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门,李墨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张魅娘还纠结于方才李墨说的家眷之事,想要找李墨争论,却被李墨一个冰冷的眼神打断。几人骑着马一路到了郡邸。
这是一栋古香古色的三层汉砖建筑,门前是大街,后面有大院。数个小厮前来招呼,驱赶马匹安置。掌柜的见李墨一行多有不凡,亲自出门迎接,李墨随手给了一贯钱,只说多退少补。又让安置一桌酒菜。褚飞玉和张魅娘让排了客房,只说在屋里去吃。这年头女子在外奔波已是不雅,当众就餐更无可能。
当李墨几人在大厅坐定之后,那跟在后面的青年才施施然走了进来。
“掌柜的,来份狗肉羹,再来一壶槐花酿!”那青年唱了一声,身形潇洒恣意,多有不羁,而后坐在了李墨等人旁边。
方才李墨就发现了他,只是见他一人一马,行李颇少,腰悬长剑,挂着玉坠,只当是酸枣哪家的公子哥,没有理会。只是不想这人似乎是凑着上来了。
“可是李墨李子书当面?”那年轻男子不等李墨先开口,竟自行搭讪起来。
“正是!敢问足下高姓大名?”李墨声音略带沙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好说,在下姓郭,名嘉,字奉孝!”男子略作揖,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大抵这个年代的人都喜欢私下结交朋友。不过和谁结交,怎么结交,结交了可有助力?这才是关键。
李墨楞了一下,而后连忙还了一礼,这才仔细打量。郭嘉的穿着很讲究,内里是丝绸长袍,宽衣大袖,颜色灰白。外面是一件兽皮大衣,随意的披在身上。腰间悬挂宝剑,还有一只形似貔貅的玉佩,一副偏偏君子的做派。再看他眉清目秀,胡须软糯,似乎年少。不过再看他的头上,就发现已经行过了加冠礼。
“原来是颍川高士,李墨失礼了!”李墨起身朝郭嘉行了个正式的揖礼,郭嘉连忙起身还礼!
“奉孝可来这边坐,一起吃酒。昨日我等在槐乡沽了槐花酿,今日同饮!”李墨微笑着打起招呼来。
“固所愿也!”郭嘉也是个自来熟,见李墨开口便立刻凑了过来。李墨拿出几壶酒,就给几人斟满了酒樽。
“这两位是我的好友,这是典韦典虏虎,这是周仓周元福!”李墨顺势介绍起二人来。
“有礼!”典韦和周仓拱手施礼,并无太多热情,郭嘉也不计较。
“子书方才在城门口行事颇有不妥!”郭嘉三人喝了一樽酒之后,便直入话题。
“有何不妥?还请奉孝指教!”
“今朝堂混乱,奸臣当道。及至州郡地方皆占地为王,门阀豪强多有恶行,流寇黄巾四下出没。子书在城门露财,颇为不智!”
李墨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郭嘉言语也有担心之意,便开口到:“多谢奉孝提醒。不过奉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日我用重金入城,其一,那厮得了钱财必然是贪婪,却也会有畏惧,我等可方便入城,免了检查。可以使家眷不被打扰,其余财货马匹得以保存。其二,今日黄金余孽于毒将会攻略酸枣,算算时间午时之前必见分晓。届时兵荒马乱,其焉有顾着我等的机会?”李墨施施然的说道。
郭嘉见李墨说的有理有据,心里也有了几分钦佩。
“听君一席,却是在下胡言!只是子书何处得知会有贼寇来袭?”郭嘉对此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他的问题李墨没有回答,因为李墨又想起了昨日的事情,心下泛起无尽悲伤,竟然抱起酒壶,大口的灌酒,眼中隐隐有泪花翻涌。
旁边典韦见状,也是神色晦暗,见李墨不愿意讲,他便缓缓开口,给郭嘉叙说:“约莫半月多前,我与子书在山中相遇。那时他还只是个文弱书生,为报答母虎救命之恩,携手白虎与狼头厮杀……昨日,我等自槐乡返回,不料,贼寇侵略……今日我等来此,便是要助酸枣守城,寻机斩杀于毒,为丫丫报仇!”
“可恨!”郭嘉忽然一声暴喝,竟然站立而起,怒发冲冠,面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怒火。周围坐着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黄巾贼寇竟然如此毫无人性,岂不闻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今日郭某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让那贼寇伏诛于此。”郭嘉此时年轻,血腥刚烈,听到惨剧之后登时气血上涌,就要打抱不平。
“对!今日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斩杀于毒那厮!”周仓在旁边应和道。
店家端上了酒菜。就是狗肉羹,炙狗肋等,狗肉居多。只有一盘菜是猪肉,这时候叫豕。汉朝多食狗肉,猪牛羊等养殖不易,颇为贵重。
蔬菜有白菜和黄瓜。李墨记得白菜在中国历史悠久,只有黄瓜是张骞这厮从西域带回来的,那时候叫胡瓜。主食是黄色的麦饭,只是有些发黑。李墨不知是店家心黑用了陈粮还是在烹煮的过程中出了差错。
四人就着饭食,开始喝酒。典韦和周仓是两个酒缸,每人喝了两壶也不见异样。郭嘉喝了一壶半,只说不胜酒力。李墨记得有书上说郭嘉为人不羁,时有放浪形骸,好饮酒,服食五石散。但就此刻来看,完全和书上不搭边。
李墨猜测,书上郭嘉的形象应该是年龄稍大时候的样子。郭嘉先是去投奔袁绍,据说袁绍很重视他。但是李墨认为史书撒了谎,按照历史和郭嘉的年纪,投奔袁绍的时候郭嘉应该是二十上下,年轻气盛,定然处处碰壁,而后心灰意冷,沉寂六年。或许郭嘉就是在这六年中染上了一身陋习。
“子书,来,同饮!”
“奉孝请!”
“我看奉孝已经及冠,又为何至此?”李墨借着酒劲问道。
“哈哈,说来话长!某七月及冠,便离开书院,四下游学,欲访明主。及至附近,听闻乡人多传李墨活虎,子书生马的故事,便有意逗留,欲谋一面。今日得见子书,真乃人生一大幸事,哈哈!”郭嘉笑的很随意,很自在,似乎不拘泥于什么礼法。而李墨也是个不拘泥于礼法的人,典韦周仓更是粗人,也毫不在意。
“奉孝品行潇洒,甚合我意,同饮!”李墨也笑了。而后开始和几人频频碰杯。
开始郭嘉还不理解何为碰杯,典韦这厮咋咋呼呼的一阵解释,最终意思就是这是李墨家乡的饮酒礼节。随后喝高的典韦又开始吹捧李墨所言的家乡的事情。
“哦?某不说读书万卷,却也不少,未曾听过子书的家乡这般地方。果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奉孝过奖了。其实咱们这个世界很大,很大!”李墨喝的刚好尽兴,便和郭嘉高谈阔论起来。“奉孝可知,咱们大汉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很小的一块地方!”李墨用手沾着酒水,开始在桌子上画图。先是画了一个类似世界地图的水渍画,而后开始描绘汉朝所在的位置和大概的范围。
“奉孝请看,这片大陆便是大汉所在的地方。大汉以北是鲜卑,再往北是一片广阔的冻土,那里土地辽阔,是一片荒野,常年低温,却有丰富的草木和野兽。大汉的东面,偏北是高句丽以及三韩之地。东面的海上有众多岛屿,这里是倭国。向南从交趾出海,又是一片群岛,听说那里有一年三熟的大米,有数之不尽的瓜果,有富可敌国的金矿……大汉向西出了玉门关,便是陆地的深处,北方是匈奴,向西有一个强大的奴隶制国家叫做安息帝国,再向西这里是贵霜帝国,还有最西面靠海的是强大的罗马帝国……”
开始郭嘉只是将信将疑,随着李墨在桌子上画的越来越多,越来越繁琐,郭嘉渐渐皱起了眉头,而后便是震惊,震撼。典韦和周仓更是等着硕大的牛眼,死死的盯着李墨画在桌子上的地图,几人越来越靠近,越来越近。最后几人的脑袋竟然挤在了一起,也毫不知觉。
周围有人听到李墨的言论,嗤之以鼻,直到看见几人一脸震撼之后,才想着凑过来。不过此时前边画的酒水已干,许多人听得晕头转向。
“张太中出使西域,自长安出发,经匈奴,至大宛,康居,大月氏等地。咱们吃的胡瓜便是由西域带回来的。”
李墨说道口渴,又使劲的灌了一大口槐花酿。
“西域有强大的帝国,他们一直在扩张,占领更多的土地和资源。海外亦有诸多岛屿大陆,更是物产丰富,若是得之,则大汉再也无饥荒矣!”
“大海再往南,这里是一片未知的大陆。传闻这里有数丈高大的野兽,有露天无人开采的金矿,更有广阔的草场可以牧马牛羊……”
李墨狠狠的给大汉朝绝顶聪明的郭嘉恶补地理知识。但是这一时半会是讲不完的。李墨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就猛地停住了。李墨不想讲了。
“那小郎君,继续讲呀!世上真有那般地方?真有数丈高的野兽?还有露天无人管的金矿?”有人高呼,脸色涨的通红,似乎是贪婪,似乎是兴奋。
“还有,还有,那罗马帝国贵霜帝国的女人真的个个妖娆妩媚?郎君可是亲眼见过!”有个穿绫罗绸缎打扮光鲜的年轻男子泛着一双桃花眼,不停的起哄,竟然凑到了李墨背后,追着问西方的风土人情。但这货问的,却是风情,李墨表示很尴尬。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我讲的太多了,泄露天机是会遭天打雷劈的。诸位,都散了吧!”李墨起身拱手作揖,开始驱散食客和好事者。
典韦周仓和郭嘉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尤其是郭嘉,此时是一丝风度也无,他额头冒汗,脸色涨红,双目等的滚圆。
今日李墨所言他听得出来,应该不是假的。但这才是真正的震撼人心。若李墨所言不虚,那么当今天下流行的世界观便要彻底崩溃了。李墨会被那些守旧派打上妖言惑众的邪教之名,钉死在十字架上,不,耻辱柱上。
“急报!黄巾贼寇攻城,黄巾贼寇攻城!”这时候外面有人打马在街上狂奔,同时撕扯着破锣嗓子大声呼哈。所有人愣了一下,而后作鸟兽散。只留下李墨几人孤零零的坐在大厅。不,还有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公子哥。
黄巾贼寇于毒,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