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水俗称小河,现今称为蛮河,北源出南漳县西北茅坪西山,名清凉河;西源为主源,出保康县南聚龙山北麓,名三道河。两源在南漳县谢家台相汇后,名夷水。流经宜城、钟祥二市,至转斗弯北注入汉水。因后来东晋桓温之父叫桓夷,所以改称为蛮河。柤中即是在夷水西流一带广大地区。
朱然没有想到于臬竟敢在无险可守的情况下,来夜袭自己。但他从于臬在夜袭时不敢与自己持久交锋的状态,敏锐地判断出,于臬兵力不多。在天明之后,他考虑魏军可能再次偷袭,他也作出了调整,令吕据和谭正两万人沿夷水至汉江,再从汉江到襄阳三洲口一带进行巡察,防止襄阳兵力从水路支援于臬,又致书驻守武昌的诸葛恪,防止江夏魏军水军回援汉江。另外,他召回施绩和钟离茂、许旻,其中钟离茂帅水军五千封锁夷水上游,防止于臬渡河,施绩和许旻率一万人从柤中东侧绕行,准备包抄于臬。朱然自己则和孙伦率军三万,正面迎敌。
朱然算得很准,即使于臬有两万人守在柤中,阻住自己也不可能如愿,首先自己和孙伦军的主力三万人,正面相迎,一定会把于臬打得落花流水。只要施绩和许旻绕到敌后,一定会把于臬打得片甲不回,最后生擒于臬,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朱然觉得有些兴奋了。他召开军事会议后,注意力放在了如何突破于臬在蛮河对岸的防线上。他令钟离茂率水军沿夷水上行,在王家河与夷水交汇之地,一个名叫谢家洲的地方驻扎,堵住臬西逃的要道。
在出征之前,朱然给孙权上书:“马茂小子,敢负恩养。臣今奉天威,事蒙克捷,欲令所获,震耀远近,方舟塞江,使足可观,以解上下之忿。惟陛下识臣先言,责臣后效。”说白了,这次出征柤中就是为了给孙权出气,没想到罪魁祸首于臬竟然留在柤中和自己对抗,他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不生擒于臬,也必须要将其在柤中一带斩杀,让孙权出好气,也解决了东吴一个心头大患。
在蛮河对岸的驻扎的于臬,看到钟离茂率水军西进,自然也知道是在堵自己西撤的退路。如今柤中一带百姓大部已撤离,只有部分老弱,正在慢慢退向中庐。梅敷见于臬为自己守家园,也让族中精壮协助守襄阳。自己带一千人,在夷水以水的木马山,接应于臬,并在王家河边的郑家台,屯了粮食,接济于臬。
于臬设防的地方,是一个叫武安的地方,这里夷水绕了一个弧度,由西向南折行,中间还有小洲,更重要的是,武安镇南面和东面,全是积水的泥洼地,不但大船开不进,兵和骑兵上岸,也不好铺开兵力。吴军从泥洼地到于臬阵前,要受到弓箭的射击,走上泥洼地,也要耗费大量体力。而武安东面,于臬已经修建好隘口,令张特在黄家台一带,防止吴军从东面来袭。
天色已明,朱然和孙伦借着水师之利,渡过蛮河,直接向于臬防线发起了进攻。
孙伦在东,朱然在西,乘坐大船,抵近了北岸。朱然亲自擂响了战鼓。他和孙伦所率军队,也算是吴军精锐,吴军从船上搭起了木板,冲下了大船,直接朝着于臬所驻的武安,开始抢滩。
朱然这才发现,自己着了于臬的道道。原来这滩头,看着是片黑土,但这一万多人的先头部队踩了上去,顿时变得泥泞难行。尤其是战马的马蹄陷进泥泞之后,急难拔出。万余名军士在这泥泞之中,样子好不狼狈。
于臬在已方阵地前,看着在泥泞中行走的吴军,暗暗好笑。徐质道:“如果不是吴军离我们太远,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一顿箭雨,就够他喝一壶了。”
于臬正色道:“朱然既然在如此泥泞的河滩上抢攻,就肯定有应付这种地形的能力。诸位不可大意,做好战斗准备。”
徐质道:“按照他这个行军速度,走到我军阵前都累个半死了。”
于臬道:“朱然可不是诸葛瑾。他以前既然能够在江陵抵挡住夏侯尚数月进攻,必有不一般之处,下去准备去吧。”
徐质不再做声,和乙修走到自己防地,准备去了。
坐于大船上督战的朱然,显然也发现了人数过多,在河滩上泥泞难行。他马上改变了方式,他安排三千士兵分成三停,一停从船上搬木板,一停人转送木板,一停人铺设木板。很快,木板就铺设到了离于臬军营不到一百步的地方。
朱然仍然命士兵装作难行的样子,却暗暗吩咐下去,待到自己在主战船上擂鼓之时,没有消耗体力的另外两万吴军一齐冲到于臬阵前,将于臬打个措手不及。
于臬见吴军依然在河滩上洋相百出,却拔剑在手:“诸将注意,在一盏茶时间内,各弓弩手要将弩箭尽量射击出去,然后连驽手朝天上一半角度,朝吴兵方向发射驽箭。射完之后,全部后退到壕堑之后。于诠,你可令亲兵营的人,大声笑话吴军。”
朱然见两万吴军已准备停当,又见岸上魏军皆在大笑吴军,他将剑放在战鼓边,亲自擂响了战鼓!
只见在泥泞中的吴军顺势让开了道路,两万生力吴军,听到鼓专用,踩着木板,如潮水般向于臬阵地冲去。速度之快,饶是早有准备的徐质和乙修,都颇感意外。
“他娘的,如果不是于将军早有准备,我们恐怕早就成为吴军刀下之鬼了。”徐质恨恨地骂了起来。
吴军在河滩上行至一半路程,魏军的箭雨已经倾泻下来!
不过,这支朱然的军队,显然是训练有素,见到箭雨,吴军五个人一组,举起了盾牌。
“笃笃笃笃……”箭雨射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虽然有吴兵中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但大部分吴军在盾牌的保护下,依然冲向于臬的阵地。
“好你个于臬,竟然事先进行了防范。”朱然不由得骂了一声。不过,这骂声中也有几分钦许之意。他拿起佩剑,骑上战马走下战船,发布了最后一击的命令。
吴军离于臬阵前不过两百步的距离,吴军早已冲到百步之内,并迅速铺设木板,速度丝毫不见延缓。
于臬军中,更为密集的连驽箭射了出来。这次射击,离吴军较近,吴军虽然举着盾牌抵挡,但仍有不少吴兵中箭,倒在了进攻的路上。
一波箭雨过后,吴军也冲到了于臬阵前。在后面督战的朱然下达了射箭和投石的命令,吴军的箭雨和投石车掷出的石块,狠狠地砸进了于臬的阵地。
朱然很是兴奋,按照他的预想,自己这一波箭雨和投石过后,于臬必定伤亡惨重。斩杀于臬,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抢进于臬阵地的朱然,没有听到于臬兵士的惨叫,他破开寨门,发现方才于臬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一座空营!
朱然第一念头是在想于臬的军士去了哪里,他还来不及细想,他的亲兵已走到近前,向他报告了战况:“于臬射完箭后,迅速往后撤退,我军冲阵,收脚不及,不少人马掉入陷坑之中,多有带伤者。不过他的阵地已被我军占领。”
朱然见了,只得扎住阵脚。布设防线。他本想一鼓作气,以迅雷不及掩之势,冲进于臬阵地,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不想自己计谋,竟然被于臬识破,自己以死伤两三千人的代价,占的竟然是于臬的一座空营。
朱然这才意识到,于臬比自己想象中难对付得多。好在自己军队已渡过了夷水,于臬虽然又隔着夷水一条支流与自己隔河相对,但这条支流河道也就十来米宽,自己经过休整之后,再发动进攻,于臬只有撤退的份。
于是,朱然下令休整,孙伦居于外围巡哨,自己埋锅造饭,全员饱食之后,冲过小河,将于臬拿下!
于臬撤退之后,也开始准备下一步行动。他也知道,朱然抱着很高的期待,将自己阵地拿下,顺带斩杀了自己,没想到扑了一个空,朱然军反而死了一千多人,伤一千多人。自己趁着吴军休整之时,吩咐军士抓紧时间啃干粮。然后也在营中烧起炊烟,一副做饭的样子,虚张旗帜,卷起衣甲,准往梅敷所在的木马山方向撤退。
徐质道:“于将军,朱然向我方进攻,就必须先渡河,为何不趁其半渡之时击之,再行撤退?”
于臬道:“此河不宽,不利于半渡击之。何况朱然占了我们的空营,士气正旺,人人都人立功之心,只怕半渡击之不及,撤退也来不及了。”徐质听了,只得暗暗收拾人马,分批退去。
朱然一面处理战死士兵尸体,一面饱餐,两个时辰后,一切俱已准备停当。他来到小河边,看见于臬营中旗帜鲜明,炊烟袅袅,没有半点人喊马嘶。他内心隐隐觉得哪里有不对之处,但一时却又难以发现。
孙伦道:“只听得魏国人说于臬这厮人称马上于郎,昨日交战,竟然在我众多精锐亲卫中斩了我亲卫长,对岸他营中,旗帜不乱,又如此安静,足见治军有法,不可等闲视之。”
朱然道:“于臬初以五经课式入仕,后又随司马老贼西拒诸葛亮,跟在这老贼身边,想必是多有教诲。魏国将他放在襄阳,必然有综合考虑。我只是觉得,大战在即,他营中却如此安静,此事必然有诈。”
孙伦想了想,道:“嗯,朱将军如此说,我也觉得必有古怪。何不派一精细之人,渡过小河,远远打探再作区处?”
朱然道:“孙将军之言,正合我意,现就派一心腹小校,过河窥之这。”
不一时,那小校来报:“于臬大营,已是一座空营,营中并无一人,只不过虚张旗帜,空举烟火而已。”
“什么,于臬又跑了?”这下又出乎朱然意料,不过他久经战阵,平定心绪之后,得到了一个判断:于臬兵少,并且是在诱敌。
朱然的判断没有错。经过交战,于臬发现朱然军训练有素,战力很强,朱然本人也不是《三国演义》小说中写的那样,在刘备伐吴时被赵云一枪刺死。相反,此人深得孙权信任,是大魏劲敌。是以拖延时日,为柤中百姓北迁汉水赢得时间。
朱然想通了,也就释然了。他对孙伦说道:“孙将军,我们必须明白此行来的目的,一则是为了替陛下出气,二者是劫掠魏国人口和物资,三则是伺机捉住或斩杀于臬。显然,于臬以自己为饵,将我们阻在这里拖住我们,好为柤中百姓北迁汉水赢得时间。实事证明,此人极为狡猾,不是那么好捉住,那我们就必须转变思路。”
孙伦道:“大将军言之有理,在水路上,我军占有绝对优势,只是汉水沿战诸县,就是占了也是无益,只有占了襄阳,那些县才能稳稳归我大吴。照此说,不若我们不必理会于臬,兵锋直指柤中,攻其必救。若于臬不来,我们就直趋襄阳,然后我们再半路设伏,或斩或擒,主动在于我手。”
朱然道:“孙将军此言有理。来人,传我将令,渡过小河,直趋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