之后,政令出于尚书台,孙资刘放居要职而无权,最多就是起草一下诏书。内心之失落,可想而知。
夜间,司马师趁着夜色掩护,往孙资府中而去。
在孙资的骠骑将军府内,孙资和刘放正在商议。
刘放对孙资说道:“彦龙,我今天到你府上来,是有要事相商。白天校事耳目太多,所以我只能晚上来。”
孙资道:“子弃,咱们都是老兄弟了。在我这室内,不必防备隔墙有耳,有什么就说吧。”
刘放道:“在前几天,大将军以陛下的名义,撤并了中坚营和中垒营,把那两个营的禁军,并到了中领军。这个诏书是我们下的,你说,我们会不会见罪于司马太傅?”
孙资道:“我想应该不会。自正始年以来,我们二人被边缘化,他应该知道,这个拟旨,我们完全没有自主权了。”
刘放道:“现在大将军我是越来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了。虽然对我们无比尊崇,但我们没有实权,非先帝之时可比。我是有点担心啊。”
孙资道:“子弃所想与我相同。当初我们一时冲动,谁知道搞成现在这个局面。以现在这个情势来看,太傅迟早要和大将军摊牌。我们该怎么办?”
刘放道:“如今情势不明,我们帮哪一方都不好说。不过,听说毕昭先正在收回中正之权,下一步,就会在其他郡推行了。我们唯的一点郡里的中正举荐之权,恐怕也要被回收,那样就彻底变成一个有名无实的人了。”
孙资道:“嗯,就凭这一点,我们得争一争。但我们又不能太直接。否则,大将军会降罪给我们,于臬就是先例。”
二人正商议间,心腹家人来报:“司马师来访!”刘放道:“既然是子元来访,必有要事。我就先回避一下,如果是为了中正之权的事,就照你的想法去实施,在下告辞了。”
应璩果然写了奏疏,不过,他并没有将奏疏直接在朝会上提交,而是送到了中书台,由孙资转交。
而刘放那边,也同样收到了反对收回中正之权的奏疏,达十七封之多。
孙资和刘放,只得将这十八封奏疏,转交到大将军府上,请曹爽定夺。
“弹劾毕昭先的奏疏有九件,认为收回中正之权操之过急的有九件。共计十八件。”帐下督潘举对曹爽说道。
曹爽坐在府内正中的沉香几上,几名侍女在一边摇着扇子。曹爽微闭着眼睛,问道:“这些奏疏是尚书台送来的吗?”
潘举道:“不是。今日辰时,中书台的孙资和刘放安排中书侍郎,送来到大将军府里的。”
曹爽道:“先前不是说过吗,大臣奏议,正始之年后,先呈尚书台,由尚书台归类后再分呈中书或门下。这次怎么先送到中书台去了。你速去让孙资和刘放到我这来问个明白。”潘举应了声是,走了出去。
孙资和刘放来到了大将军府上。曹爽道:“今日召二位来,是想问一下,正始年后,这奏疏先呈尚书台,为何这十八封疏,全送到了中书台?”
孙资道:“大将军,我也觉得奇怪。自正始年后,中书台就已经没有直接收奏疏了。今日收到这十八封疏,下官不敢自专,所以马上派人送到大将军府上,请大将军定夺。”
曹爽道:“这些疏的内容都看了吗?”刘放道:“只看了一部分,因为里面内容涉及新法,未看完就呈大将军了。”
曹爽道:“那应该如何处置?”
孙资道:“老臣看了一下,这些弹章,大部分是出于各州郡的中正官,其中司隶的几个州的中正都齐了。不知大将军该如何处置?”
曹爽忽然坐直了,双眼紧盯着孙资,反问道:“你说我该如何处置?”
孙资没想到曹爽又反过来问自己,便不再说话。
刘放开始说话了:“老臣以为,既然这么多中正官都在议这个收回中正之权,应该下到朝议,再请陛下定夺。”
曹爽尚未说话,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大将军,不可,这样一来,毕司隶和李公昭,就会干不下去了。”
众人往外一看,原来是丁谧来了。
曹爽一见,来了精神:“彦靖,你来得正好,你说说,为何有这么多人上疏反对司隶推行新政?”
丁谧道:“因为收回了中正之权,他们坐不住了。”
孙资这时回过神来,道:“我和子弃也是郡里的中正,但我们并没有上疏。”
丁谧道:“你们没有上疏,怎么就知道你们就是支持新政。”
刘放有点愤怒了:“照丁尚书所说,不管怎么样说,你都知道谁支持,谁不支持新政。”
这下轮到丁谧怔住了。孙资会意,接过刘放的话头道:“依老臣之见,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大将军应该派人到司隶各郡去查访。”
曹爽缓了过来,问道:“派谁去查合适?”
孙资道:“奏疏上说,不能太慢了。如果在今年九月之前没有查到,这些士家大族在各郡的属官,就要辞职了。”
曹爽道:“那就立刻派人去。”
刘放孙资道:“我等只是掌管机要,派谁去,请大将军定夺。”说完,施了一礼,将问题留给了丁谧,然后退了出去。
河南尹。
“怎么回事,今天当值的一个都没有来?”李胜惊讶了。自大魏立国以来,河南虽然是一个郡,但在天子脚下,洛阳所在之地,自己所在的府尹属官,除了自己随身的亲兵外,其他各属官没有一个人前来。这还是属于首次。
毕轨同样接到了各地的奏报,自己所辖的河内、弘农、河东、平阳、荥阳郡,也同样没有一个属官去当值!毕轨有点急了:“来人,你们速去叫各郡的太守,到司隶府议事。”
各郡的郡守,包括李胜在内,都在司隶府聚齐了。除了李胜神情焦急之外,其余各郡守一个个面无表情,好像此事与自己无关。
毕轨如同受到了严重的刺激一样,在司隶的大厅里来回急走,然后在正中案前的座位坐了下来:“你们来得好快呀。竟然整个司隶州的属官都罢了工。那就先从河南尹这边抓起,来人!”
李胜发话了:“昭先,都这个时候了,抓人能顶用吗?”
毕轨把目光全向李胜射来:“那你说呢?”
李胜沉默了。
内中有一人道:“毕司隶,收回中正之权,我们都已经试行了,但实际上很难到位。那就和这些中正官谈谈,有事好商量。”
毕轨笑了,笑得有些可怕:“你以为我会答应他们?我告诉你们,趁早息了这个心,只要我在司隶任上一天,就别想得逞。我可是奉诏推行新政。”众郡守又沉默了。
司隶州各郡守属官无一人前去当值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洛阳城传开了。在司马门前,侍中应璩面对众多在朝中担任要职,并兼着中正的官员们说道:“司隶各郡属官,无一人前去应值,此事自我大魏开国以来所未有。可谓天下惊变,举朝震惊!我们给朝廷上的奏疏,竟然一个字也不批,一句话也不回。现在毕司隶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扬言弹劾我们,并让校事来拿人。我们联名,劾奏毕轨,上报朝廷,罢去毕昭先的职务。愿签名的来!”应璩将一封《请罢毕轨疏》展了开来,众多官员争先恐后地在上面签名。
太极殿,曹芳看到一众担任中正官的臣子,在台下群情激愤地数落新政的不是,这是他第一见到官员们如此激动,他怯生生地望向了郭太后。郭太后自曹爽收回了中坚中垒营的兵权后,对曹爽已经没有好感,加上司马懿又表奏自己两位兄弟为镇军将军,她的心理的太平已向司马懿倾斜。
眼见众多中正官臣子弹劾毕轨和新政,她内心也暗自高兴,看曹爽和毕轨他们怎么样收场。
曹爽拿起那封奏疏,看到第一个签名的竟然是司徒卫臻,后面除了应璩之外,还有各州的中正官,尤其是司州的各中正官,都在那疏上签了名!
看着群情激愤的朝会,殿中校尉尹大目更是紧张,他全神戒备,生怕发生什么事。
丁谧说话了:“今日各位,情绪激动,所奏之疏,待尚书台合议之后,再作区处。”
尚书台,曹爽拿着那封疏,和何晏等人商议。尚书令司马孚虽然坐在曹爽一侧,但却显得波澜不惊,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神态。
曹爽也不指望司马孚有何表示。将目光望向何晏、邓飏和丁谧等人。
“这事确实有点难办。”丁谧发话了。“上疏的人,很多都是朝中的老臣,有些还是四朝老臣,比如卫臻、应璩。另外这些附名的,和所在郡的士族,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大魏以九品官人法立国。”说到这里,丁谧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大将军,是不是要对毕昭先略加惩处?”
曹爽尚未开言,何晏发话了:“不可!这些奏疏,表面上是冲着毕司隶来的,实际上是对大将军所推新政不满,若朝廷下旨对毕昭先进行惩处,我们先前所作的一切,就会付诸流水。”
何晏和丁谧虽然同属曹爽一党,但二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暗地里较上了劲。丁谧立刻反驳道:“可司隶一州所有郡的属官全部拒绝当值,实在影响太大,为大将军计,我们也不能把人全得罪了。”
何晏道:“毕司隶推行新政,可是奉了明诏的。如果对这些上疏的人低头,那倒底是我们真的做错了呢,还是我们屈从于他们,违心对毕昭先进行处罚?”
这下丁谧沉默了。邓飏道:“既然此事难以决断,可否请大司农出个主意?”
这一语点醒梦中人。曹爽道:“快请智囊!”
邓飏道:“大将军,这里是尚书台,大司农没有尚书的职务,只能到大将军府去议事。”
曹爽急道:“那快点到我府上去。”
大将军府,桓范听完丁谧和何晏的意见后,对曹爽道:“大将军勿忧,你先将那奏疏给我看看。”
何晏连忙将疏文拿到桓范面前,并亲自为他展开。桓范笑了:“大将军,这事你得忍!”
“啊?”曹爽等人发出了意外的呼声。
桓范笑道:“大将军,依我看,这些上疏的中正官和司隶州各属官,显然是一唱一和串通好的。大将军不是派人去下面查了吗,现在结果还没出来,我们就不要这样性急。”
曹爽神情稍缓:“不错,我已派尹模去查了。如若谁问这奏疏如何处置,我就用这话回他!”
桓范摇了摇头:“大将军,你要是这样就会坏事。经过前次让于臬搬家、收司马师二营兵权,天下人都知道,尹模是司隶从事,这样自己人去查自己人,是谁都不会服的。大将军派错人了。”
这下曹爽又急了:“似此如之奈何?”
桓范道:“此事极易。大将军可以将尹模提升为抚军校事,不再从事司隶从事一职。然后将应璩提拔到大将军府任长史,卫臻不是要致仕了吗,大将军就顺势同意了他。这样,这些中正官就不会再起事端了。”
曹爽和何晏等人不由朝桓范递去一个赞许的目光。桓范继续说道:“至于这各州郡属官没有去当值,此乃以下犯上。作为司隶,按魏律,属下抗命如何惩处,相信大家都知道如何处置了吧。”
这个时候,曹爽总算明白过来了:“不愧是智囊,出手不凡。来呀,传我将令,命司隶校尉将这几日不当值的人统统计好了,一体罢免。各中正官也是老诚谋国,一体不罚只奖。应璩转为大将军府长史,尹模提升为抚军校事,速去办理!”
大家各自忙自己那份事情去了,不多久,大将军府内大殿,就只剩下了桓范和曹爽两人。
曹爽道:“今日智囊举措,甚合我意。不知还有何见教?”
桓范道:“既然大将军问起,我就实说了罢。大将军发现没有,这些上疏人名单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是司马懿的人。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曹爽复又将那奏疏上的名单看了一次,恍然大悟:“唉呀,我怎么样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不知这是何意?”
桓范道:“司马太傅是在坐山观虎斗,让大将军一旦处置不当,就会去得罪全天下的士人。大将军偏不上这个当。”
群情激愤的各州中正官,等到了要尹模调查回来后再作区处的答复。
大将军府,尹模等人已经等在那,受到召请的卫臻和应璩走进了大将军府,以礼相见。
曹爽神色大好,连叫:“不必多礼。”
待二人落座之后,曹爽道:“今天叫二位来,就是想给二位老臣一个答复。调查回来的尹模可以回答你们的问话。我想说的是,尹模已经提升为抚军校事了。”
卫臻和应璩见是尹模来回答,内心不由得畏惧起来。卫臻本就是随声附和,以达到退休回家养老的目的,见是尹模来答话,这下也不敢问了。应璩面子上过不去,只得问了几句,但气势明显已不如从前了。作为官场老狐狸,应璩当然知道尹模会为司隶说话。
听完之后,曹爽道:“应侍中也是辛劳为国,不避嫌疑。精神实属可嘉,如今大将军府正缺一名长史,要你来接任,你不会推辞吧?”
应璩听了,不由怔在当场。
曹爽把应璩摆平了,毕轨又恢复了昔日的神气:“来呀,这些太守的属官们也太胆大了,竟然勾结朝中重臣,望风梯荣,着各太守,罢去其郡属之职,以为属下不忠者戒!”
这下,各郡守的属官可倒了大霉。他们本指望着各州中正上疏,向毕轨施压达到自己个人目的,没想到,毕轨出手这么狠。自己好处没捞着,反而被免了职。光是河南尹一郡,被免的属官就有一百多人,占了全部属官近一半人,可谓是力度空前。
消息传到太傅府,司马师和司马昭方信父亲有先前之明,不由得更加佩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