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城东,月氏第一大族韦苏府张灯结彩,一片欢腾景象,络绎不绝的贺喜之人说笑着涌进了这座华美辉煌的府邸之中…
月氏王宫内,月氏王一脸的紧张和兴奋,手中不住的冒汗,他看了看一旁坐着的稳若泰山的乌斯什克,心中稍安,说道:“乌斯将军,万事可准备妥当?”
乌斯什克点了点头,道:“末将已和侯莫兄挑选了千名死战之士,今夜为大王拼死效命。”
月氏王欣慰地笑了笑,又道:“侯莫将军怎么没来?”
阿里斯卡放下手中的马奶,答道:“侯莫将军这两天一直在布置禁卫军的具体分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这会儿正在歇息呢,大王要见的话,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月氏王一摆手,感慨道:“不必了,大战将临无丝毫胆怯不安,仍旧谈笑自若、恬静淡然,三位将军如此胸有成竹,本王真是高兴,今夜我等必胜无疑。本王去准备下,今夜和诸位一道杀贼,哈哈…”
此时的东方靖玄确实正躺在榻上,但却并未入睡,他久经战阵,对这种“小场面”毫不惊惧,可是此番身处他乡,不得不再三斟酌,他不愿意看到任何自己所关爱的人出事…
“咚咚”,室外有人轻叩木门,东方靖玄一跃而起,打开木门,见阿剌迦满脸大汗地站在眼前。
东方靖玄将马奶递给阿剌迦,略显焦急地问道:“阿剌,伊娜和乌云珠安排好了吗?”
阿剌迦用袖子拭去嘴角的残渍,点了点头,道:“她们已在安全的地方,不必担心了,即使昭武城翻了天,她们也安然无恙。”
东方靖玄安下心来,又道:“这样就好,你也得马上离开这里,去北边召集些可靠地人马来,以免事态失控…”
阿剌迦摇了摇头,说道:“我要留下帮你,扎格叔侄的事我知道了,现在我绝不能走,再说北地的人没有人真正值得信任,你的心思我懂,可我阿剌迦绝不会坐视月氏动乱,请光晟兄见谅。”
东方靖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有件要事我要拜托你…”
王宫外的大道上,身穿长袍内衬铁甲的月氏王骑着宝马,在乌斯什克和东方靖玄一左一右紧紧陪侍下,率着三百名神态威严的禁卫军,向着韦苏府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已到韦苏府门前,月氏王和乌斯什克、东方靖玄对视一眼,向着内府走去,韦苏府从人早已通传,未走几步,一群人已急匆匆地前来接驾,韦苏提佳、韦苏世隆三兄弟,扎格海图、乌陶瀚都在其中,还有众多的月氏将领,大家众星捧月地将月氏王迎到了正厅之内…
厅内坐满了前来参加婚宴的人,都谈笑着观看舞乐,耐心地等待婚宴的开始,东方靖玄环视四周都没找到魏明熟悉的身影,他心里有些不安,他曾嘱咐吴玉丽将自己的计划告知魏明,他觉得魏明知晓此事后一定会设法和自己联络,可没想到两天了也没动静,为了不打草惊蛇,坏了大事,密道他也没敢再去,正神色恍惚间,一旁的乌斯什克轻推了几下…
东方靖玄转过脑袋,问道:“乌斯兄,怎么了?”
乌斯什克说道:“刚才我四下看了看韦苏府的护卫比平时多了很多,情况不妙。刚才乌陶和我打了个照面,他似乎有所察觉,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他,若有他助力,事情会好办很多。”
东方靖玄眉头一皱,说道:“仓促间还是不要把他卷进来,以乌陶的性子,我怕有什么意外发生…眼下我们只好随机应变了…”
乌斯什克点了点头,二人话音刚止住,却见扎格海图身侧一位衣着华美的中年人迷醉着双目问道:“韦苏兄,咱们在这饮枯酒也快一个时辰了,咋还不见你家那美娇娘的身影呢?”
众人闻言纷纷跟着起哄,韦苏提佳见月氏王也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遂满脸堆笑地说道:“诸位稍待,应该快过来了…”
韦苏提佳跟旁边的从人吩咐一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厅外喧哗声大起,衣着素朴的吴玉丽在三四名美婢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盈盈地向众人一拜,便安静的坐在一边。
东方靖玄斜睨过去,见吴玉丽仍是一脸的淡然,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毫无干系一般,一旁的韦苏三兄弟神色各异的看了她一眼,韦苏世隆一脸的满足和欣喜,韦苏景云剑眉大蹙,表情凝重,韦苏昌懋则是无奈和无助交集的复杂样貌。
不一时,韦苏提佳清了清嗓子,对月氏王说道:“有劳大王主持。”
月氏王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见韦苏景云拍案而起,将刚刚起身的吴玉丽拉到身后,大声道:“此事绝不行,我不答应。”
众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厅内静的可怕,韦苏提佳脸色煞白,暴喝道:“放肆,大王在上,怎可如此放肆,还不退下?”
韦苏景云冷笑一声,说道:“今天我就要放肆一回,玉儿绝不能和他成婚…”
韦苏提佳浑身颤抖不已,嘴唇哆嗦个不停,韦苏昌懋上前扶住韦苏提佳,惊道:“二哥,你疯了吗?昨夜不是已经说好了,父亲已经和大哥做出了那么多让步,大庭广众之下你为何要这样做?”
韦苏景云略一迟疑,眼中闪过一丝悔意,一不小心,身后的韦苏世隆一拳打在他侧脸,韦苏景云一个趔趄,倒在地上,韦苏世隆轻蔑地骂道:“父亲,我早说过他就是头喂不熟的饿狼,今天果然做出这等丑事,让我韦苏家贻笑大方,果真是乌孙人的野种,下贱坯子…”
厅内一片哗然,韦苏提佳气的脸色铁青,几乎晕厥,东方靖玄心中不忍,作为父亲,看到儿子阋墙相斗,应该是最痛心的事情了。乌斯什克面色清冷,嘲讽道:“韦苏提佳作恶多端,今日真是老天开眼了,活该,看他如何收场…”
韦苏世隆见吴玉丽在给韦苏景云擦嘴角的血渍,妒火中烧,怒道:“你给我过来,不知羞臊的贱女人…”
韦苏景云见韦苏世隆要上前打吴玉丽,他眼中杀意渐浓,闪电般地击出一掌,正中韦苏世隆的左肩,韦苏世隆吃痛,退到一边,他爬起身子,大喝道:“温都尔查,你还等什么!”
话音未落,温都尔查举着长剑率着几十人从后厢冲进了殿内,乌斯什克见状大喝一声,冷冷道:“世隆兄这是何意?莫非想逼供弑君吗?”
韦苏提佳骂道:“温都尔查你这奴才,还不快退下,大王在此,谁让你埋伏在后厢的?”
韦苏世隆说道:“父亲,是我的主意,就是防着这个乌孙野种,况且我觉得今夜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乌斯什克和侯莫光晟只带了三百名禁卫军,若我们一举擒下他们,占据昭武城,到时候月氏国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乌陶瀚拔剑而起,护在月氏王身前,骂道:“韦苏提佳你果然是包藏祸心,竟敢行如此大逆之事,我乌陶瀚就在此处,谁敢上前一步,我定要他血溅当场。”
韦苏世隆狞笑一声,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真以为你们中的毒解了吗?”
东方靖玄脑袋“嗡嗡”作响,忽觉得浑身无力,呼吸急促,他连忙从腰间摸出扎格海图给他的丹药,悄悄地服下,突然乌陶瀚长剑堕地,轰然摔倒在地上,韦苏世隆轻蔑地看了二人一眼,手中摇晃着一个三寸许高的小药瓶,讥笑道:“你们以为中的是噬心水的毒吗?真是可笑,那是我用沙漠中的黑蝮蛇毒制成的毒药,看起来症状似乎很像噬心水,用噬心水的解药解毒似乎药到病除,可若是再次接触到我们的辅材,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的。”
乌陶瀚怒骂道:“卑鄙小人,我和你拼了。”长剑还没刺到,温都尔查飞起一脚,便将他踢到了一边,乌陶瀚口中喷血,人事不省。
厅里顷刻间大乱,韦苏世隆叫嚣道:“围住四周,不许走脱一人。”月氏王脸若凝霜,质问韦苏提佳道:“你想杀我吗?”
韦苏提佳见局面已不可收拾,即使不承认也没人相信,遂向月氏王拜了一拜,道:“大王多虑了,末将岂敢,只是让大王移贵步去那边殿中坐坐。”
一旁的乌斯什克放开走路不稳当的东方靖玄,嚯的拔出长剑,怒道:“禁卫军何在?除贼护驾!”
一旁的二十几名禁卫军弩箭齐发,瞬间射翻了数人,乌斯什克趁机搀扶着东方靖玄,和月氏王冲出了厅内,韦苏世隆刚要挥剑追上去,见厅内早已没有了韦苏景云和吴玉丽的身影,他大怒道:“快去把那个野种和贱人给我抓回来。”
众人费力杀散韦苏氏的伏兵和禁卫军大部汇合后,乌斯什克见东方靖玄已是慢慢醒转,喜道:“侯莫兄,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东方靖玄缓了一口气,说道:“没想到我们被韦苏氏诱导了,误会了扎格塔卡,他其实是真心想救我们的,哎…”
乌斯什克道:“事已至此,就别再叹息了,还是想想我们该如何冲杀出去呢?密道在西苑内,而我们此刻在韦苏提佳的东府,要冲过层层障碍到达那边,谈何容易?”
东方靖玄皱眉道:“乌陶和扎格将军怎么样?”
乌斯什克道:“刚才情势混乱,我也没留心,乌陶毒势复发,伤的很重,现下生死不明,当时你人事不省,我焦急之下倒是没注意到扎格将军,韦苏景云倒是逃走了…”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韦苏世隆恶狠狠地骂声,乌斯什克道:“今夜变故突然,仓促间众人都未及行动,我猜想今夜很多人只会静守不动,等待明日后看过形势再做打算,因此眼下我们需要提防的敌人该只有韦苏世隆和韦苏提佳父子,韦苏景云已和他们决裂,他应该不会和我等直接冲突,因此我们若是小心行事,应该可以…”
东方靖玄打断他的话,说道:“老兄此言差矣,大乱将起,人心思变,若有人居心叵测,带兵弑君,事后还可将责任推到韦苏父子身上,其人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蒙骗世人…”
月氏王虎躯一震,显然是被东方靖玄的话惊到了,乌斯什克道:“光晟兄你带着三十人扮作韦苏府的侍从,向西苑赶去,我带着其余人向东府赶去,兵分两路,迷惑敌人,如此逃生的机会大增。”
东方靖玄刚想辩驳,乌斯什克又道:“此乃生死存亡之际,决不可妇人之态,以光晟兄你的智慧必可安然护送大王回宫,剿灭贼人。”
东方靖玄不再迟疑,点头称是,乌斯什克向月氏王一拜,说道:“大王保重,臣这就去了,万望大王他日振兴月氏,如此乌斯什克虽死无憾也,末将去了。”
乌斯什克言罢,抬脚便走,却听月氏王道:“将军你也保重,来世我们再做兄弟。”
乌斯什克虎躯一震,转身道:“你不是大王,你是阿里,大王何在?”
他不可思议地看见“月氏王”倏地变身为阿里斯卡,东方靖玄说道:“大王在韦苏府西苑的密道中,我们事先已经约定好,若是夜半没有派人联络,大王会悄悄退出密道,回宫静待其变,若是天亮尚无消息,大王就会设法躲避城外,联络卓玛和巴彦徐图后起。”
乌斯什克沉默许久,突然锤了东方靖玄一拳,笑道:“你小子真是鬼点子多,连我也被你蒙在鼓里了。你这么安排很妥当,我这去引开敌人,光晟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大王。”
两个汉子激动地握手致意罢,便分作两队,朝东西各自奔去。
东方靖玄的禁卫军全部换成了韦苏家的护从装束,他们一路狂喊着朝西奔去,路上遇到了几次巡查的队伍,东方靖玄都一一巧妙的化解了。
黑夜中,诸人在偌大的韦苏府东绕西行,已近午夜,终于到了西苑附近。东方靖玄远远看见一对人马驻扎在此处,从着装上看不是禁卫军,也不是韦苏府的护卫,正疑惑间,见韦苏景云一身甲胄出现在近前,向远处一看,发现韦苏景云身后的部众竟不下千余人。
东方靖玄以为韦苏景云知道了地道的事情,顿时细汗涔涔,惊觉韦苏景云的身侧站着久违的魏明,他脸色复杂,神情怪异,而两人的身旁站着白衣飘飘的吴玉丽…
东方靖玄见状略一沉吟,交代一声属下,便脱下韦苏氏护从的衣装,大步向前走去,他决定拼一拼,放手一搏…
距离偏殿还有一百步时,有人大喝道:“什么人,站住!”言罢,一支带着劲风的羽翎长箭便从他的耳际划了过去…
“是我,侯莫光晟。”
“别放箭,让他过来。”
东方靖玄在离诸人十步远的距离站定了,魏明和吴玉丽都是一脸的喜色,显然为见到他而高兴,韦苏景云扫了他一眼,道:“请问光晟兄,大王何在?”
东方靖玄反诘道:“将军想附恶父兄,做出大逆不道之举吗?”
韦苏景云笑道:“光晟兄多虑了,若是我真是那种人的话,恐怕你已经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东方靖玄心道若你不贪恋权位,韦苏父子又用什么说动你放弃玉丽呢?嘴上当然没说出来,只道:“将军深明大义,令人敬佩。大王此刻正在扎格将军和乌斯将军的保护下,很快阿剌迦会率三千禁卫军赶来护驾,而扎格塔卡的三万铁甲也正赶来贵府之内…若是将军能大义灭亲,助我们擒拿叛党的话,日后定是万人敬仰的英雄,流芳千古。”
韦苏景云似笑非笑道:“光晟兄此言正合我意,只是你已与大王失去联系,眼下又夜色晦暗,我若仓促出动,恐怕会与扎格将军发生误会,岂不得不偿失?我意不如天亮后再行动,奉命讨贼。”
东方靖玄看了魏明一眼,微一点头,又道:“将军府邸远在南苑,为何却屯兵于此呢?”
韦苏景云深情的看了吴玉丽一眼,道:“我的心在这里,自然要在这里。况且这座偏殿可是个绝佳的防线,我屯兵于此,他韦苏世隆如何攻的进来?”
东方靖玄讶道:“此处偏殿离韦苏世隆的北苑近在咫尺,你如何躲过他的耳目?何况这里的规模甚小,也容纳不下千余士兵啊?”
韦苏景云说道:“此处是先王胞弟扎格郎的旧居,他平素就喜欢搜刮珍宝骏马,此处正是他的一处藏宝地,当年父亲先是将北苑赐给了我,可是韦苏世隆却借口需要北苑内的温泉疗养旧疾而生生从我手中的抢走了,但是这个山丘的秘密,却只有我知道…这里容得下一万士兵,任他韦苏世隆如何狡诈,也想不到我会从天而降,已经占据了他的后院,哈哈…”
东方靖玄和魏明都打了个冷颤,不安的对视一眼,都感到此人太过可怕,其心难测,韦苏景云意识到自己失态,解释道:“这么多年来,韦苏世隆他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处处排挤、针对我,夺走我的部众、草场,甚至连我唯一钟爱的女人他也要抢走,我苦苦隐忍多年,却没想到韦苏世隆机关算尽,把玉丽囚在此处,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便救下了我最心爱的女人,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今我韦苏景云定要一雪前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吴玉丽娇躯微震,对韦苏景云道:“你不是说过做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不让我堕入韦苏世隆的魔掌麽,你还想要夺回什么呢?”
韦苏景云眼中闪过一丝悔意,歉声道:“我只想夺回自己的尊严罢了,玉丽你别乱想,我没想干别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