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禁兵忙将石苞接到中垒营中,把近一年案卷拿了上来,放在案上,想了想道:“甄将军不在,要不,我去告知一声?”
石苞道:“我奉中护军将军之令,还要向甄将军禀报不成?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出去了。来人!”那十名禁兵亲随应声是。石苞道:“给我听好了,本司马查看文卷之时,任何人不得入内。”众亲随即又应了声是。堵住了大门,甄德那名禁兵见势不好,只得退了出去。
石苞对那几名记室道:“给我仔细地看,看一下,这中垒营中,到底有没有无功受禄之人?”那几名记室应了声是,将书卷拿起,翻看起来。
武卫营,一名禁兵跑马走了进去。营中,郭建对一名亲兵道:“快,你拿我手令,快去玄武门那,即刻告知甄将军。”
“石将军,有了,有了。”一名记室兴奋地说道。石苞道:“有什么有?”那名记室道:“这中垒营路蕃,无尺寸之功,一年之内,竟然升到了帐下督。”另一名记室道:“我这也找到一个,中垒营严世,半年不到,竟然升到了都伯。”石苞道:“在中护军府中可有记录?”记室道:“没有。”石苞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来人,把路蕃和严世拿下!”
洛阳城北,玄武门前,一名中军士兵飞马而来,走到甄德马前,马上行了个礼,说了几句,又飞奔而去。甄德脸色大变,对一名将领说道:“你带人在此值守,我得回去,来呀,调转马头,速速回营!”
走了没多远,前面一队人马阻住去路,甄德见为首一将,正是司马师。甄德只好下马行礼。司马师笑道:“甄将军,为何向南走?”
甄德道:“方才接报,说中垒营几个不争气的犯了点事,我得回去看看。不想在此遇到司马将军。”
司马师道:“几个兵丁犯事,在所难免,向者我言语失和,今天还想特地请甄将军去聚一聚,不知意下如何?”
甄德知道是司马师故意绊住自己,好让石苞就中取事,又不好明言,乃应道:“末将当着玄武门的值,干系重大,待值日时间过了,下官请将军一会如何?我去处理些事,就来。”
司马师正色道:“哪有这么多公务?就是有,也不急在这一时嘛。”
甄德道:“那也等末将过了值日再说。何况这也是将军亲派的。”
司马师只是和他言语。过了半个时辰,司马师惊道:“哎呀,和你说话,我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今天上午,我派了几路人,分别去各营察看最近提升的将领名单,也想和他们见一见,石仲容就在中垒营中,因为你当值,所以没有通知你,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甄德吃了一惊,道:“司马将军想要熟悉公务,也是份内之事,末将没什么想法。”司马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这个时间,想必他们都回中护军大营了。”
中护军大营,已经招供画押的路蕃和严世,和另外几个被查的军将,一起缚在营外的定风桩上,一语不发。石苞拿起二人供状,对军政司道:“路蕃竟然向甄将军送绢两千匹,才得到帐下督一职,这严世三百匹绢才得个管一百人的都伯,你说说看,你这里都没有记录,是怎么回事?”
那军政司脸色极为尴尬,道:“这些人都是甄将军报上来的,他又是国戚,所以我也没有多问。”
石苞正要再说,一名亲随跑了进来:“司马将军马上就到。”石苞道:“来人,传令各长官到军营聚齐。”
中护军大营,一声号炮响起,司马师全身披挂,手按佩剑,左有石苞举枪,右有于擎印,走进了中军帐中。
司马师在中央坐定,众将军一齐参见。司马师道:“罢了。”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众人不语,司马师道:“中央禁军,是何等的神圣,某受天子重托,朝廷托付,身任中护军重职,无时无刻不如履薄冰,岂想今日到各营一查,真是让我大失所望啊。”
众将军听闻此语,俱吃了一惊。司马师道:“石司马,你们几路人去察问,都问清楚了吗?”
石苞道:“俱已查明,现有供状在此,请将军亲览。”说完,命人将供状递了上去。
司马师将十几张供状迅速看了一下,目视甄德,道:“甄将军,某好失望啊。”
甄德进帐之时,早见路蕃和严世两个绑在定风桩上,心知事坏,早就心念电转,想着应对之策,见司马师问起,当下朗声答道:“此事末将失察。”
司马师道:“现在路蕃和严世供状在此,来呀,拿给甄将军看看。”早有人将供状递到甄德面前,甄德略看了一下。正欲答言,司马师问道:“供状所言,可是实情?”
甄德道:“句句属实。只是这二人送给末将的那些物事,末将俱封存在营中,并未动分毫,还请将军明察。”
司马师笑道:“我也相信甄将军所言属实,各位将军,在营外,还有其他人等,俱已招供以贿纳官,来呀,收了这些人的军印,各打二十鞭子。”
不一时,各军印摆在司马师案上,营外传来被鞭打众行贿军官杀猪般的嚎叫。司马师把各军印拿在手上把玩,眯着眼睛只打不知。营内众将忡忡不安,又不敢发一言。不一时,军政司上来交令。
司马师望向那军政司道:“来呀,给我拿下!”众亲兵如狼似虎,把军政司拿个结实。司马师不待军政司开言,厉声怒喝道:“你掌管新练各军员弁升降调补、考核赏罚、军需粮饷、军法监狱,我在处置此事之时,你连声都不吭一声。各营送上的升降考核名单,竟然有这么多毗漏,你该当何罪?说,你收了多少?”
那军政司道:“某虽任军政司,然各营校尉和将军,非亲即贵,下官哪敢说半个不字?”
司马师道:“你不知道,这供状中,也有你的名字,要我一五一十地念出来吗?”那军政司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帐下左右将官,更是一脸忧色,虽然在将校升迁上,军政司总得看自己一些脸色,但在考核过程中,难免会请客送礼,如今司马师突然将军政司拿下,万一军政司口风不严,将自己以往黑事全部供出,那可了不得。
司马师望了望众人,内心已有计较,道:“我已写好了奏折,这贿赂的官员,我俱已写明,现在一一验对,凡是有状供出的,我都划勾。”说完,眼睛看了一下甄德,在奏折上划了一笔。
甄德一惊,他离司马师最近,便忍不住想去看那奏折内容。司马师望了一眼甄德,甄德连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司马师看看这个军官,思索了一下,划了一笔,又看看那个军官,划了一笔。被司马师看过的将官,如触了电,杵在那里。一时之间,整个中军帐中,除了司马师润笔之声,落针可闻。
看完最后一名将官,司马师终于把笔搁在了砚台之上,长长地呼了口气。
司马师呼了口气,众将官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这份奏折,是众将军的把柄,一旦送了上去,后果难料。
在司马师看人划笔的时候,甄德也在急速思索着对策。甄德虽贵为国戚,但司马师之父司马懿身负托孤,虽然没有录尚书事,但仍然都督中外诸军事,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虽然郭太后贵为垂帘,万一动起真格来,还真不是司马懿之对手。自己好不容易升到这中垒营,积了一点实力,如今却被司马师把柄在手,占了先机,还是舍卒保帅要紧。
主意已定,甄德看到司马师把笔搁了,正要封折,甄德连忙喊道:“将军且慢!”司马师停止封折,望向甄德,装作一脸疑惑。
甄德陪笑道:“司马将军,末将一时糊涂,其实也不是少这些绢啊帛啊什么的,只是军营中这风气由来已久,末将也是随随大流。如今将军拔乱反正,我等众将已经大悔,就将收的这些绢帛,全部充公,将军都已经责罚了这些送礼的将官,末将等深自克责,就将他们所任之官,全部罢免如何?”
司马师将奏折放在案上,道:“你们都在深自克责吗?八九成是在腹诽我吧。”
众将官附和道:“哪敢哪敢?我等虽是不通文墨的粗人,但这些道理还是懂的,甄将军说的,都是我等心中之言,纯无虚假。”
甄德道:“司马将军,您要在营中推行新的选用之法,举不越功,众军不收贿赂,细细想来,实为利国利军之举,我们商量好了,就依司马将军的办。”
司马师道:“这样不好吧,这岂不是断了诸位的财路?”
众人道:“哪里哪里,请将军给个章程,我们现在就去落实,如果出不了成效,将军再上奏折也不迟啊。”
司马师将身往后一放,道:“如果真这样,那可是皆大欢喜啊。那你们回营去,等着发章程吧。”
众人正欲告退,司马师道:“慢着。”众人急忙折了回来:“司马将军有何吩咐?”
司马师道:“既然绑在定风桩上的众将官都罚过了,就不贬了,依旧任原职。原先所收的那些绢啊,帛啊,就不要充公了,你们都知道的,前任中护军和我是什么关系,就说夏侯太初夏侯征西吧,和我一样,是大名士啊,我若真这样做了,那太初面上怎么好看。我的意思,是既往不咎了,以后形成章程后,就不许这样了。”
众将道:“司马将军如天之仁,末将感佩不尽。”
石苞道:“司马将军这样做,也是为了诸位面皮,此事我等都不会说出去,相信诸位也不会说的,大家说是不是?”
众将道:“司马将军如此容人,更见雅量高致,此事我营中谁说出一个字出去,我第一个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