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得了精神病,是的,精神病。
一会儿沉默的像个柔弱无助的书生。
一会儿疯狂的像只出笼的猛虎。
他发狂的时候将被捆在柱子上的张老二和另一个人劈成了一堆碎肉残渣,竟然还在咧嘴笑。笑的那般瘆人。
他沉默的时候就躲在墙角,将头埋在双腿上,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哭完了又杀人,那些被捆起来的贼寇都被李墨杀了,杀的很开心,很畅快。杀人的时候他没吐,似乎适应的很快。
等杀完了所有人,天就黑了。
褚飞玉眼睛明亮的盯着蹲在墙角的李墨,眼里带着几分内疚,几分欢喜,几分落寞。
张魅娘神色复杂。不时的偷看李墨。有些疑惑,有些惊恐,有些茫然。
周仓在处理尸骸和血迹。
典韦去葬了李大和丫丫。他怕万一李墨看到,又要发病。
墙角成了李墨的床。地面是冷冰冰的,顺带着冰冷了他的腿,蔓延到了他的肚子,最后更冷了他的心。褚飞玉为李墨点了一堆篝火,但是那篝火也是冷冰冰的。李墨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冷冰冰的。
今夜,是李墨这辈子度过的最长的夜。今晚没有月亮相伴,没有星星陪衬。原本该是清澈明亮的星空,却变得晦暗不明。
典韦坐在李墨的身边。周仓也坐在李墨的身边。褚飞玉和张魅娘坐在李墨的对面。
“子书!你大概不用担心,丫丫也不希望你这般难受。”
……
“子书,丫丫是个好孩子,她很乖巧,大家都很喜欢她!”
……
“子书,贼寇都已经死了,我们为丫丫报仇了!”
……
“啪!”典韦扶起李墨的头,狠狠的给了李墨一巴掌,“李子书,男子汉大丈夫,如此扭捏作态是为何?你还能把人哭活不成!”典韦怒了。
他有些恨其不争,有些痛苦无奈。周仓轻轻的怕打着李墨的肩膀。褚飞玉张魅娘都低着头没有说话。只有篝火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时而发出“噼啪”的声响。
“子书,这伙人是因我们而来,是我们害了他们!”周仓的声音很轻,很低沉!
“我知道你前些日子一直在试探我们。我想你肯定猜出了什么吧,你担心我们会为庄子招来灾祸,所以想试探我们,并想赶走我们!”周仓再说话。
“周元福!你说这些作甚?”典韦也发怒了。“你既然知晓你们会招来灾祸,为何不早早离去?”
“我,我……”周仓无话可说。
“典韦,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想这样子吗?丫丫去了我们谁不难过?你如此怪我们,何不拿刀杀了我们?”张魅娘炸毛了,“还有你,李子书!你妄为男子,一点挫折就让你心灰意冷了?你杀人的凶很劲道呢?你起来呀,你杀了我们呀!杀了我们为丫丫报仇呀!”
“小娘!别说了!”褚飞玉拉住了张魅娘。
沉默,落针可闻!张魅娘趴在褚飞玉的怀里哭,周仓不停的给火堆加柴禾,典韦眼睛通红,有泪水在打转。
“你们知道吗?我以前生活的家乡,那是世间最和平的地方。那里没有战乱,没有饥饿,没有强盗匪寇。那里的人们人人有衣穿,有饭吃,家家有余钱。那里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李墨忽然开口了,他的嗓子很沙哑,声音低沉却清晰有力。几人都没有打断他,只是在默默的听着。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就来到了这里,这个远离家乡不知多久多远的地方。这里一切都很陌生,这里的一切我都不熟悉。我觉得我被我的家乡抛弃了。我一直幻想着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很快就能回到我的家乡。可是今天,今天的一切却将我的梦击碎了!”说到这里李墨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落。
“似乎老天在惩罚我,惩罚我不作为,惩罚我混吃等死,惩罚我苟且偷生!丫丫就是老天爷在提醒我,警告我。它只是想告诉我,看吧,我把你扔在这里,就是让你去改变这个世界的,不是让你整日窝在这里混吃等死的。去吧,按照我的意志去吧,去改变这个混乱的世道,去改变这该死的未来,去闹个天翻地覆吧!”说道最后,李墨的声音虽依然低沉,但且变得铿锵有力,一字一诺,像是在给自己说,又像是说给几人听!
“李郎,我知你有一身才华,既如此,为何不加入我们,一同创造一个天下太平的世界呢?”褚飞玉忽然开口了,不过一开口就后悔了。
“呵!嘿嘿……张角的太平天下也只是妄想,他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不知所谓!”李墨嗤笑一声。
“混账!竟敢辱骂大贤良师!”张魅娘忽然爆喝,又拔出了腰间的短刀,直直的指着李墨。褚飞玉脸色微变,周仓的手放在了腰间。典韦冷哼一声,双目瞪着几人,放在身边的长戟也被握在手里。
气氛很紧张。
“我并没有辱骂他!他的初衷或许是极好的,但是却用错了方法。就说个最简单也最深刻的一点,你们想想,既然是团结黎民反抗暴政,那你们又是如何对待黎民的?周仓,你跟随黄巾多年,你说说?”李墨的眼神宛如利刃,直刺周仓,周仓沉默了。
“还有你,褚飞玉!你应该是褚燕的妹妹吧?对了他现在叫张燕,是黑山黄巾的头领!呵呵,你能说说吗?”褚飞玉无言。
李墨转头去看张魅娘,张魅娘似乎也知道不少东西,也没有开口,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刀,双眼泛红,似乎想要哭。
“张魅娘,我能理解你百般维护父亲的心情,但是这不是你可以长久把持娇蛮的借口。”李墨直接说出了张魅娘的身份。
这下周仓坐不住了,他立刻起身,站到了李墨的对立面,拔出长刀指着李墨。典韦起身,长戟杵地,死死的盯着周仓。张魅娘惊呆,褚飞玉瞳孔皱缩,神色大变。
李墨却只当什么都没发生,依然说着话,“在我看来,黄巾算不得造反,黄巾应该是起义,和陈胜吴广一般的起义,反抗暴政的起义。在本质上是正义的,正确的!大贤良师张角也是位英雄般的人物。”
当李墨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周仓脸色尴尬,缓缓收起了刀。张魅娘撅起了嘴。褚飞玉眼神清亮的看向李墨,眼里神色复杂。
“可是黄巾基础太薄了。眼光不够长远。没有大义名分。麾下虽有勇士,可却没有谋略。所以他失败了。”
“哼,你的眼光可长远?”张魅娘似乎不服气。
“呵呵!我的眼光可以看穿两千年,你说可否长远?”李墨冷笑。
“吹牛!”张魅娘不服。但李墨不想理她了。
“我猜测,于毒追杀你们的原因就是因为魅娘吧!魅娘是大贤良师的女儿,天生就是一面号召黄巾的旗纛。今日贼寇入庄,你们为何不出面?你们的身份注定他们不敢杀你们,你们为何不出面?你们躲起来是不是认为他们找不到就会安然撤退?这么多年了,黄巾还有几根脊梁骨你们不知道吗?啊?取人心肺,烹食幼童,可是畜生所为?”李墨瞪着通红发肿的眼睛,厉声质问。
周仓迈过头不敢对视李墨。褚飞玉眼圈微红,眼里泛着泪光。张魅娘已经抱着褚飞玉在哭了。她们没有解释,没有找借口,也没有辩驳。
李墨说完许多话之后,忽然就停下了。整个人宛如泄气的皮球。
火焰依然“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典韦拿了槐花酿和狗肉干递给了李墨。李墨大口的吃喝起来。
“呜哇呜哇!”这时候两声虚弱沙哑的吃嫩嘶吼传来,李墨眼睛一亮,朝着后门看去。只见篱笆旁的雪地里,两只小东西正蹒跚着往进来爬。
“洛璃,凛冬!”李墨大呼,而后放下酒肉就要跑去。只是坐的太久了,双腿麻木,刚站起走了两步就摔倒在地。李墨痛呼一声,两只虎崽听到了李墨的声音之后,瞬间小跑起来。而后双双扑到了李墨身上。
两兄妹浑身脏兮兮的满是杂草,精神萎靡,很是虚弱。只是和李墨折腾了两下就没力气了。
“呜哇呜哇!”两个小家伙低声的叫唤,而后阖动着鼻子闻来闻去,似乎在找人。不是自己,不是典韦。它们在找丫丫。李墨瞬间便明白了。
他似乎看到在发现贼寇来袭的时候,丫丫小脸焦急的抱着两只虎崽将它们藏了起来,而后自己却被发现了。他好像看到冷血的刽子手拖着丫丫的总角,将她拖到了厨房,而后实施了惨无人道的暴虐。
李墨的眼圈一红,泪水再次流了出来。
“乖,洛璃乖,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们了!你们可比那些人还有情,他们才是畜生!”
“呜哇呜哇!”两只小家伙似乎听懂了李墨的话,有开始撒娇,不停的舔着李墨。
血燕不知何时绕过屋子从前院过来了。它好像是听到了洛璃凛冬的声音才来的。呆呆怯怯的跟在血燕身后,今日似乎也将小家伙吓怕了。直到看到洛璃和凛冬,呆呆才一溜烟跑了过来。它仗着自己个头高,不停的用嘴巴舌头舔舐着虎崽崽,还发出开心的嘶鸣。
血燕四蹄跪地,而后卧躺下拉。洛璃凛冬便争抢着去寻崽粮,呆呆被扔在了一边,楞了一下,而后也上去争抢起来。一时间洛璃的吼叫,凛冬的巴掌和呆呆的蹄子乱作一团。
“有时候,动物比人还有人性!”李墨轻轻的说道,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他们几人。
李墨笑了!笑的很释然,笑的很开心。笑的很冷酷,笑的很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