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不觉已至天明。于臬正睡言,家仆将他叫醒,于臬看那人时,原来已经起来,他此时摘下面布,但见轻颌有数须,方鼻阔口,脸上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间,极是雄毅。于臬推开门一看,那雪又下了起来。于臬道:“壮士昨夜睡得如何?”那人握剑向于臬一礼:“多劳公子费心,现在没有发寒了。”于臬道:“如此甚好。”那人不再言语,于臬也不好多问,回头问家仆:“今日酒食,何时送来?”家仆道,此时是辰时初刻,想在未刻就会到来。要不,我去催一下。”于臬道:“如此最好。”那家仆披个毡笠儿,正欲出门,那姓韩之人道:“切不可向人言某在此处。”于臬道:“但依壮士。”转身道:“去吧,不可言壮士在此。就是阿爹问起,也不能说。”那家仆应了一声,出去了。
那姓韩的人道:“公子是为何人庐墓?”于臬道:“是某祖父。”那人道:“公子真有孝心。”于臬道:“实是份内事。”那人不再言语,于臬也不再说话,拿着书看了起来,只不过他一边看,内心又在一边琢磨:“此人剑术如此了解,若不是生病,恐怕二三十人也近不得此人之身。不知道此人是谁。”当下背诵起庄子的名篇《说剑》来:“太子乃与见王,王脱白刃待之。庄子入殿门不趋,见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闻大王喜剑,故以剑见王。”王曰:“子之剑何能禁制?”曰:“臣之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悦之,曰:“天下无敌矣!””
于臬大声朗诵,那人静静听着,当听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时,说道:“十步杀一人,犹不达剑之真境也。”于臬见他说话,便不再读书,道:“那剑之真境是何境?”那人道:“心之所欲,剑之所在。一步一念,皆可杀人。”于臬见如此说,又想到他姓韩,心中再不怀疑,道:“若如此说,某已知壮士名字。”那人露出惊讶之色:“某出道近二十年,惟吾师知某名字,公子尚未弱冠,某昨晚以剑试之,汝又不习剑道,未免大话。”
于臬叹了口气,道:“既然壮士不信,那不说也罢。”便不再言语,那人道:“既然如此,你试说看。”于臬卖个关子,道:“你是并州童渊。”那人道:“童老前辈早年成名,却不愿入仕,教出的弟子天下闻名,在下很是仰慕。”于臬道:“你是南阳邓展。”那人道:“邓乡候武艺超群,可空手入白刃,确有独到之处。”于臬幽幽叹了口气:“在下只知这两人,剑术高明,其他嘛,就真的不知道了。”那人见于臬有些失望,便道:“在下确实不是邓乡侯,虽然不以真实姓名示人,但是坐不改姓的。”于臬此时有八九分把握,道:“在下才疏学浅,实在不知,就算知道了,说出来也无趣。还是算了。”
那人见于臬如此说,道:“既然是试说,但说无妨。”于臬道:“我从小听祖父说,当今世上,剑术超人的,共有五人,除刚才两人外,还有当今皇帝陛下,另外就是西蜀刘玄德,要不就是王越王师傅,但已和童老前辈一样,已经故去。所以当今世上,还有一位剑术通神就是韩壮士你。”那人见于臬仍不说出自己姓名,便道:“那便如何?”于臬道:“当年我向先祖父言要习剑术,先祖父虽然弓马娴熟,但对剑术一道,却并不擅长。他要我向一位壮士习剑术,不想志愿未遂,却先逝去了。”那人道:“敢问贵先祖是谁?”于臬道:“祖父姓于,讳禁,字文则。”那人道:“原来是左将军。”于臬道:“祖父早年英雄,没想三十年雄心,樊城一战,俱成画饼。”那人道:“不以成败论英雄,你说,我叫什么?”
于臬道:“先祖父虽然要我向这位剑士学习剑术,但我一直未出乡里,以致祖父饮恨九泉时,也不能满足此愿,现在想来,更觉惭愧。”那人道:“你祖父说的那人是谁?”于臬望着那人道:“祖父说此人叫韩龙,乃是当今最厉害的剑客。”于臬说完,那人将剑一指,于臬但觉青光一闪,尚未看清如何行动,剑尖已至眉心。于臬闭上双眼,道:“不管我说的对不对,壮士既然想杀我,那你杀吧。”那人哈哈一笑,忽然之间,已收了剑回,道:“于将军果然见识非凡,不错,我正是韩龙。”
于臬睁开双眼,道:“原来我没有猜错。”韩龙道:“对。在下虽未和于将军谋面,但于将军为人,在下却有耳闻。樊城一战,实乃天不作美。”于臬道:“此阵年旧事,况子不言父过,我作为孙子,再不敢提当年之事。”
韩龙道:“既然于将军有此遗愿,你于我又有救命之恩,那好,我就破一次例,收你为徒。”说罢,持剑危坐,一脸凛然。于臬见了,却并不来行拜师之礼,道:“韩壮士虽为我所救,却是我无心之举,今因此而拜师,韩壮士不觉得我是讨乖卖巧吗?”韩龙见于臬并不拜师,自觉没趣,道:“不瞒你说,在下先前在中护军任职,因不满青州兵军纪散乱,主动辞职,于将军治军,法纪威严,众不敢胡为,敢率数骑,往数万大军营中,夺朱高唐侯(朱灵)之权,此等气魄,不输千里不留行。在下很是佩服。你不拜师,有违于将军遗愿,又知我姓名,你要怎样?”于臬道:“既然如此,受弟子一拜。”韩龙坦然受礼,道:“你也不必向他人明说我是何人,我病体已见好转,每晚便在这左近山中,教你剑术,你也休教人知。”于臬道:“弟子领命。”
不一时,家仆来到,于臬将热食与韩龙吃了。于臬对家仆道:“韩壮士住一两天即走,你们也不必告诉家翁,只管按时送食即可。”仆人当即答应。
又过了一天,韩龙已动展自如,痊愈大半。于禁墓后山近大汶河,前面田野对于家庄,左边山下是麦田,右边是一小山环抱。韩龙要于禁到小山松林内习剑术。这片松林,背后是大汶河环绕,前面比较陡峭,连条小路也没有。古时讲究秋收冬藏,如此大雪,哪有什么人迹。
于禁酉时之后,就从庐中出来,要家仆好生看守庐室,自己出去走走,不必陪同,亥时即回。家仆也不敢多问,一切照办。于臬走至小山头时,发现这里有一块空地,韩龙早已在此等候。他见于臬来了,站了起来,道:“剑术之道,以轻翔灵动为主,要眼与心合,心与意合,意与剑合,心意即剑意,心到即剑到。你看好了。”
韩龙说完,拔剑出鞘,只见青光一闪,韩龙身形疾走,人已闪到一株松树之后,青光闪处,咯喇一声,一碗口粗的松树倒将下来,雪花簌簌落下,韩龙也不言语,挥剑团成一道道剑花,青光飞射,白雪散成雾状,一青一白双色交融,韩龙身形轻快敏捷,剑如飞风,于臬看得呆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韩龙收剑,但见韩龙四周,松树积雪堆高约莫两寸,而韩龙所立之处,积雪尽被脚印踏为雪泥。韩龙将指一弹,一团雪花飞出,排成一条直线,复用剑挽个剑花,雪花一化为三,从身边三个方位落下,姿势潇洒至极。
韩龙见于臬目瞪口呆,笑了一笑,道:“武事利器,枪为长兵之帅,剑为短兵之王。适才所演,乃是剑舞,其技法在于飞腾、纵跃、盘旋、进退、翻覆、披盖六招十二式。”韩龙一一为于臬讲解,于讲解时,不时演试,于臬渐渐理解其中大意。
韩龙道:“此是剑招,须有意导气,今传你呼吸导气之法,达到心与意合之道。”于臬听了,十分欢喜。双腿盘坐,按韩龙所教导引之法,呼吸吐纳。有小半个时辰,吐纳一周完成。韩龙道:“我之剑术,半年可入其门,十年方得达其要旨。你年方15岁,至25岁,可有小成。至于以后进步,则在各人所悟了。”于臬道谢。韩龙教于臬可先削一木剑练习,上半月于子午二时行气,巳亥之时练剑。下半月卯酉之时行气,寅申之时练剑。韩龙又讲解了一些剑术招式要点,于臬练习一会,韩龙要于臬先回。
于臬细思韩龙所教行气导引之法,颇像武侠小说中的内力运行之法。方才行气一遍,感觉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暖融融的。他不知道,韩龙所教行气练剑时间,正是十二时辰之四正四维,子午卯酉为四正,寅申巳亥为四维。参金木水火之势。亥子为水,巳午为火,寅卯为木,申酉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