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了,乌桓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天气已悄然步入了冬季,草原上寒风刺骨,一片肃杀之象,飞鸟走兽几乎绝迹。将士们都穿着厚重的棉衣,烤着羊腿,谈笑着消磨时光,一转眼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扑簌簌降下,整个乌桓山都覆盖上了银装素裹的一层外衣,景致美极了。
东方靖玄正饮着马奶和卓玛伊娜教阿图罗学吹竹笛时,兰琪旭脸色焦急地闯进了帐中。
东方靖玄见他脸色凝重,讶道:“兰兄,出什么事了吗?”
兰琪旭道:“是有一些情况,你快随我去看看吧。”
东方靖玄连忙起身,和他一起来到塔布托的帅帐中,掀幕一看就见大帐中央一个浑身鲜血的士兵被摁倒在地上,东方靖玄跟塔布托一见礼,问道:“王子,他是何人?”
塔布托道:“这人是我军哨骑巡查时发现的,见他神色不安、暗中窥视我军营,怀疑是敌人的细作,就抓了过来。”
东方靖玄定睛细看时,见那人神情疲累,脸上数条长长的刀疤,早已结了痂,眼神却是镇定的很,没有一丝慌乱,东方靖玄拿过一杯马奶递给他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到了这里?”
那人将马奶一饮而尽,看着案几上的食物垂涎欲滴,东方靖玄又递给他一块硕大的羊腿,那人毫无客气,放肆的啃咬起来,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的吃完了,他拭了拭嘴唇,说道:“小人叫古斯通,是大单于的亲兵,眼下我匈奴的单于庭正遭到敌军围攻,形势危急,请王子和右大将速速前去增援。”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东方靖玄看了一眼紧张不已的塔布托,又道:“敌人是谁?有多少人?单于庭现今形势如何?”
“羌人、月氏人十余万大军进逼围困王庭,单于庭兵力单薄,兵败只在朝夕之间。”
“右贤王与诸部十余万大军驻扎祁连山下,还抵挡不住月氏军麽?”
“右贤王部遭查尔哈部突袭,大部溃散,稽粥王子率三万残军败退王庭,其余诸部也都先后被击破了。”
“须卜将军为何不去救援?”
“须卜将军已接到消息,向单于庭回军增援了。”
“很好,我们这就整顿军马,前往增援,对了,你是哪位将军的部下啊?”
“我是呼衍希冀将军的部下,呼衍将军眼下正奉命在单于庭外死守,小人得赶快回去复命,告辞了。”
东方靖玄和塔布托对视一眼,冷冷道:“你还走得了吗?来人,将他拿下。”
那人虽未反抗,却口中极力申辩道:“右大将这是何意?”
塔布托上前用剑抵在他脖颈之上,说道:“大单于钦命呼衍将军和须卜将军在我军侧翼掩护,助我剿除东胡,他们此刻怎么会在单于庭了?”
那人脸色一变,说道:“大单于那只是疑兵之计罢了,他们并没有…”
东方靖玄冷哼一声,答道:“如此隐秘之事,你居然会知道…”
那人浑身一颤,已经意识到自己一步步钻进了东方靖玄的圈套,遂垂头不语,塔布托大喝道:“你究竟是何人,来此诓骗我等,有何居心,速速交代,不然的话…”
那人脸色变化无常,瞪了东方靖玄一眼,道:“月氏人果然奸诈,可叹我几近得手了,哎…”
兰琪旭性子火爆,上前扯着他的衣衫,怒道:“究竟谁派你来的,快说,不然我活剥了你的皮。”
那人冷哼了一声,突然用脑袋撞了一下兰琪旭的脸,兰琪旭吃痛下猛退了几步倒在地上,众人慌乱着扶起他时,那人一个箭步便迎着塔布托的长剑冲上去,扑哧一声,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腹,那人口喷鲜血,倒地而亡…
细作的尸体虽被收走,但帐中浓烈的血腥味丝毫没有消散,东方靖玄和塔布托迈步来到营盘前的大树下,塔布托拨弄着干枯的树枝上的积雪,问道:“老将军不让你告诉我的吗?”
东方靖玄一愣,便会意过来他的意思,遂点头道:“是的,老将军不想你钻进别人的圈套之中,所以才不让我告诉你他和呼衍希冀诱敌之事,但我知道你终究会发现的…事实说明老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今日之事便是前车之鉴,不是吗?”
塔布托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的确如此…你觉得究竟是谁派那人来的?”
东方靖玄皱眉道:“我不知道,虽说那事是大单于的密令,可穆跎黎、稽粥、查尔哈等人皆有可能知晓此事,说不定这消息是大单于故意放出去,要试探下众人的举动…”
塔布托浑身一震,道:“你是说父亲把我和那两万亲兵做诱饵,要试一试他们?”
东方靖玄道:“大单于将那两万‘莫须有'的亲兵赐给你,是为了进一步抬高你的地位,也是为了刺激那些心有不甘的人,给他们造成要立你为左贤王的假象,让他们狗急跳墙,露出马脚。”
塔布托脸色煞白道:“我以为他真的有此意呢,原来说到底还是想利用我…”
东方靖玄道:“你别那么想,其实他把你支开,最终还是有意保护你的,你如今身边有八万铁骑,又在荒远的东部,谁能伤的了你?而他只有五万亲兵,还被一群心口不一、居心叵测的人围着,连你大哥他也不敢完全信任,他的处境可比你要危险的多。”
塔布托点头道:“现在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吗?”
东方靖玄沉吟道:“眼下单于庭形式微妙,我们远在千里之外,毫无音讯,决不可轻举妄动,须卜老将军曾反复告诫我,不能让你冒险前去单于庭,我觉得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这,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日,相信那时一切都已有了分晓。”
塔布托泄气道:“难道只能枯等呢?要是父亲真被奸人所包围,那我心中何安呢?不如干脆派人去单于庭打探一番吧,那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不是吗?”
东方靖玄心道:寒冬季节来回穿梭几千里的距离,哪有那么简单啊。嘴上却不愿让塔布托太失落,遂点头道:“派些精明强干的人去,这种事人多了也不济事的。”
塔布托点了点头,二人刚要转身回营,却见兰琪旭急匆匆地赶了上来,东方靖玄道:“兰兄,有什么事吗?”
兰琪旭道:“哨骑发现大股乌桓军在东部山垣集结,其动向不明,我来请示王子前往探查。”
塔布托道:“天降暴雪,乌桓人怎么会在此时选择攻击呢,不合常理。也罢,你下去挑选五十余精骑,我们一起前去探查一番。”
三人率着五十余骑穿着白色的外袍,骑着白色的骏马来到东面的原野,只见远处数里处果然有数百座帐篷,炊烟袅袅,喧哗声大作,从他们的服侍和说话可以分辨出来,确实是乌桓人无疑。
归途之上,塔布托道:“雪势渐小,莫如今夜前去劫营,老兄以为如何呢?”
东方靖玄摇头道:“冬日苦寒,落日后结冰数尺,道路光滑而人马难行,如何作战呢?何况只有那些点乌桓人,赢了也没什么战绩,若是中了埋伏岂不是得不偿失?王子稍安勿躁,还是等雪化了,再做打算吧。”
东方靖玄安抚住了略显急躁的塔布托,却暗中吩咐自己的手下一直密切监控着乌桓人的举动并四处搜寻其他乌桓残军,他实在想不通这一万余乌桓人为何敢明目张胆地活动在他们的眼皮之下。然而令他吃惊的是,这支乌桓人四周数十里外的确没有援军存在,东方靖玄有些摸不着头脑,猜不透其中蹊跷。冰雪逐渐消融,一直枯守营帐的塔布托早就憋闷不已,强烈要求率军前去攻打乌桓人,东方靖玄只好陪他前去。
二人集结了三万精骑,一大早便摸黑进攻,天色微亮之时,大军已到了乌桓人营帐前,兰琪旭的前锋军一马当先,将猝不及防的乌桓人冲的七零八落,东方靖玄吃惊的发现这些乌桓人竟是已孩童和妇孺居多,只有不到三千人的壮年将士,而且骏马、箭矢和兵刃也是稀缺无比,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塔布托将乌桓人四面围定后,派人招降了他们,那乌桓头领也十分爽快,见塔布托无意屠杀他的族人,便识趣的举族投降了。塔布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俘虏了一万余人,连雕弓都没有来得及拉开,便结束了战斗,他有些失望,在军帐中饮闷酒,东方靖玄则在一侧兴致勃勃地看着乌桓人进献上的各种奇异的财货。
这时,那乌桓首领轻声走了进来,塔布托吩咐他坐下,问道:“头领,有什么事情吗?莫非缺少食物还是衣物?”
那头领摇了摇头道:“尊贵的王子,您的军士待我们很好,我们吃得饱穿得暖,什么都不缺。”
塔布托不明就里地说道:“那头领有何指教,塔布托洗耳恭听。”
那人突然跪倒在地,慷慨激昂道:“我代表我的族人向王子您请愿,希望王子您能带我们前去单于庭,营救伟大的冒顿大单于。”
塔布托眼皮一跳,笑道:“头领这话我听不懂,我父亲安坐王庭,驾驭四方猛士,何须您前去营救呢?”
那头领一眼的惊讶,说道:“王子难道不知单于庭遭受重击吗?我远在辽河边,也听到了消息。”
东方靖玄道:“敢问头领听到了什么呢?”
那头领看了东方靖玄一眼,说道:“我听说贵国的右谷蠡王勾结月氏人和羌人率兵围攻王庭,右贤王和大单于正在苦苦支持,须卜老将军也已赶了过去。”
东方靖玄冷冷道:“你倒是对我们之事了如指掌,这些消息连我们两都不曾知晓。”
那头领道:“将军说笑了,我们这些人本就是在你们齿缝中苟活,若是消息不灵通,早怕就被杀光了。”
东方靖玄又道:“既然你早知道我们大军远道而来,为何不与乌桓诸部一起东迁呢,还敢回到乌桓山下,难道不怕被我们大军一举剿杀吗?”
那头领说道:“不敢欺瞒王子和将军,我的部族世代居住乌桓山下,与匈奴和汉人都有交集,与须卜将军相处融洽,时常互通有无,因此而见嫌于气度狭小的乌桓王,时常遭其欺凌,正因为这样小人才愈加倾慕英明神武的大单于,愿意效忠大单于。此次我们大军东征,乌桓王自知不敌,仓皇东逃时竟强行掠夺我部数万头战马,还要强征我部一万余军将为东进开路先锋,做他们的牺牲品,我一怒之下这才率部逃到了这边,希望可以举族归顺贵国,赢得尺寸栖身之处。”
塔布托点头说道:“头领之心令人感动,不过贵部部众不足万人,将士不满五千,战力十分有限,如何去营救大单于?”
那头领道:“王子不知,我族人常年与汉人打交道,精于炼铁和打造兵刃、铠甲,可让你的部众实力大增。”
塔布托和东方靖玄都是眼前一亮,那头领一挥手,身后的侍从递上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刀和一副银光闪闪的铠甲,帐中诸人都是军将,对兵刃有种天生的痴迷之情,都纷纷上前驻足观看,东方靖玄举起那长刀,见锋刃锐利无比,吹发即断,刀身光滑异常,显然是用精铁淬炼锻造而成,东方靖玄确信连汉朝人都不见得能打造出如此神兵,此刀和他使用的湛卢剑不相上下,都是一等一的宝物。
那银色铠甲质地坚硬却并不十分沉重,与以往见过的护甲大不一样,摸在手中竟是十分的温热,如同美玉一般,东方靖玄正诧异间,却听塔布托大喝一声,用那长刀将兰琪旭手中的弯刀一下子便斩成两段,那长刀的刀口竟连一丝划痕都没有,更别说有被崩掉的断口了。
众人兴奋地夸赞道:“好刀,好刀。”塔布托兴头上来,刚要命人穿着铠甲试一试好坏,那头领拦下了嗜武如命、主动请缨的兰琪旭道:“请王子允许我为大家试穿此宝甲,以验真伪。”
塔布托拍手叫好,准了他的请求,兰琪旭手持宝雕弓,站在一百余步开外张弓搭箭,一声大喝,羽翎长箭带着劲风激射向那头领的前胸,众人都神情紧张的注视着他,为他捏一把汗,却见他极其镇定,气定神闲冲诸人一笑,那箭矢“叮铃”一声,如同撞在了铁墙之上,嗡的一声坠落在地,众人略一沉默,便传来了一阵欢呼雀跃。
塔布托喜笑颜开,说道:“未想到世间竟又如此精良的兵刃和战甲,若是我匈奴将士人人配此刀甲,那我们定可纵横四海无敌手,威震天下了。没想到此番东征竟有此意外收获,实在太好了,这收获远远超过斩首十万,俘获一百万头牛羊。哈哈,你说呢,老兄?”
东方靖玄笑着点点头,问道:“头领有多少这种神兵重甲呢?”
那头领叹息道:“原有数千把长刀,三千副甲胄,被那乌桓王抢走了不少,眼下只有三百余把长刀和一千多副铁甲了…不过,我手下的工匠确实有不少,只要有精铁,打造兵刃和战甲都费不了多少事。”
塔布托点头笑道:“很好,头领可将锻刀造甲之术传给我部下,到时候我匈奴会更强盛,到了单于庭我就向父亲为您请赏,依我看来,头领之功不下于拓地千里,大都尉或大当户都是可以期许的。”
那头领闻言便欣喜地拜倒在地,塔布托看了东方靖玄一眼,大声喝道:“大军整肃三日,打理装备,三日后拔营西归,返回驻地。”东方靖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发声,只是眼中满是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