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东门前,哪里有刘兴居的影子,只有百十个执勤的士兵,田光打了个暗号,便见田熙带着东方靖玄的亲兵迎了上来,东方靖玄讶道:“田兄,怎么回事,都商和刘兴居他们去哪里了?”
田光道:“刚才我们的人在东门外佯攻,并放火引过了刘兴居的注意力,可是适才不知北门那边也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丢下东门不顾向北逃了过去,都商也跟了过去,妍夫人也被带了过去…”
刘章勒住马头,向远处的北门扫了一眼,说道:“事情有些不对劲,流云宫是刘氏宗亲的聚居地,被关押的宗亲极多,不过到现在我一个都没有看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怕三弟还会有什么阴谋,依我之见老兄你该速速撤出此地,让我去见三弟,我保证没人伤的到妍儿,如何?”
东方靖玄摇头道:“刘兴居一直视我为眼中钉,我和他之间迟早会有这一战,延缓一时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这场纷争,大家不必劝了,快走吧。”
都商的副将带着众人向北门赶去,还未及近前,便听见喊杀声传来,东方靖玄借着火光竟看见了已经登上城墙的古正秋的大纛旗,他一怔,便见刘兴居的部将已被杀得节节败退,潮水般地向北城楼龟缩退去,东方靖玄见状便打马向城楼冲去,和古正秋合兵一处后,东方靖玄讶道:“韩兄,你为何会到此地?”
韩瑞渊奇道:“不是你传信让我来相援麽?”
东方靖玄虎躯一震,已感到了一丝不妙,但却没想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张辟疆开言道:“韩兄的身份微妙,不宜出现在此地,我们要速战速决,赶紧救出营丘后离开这里,以免有什么变故发生。”
东方靖玄当机立断,站上高台道:“众将听令,本将军奉朝廷诏旨平乱,统领南北军,东牟侯刘兴居受人蛊惑擅自兴兵为乱,即刻起罢免全部职权,余者皆不论罪,尔等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是想造逆麽?”
众人一看刘章和都商、徐晟等人都站在他的身侧,面面相觑一番便纷纷丢下了兵器,东方靖玄见城楼上已没有了刘兴居和刘心妍的身影,忙大步流星地向城楼奔去…
偌大的城楼空荡荡的,东方靖玄等人来到大殿之中,果见刘兴居带着十多个亲兵安坐其间,而刘心妍却不知去向,刘章看了刘兴居一眼,厉声说道:“三弟,收手吧,一切都结束了。”
刘兴居看了刘章一眼,冷笑道:“二哥你跟着东方靖玄久了,也和他一般优柔寡断了,若是原来的话你不至于这么轻易就向他人屈膝投降了。”
刘章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暴喝道:“正因为我不是你,才不会像你这般冷酷如斯,连自己的亲兄长、亲妹妹都敢谋害…我想若是我齐国侥幸谋权成功,兄长登上帝位的话,他便会是你下一个谋害的对象,而我会是下下一个,任何一个挡在你夺位之路上的人都会被你无情地铲除,对吗?!”
刘兴居身子一颤,脸色煞白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半晌他膝行至刘章的身前,叩头如捣蒜般地哭泣道:“二哥,我没有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齐国的千秋万代,为了我们家的昌荣,绝对没有忤逆不敬之心啊,你要相信我啊,二哥?!”
刘章一脸悲戚之色,泪水几近夺眶而出,刚要开口说话时,却听徐晟大呼道:“主公小心。”众人定睛看去,却见刘兴居电光火石间从袖中拔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刃猛地扎向了刘章的腹部,东方靖玄惊骇之余闪电般地将星形镖掷了出去,刘兴居的手腕被飞镖狠狠击中,刘兴居吃痛下不由自主地手一抖,短刃从刘章的小腹划过,顿时鲜血横流。
刹那间殿中大乱,刘兴居见到刘章满身鲜血,已是奄奄一息,阴狠的脸上闪出一丝愧疚之色,犹豫间没有再向刘章动手,而徐晟趁机将刘章拉到了一旁,东方靖玄持剑恶狠狠地站在了刘兴居的面前,他眼中射出悲愤交集的光芒,淡淡道:“刘兴居,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个清清楚楚,我要和你做个彻底的了断!”
刘兴居在上郡之时早已领教过东方靖玄的本事,他知道自己绝不是东方靖玄的对手,不由得脸上显出惧色,他强挤出一丝笑容,恶狠狠地威胁道:“东方靖玄,你别胡来,难道你不想救刘心妍了麽?”
东方靖玄环视四周,向身边的田熙和田光打了个眼色,冷笑道:“这个不劳你费心,只是今日你必须死。”
刘兴居闻言猛地打了个冷颤,握着长剑的手掌中已是汗滴淋淋,腿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东方靖玄暴喝一声,长剑直取刘兴居的面门。
大殿中喊杀声震耳欲聋,张辟疆眼光敏锐,很快便和田氏兄弟在一个密室中找到了被迷倒在地的刘心妍,三人无意间在大殿的后厅中发现了几十具尸体,死者个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张辟疆心下起疑,上前打量下死者样貌,细看之下不禁吃了一惊,这些死者竟无一例外的都是曾经被吕后下旨关押在此地的刘氏宗亲和一些刚正不阿的汉朝元老勋旧,而这些人如此诡异的被刘兴居杀死在这里,到底他又在酝酿什么大阴谋呢?
张辟疆心乱如麻,让田氏兄弟扶着刘心妍到外间歇息,自己刚要去殿中看看东方靖玄那边的情况,突然打眼看见北门外迎风飘扬着的东方靖玄和韩瑞渊的大纛旗,而主殿上刘兴居的鲜艳的大纛旗则七倒八歪地插在高墙上…
张辟疆浑身一颤,细思道:此情此景多么像是东方靖玄连同古正秋的诸吕势力铲除刘氏的军事行动啊,若是包藏祸心之人依此为借口向朝廷表奏此事的话,纵使东方靖玄坐拥力挽狂澜的绝世之功也免不了要受到朝廷诸臣的怀疑和中伤,尤其是多年来饱受吕氏挤压的刘氏诸王肯定会依此为契机向他的崇高地位发起攻击,以期彻底击垮吕氏势力,将他们连根拔起。最最悲观的情况就是东方靖玄会有性命之忧,新朝新立,谁都想要成为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而东方靖玄以及他身侧的如此庞大的幕僚、骁将团体的存在,会挡了很多人向上攀爬发展的路子,所以他们自然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
张辟疆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再也不敢迟疑,忙快步向殿中跑去,大殿之中东方靖玄已将刘兴居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刘兴居只能四处躲藏,他的身上已被湛卢剑划出了数道血槽,而他的亲兵们也被众人杀得所剩无几,殿门一侧的刘章脸色惨白,腹部缠着厚厚的纱布,神色复杂地看着正在殊死搏杀的东方靖玄和刘兴居…
张辟疆持剑上前一招便刺穿了刘兴居的左肩,他一脚踹倒刘兴居,对东方靖玄道:“东方,我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刘兴居如今困兽之斗好像另有阴谋,我们不宜在此地久留,还是快些率人退回长安,让都商率军守住这里便好。”
东方靖玄一眼瞟见悠悠醒转的刘心妍,脸色浮起一丝笑意,他点了点头,鄙夷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刘兴居,低声道:“让我了结了他。”
言罢,举着明晃晃的长剑向刘兴居走去,刘兴居挣扎着站起身子,他头上的发髻已经散落在肩上,阴郁的脸庞上满是血渍,却呲着牙阴笑道:“东方靖玄,你以为你还能走得脱麽?”
东方靖玄不屑道:“我走不走的脱,你管不着,可惜你也看不见了,今日我就替那些冤死在你手上的英魂们复仇,受死吧,刘兴居。”
刘兴居扭头看了看窗外,满脸狞笑道:“东方靖玄,看看外面吧,今日我刘兴居即使一死,你也逃不掉的,哈哈…”
众人注视窗外,见北门外火把星星点点,约有数千大军向流云宫冲来,东方靖玄和张辟疆满脸凝重地对视一眼,一个不留神,刘兴居已悄悄地退到了殿门外,朝着远处大呼起来:“安陵侯,快来救我啊,吕氏贼子要杀光我们汉室宗亲了,宜阳侯、信都侯他们都已经遇害了,快点过来啊…”
田光暴喝一声,飞起一脚便将刘兴居从城楼踢了下去,而转瞬间北门外的大军已经冲进了流云宫内,东方靖玄打眼看去见领头的人果真是安陵侯刘义,他是刘邦的远亲堂侄,一直对汉室忠心耿耿,刘邦驾崩吕后掌权后他多次慷慨陈词抨击诸吕封王之事,并与诸吕屡次冲突,吕后震怒之下将他关押到了流云宫,没想到他不知何时逃出了流云宫,还带兵冲到了这里。
东方靖玄和张辟疆等人走下城楼,和安陵侯等人遥遥相对,刘义怒道:“荥阳侯,你既奉命剿平诸吕叛乱,为何不一鼓作气拿下皇宫擒杀吕氏兄弟,却率兵围攻流云宫,究竟有何意图?”
东方靖玄一拱手道:“安陵侯息怒,皇宫是天下中枢,地位超然,宫内皇亲贵戚众多,靖玄投鼠忌器,不敢贸然行事,所以想先平定长安城,然后在陈兵宫门,逼吕氏投诚请降,以期最大程度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还望安陵侯体谅靖玄之苦心。”
安陵侯刘义见东方靖玄并没有指挥部众攻袭自己的意思,警惕心稍松,缓了口气,刚要说话,却听一旁传来刘兴居虚弱的哀嚎声:“安陵侯,别信他的谎话,东方靖玄和古正秋联军攻打流云宫,残杀我们刘氏宗亲,二哥你被他重伤,他还想杀我,天幸安陵侯及时赶到,我才逃过一劫啊…”
东方靖玄虎躯一震,一脸骇然的看着阴魂不散的刘兴居,安陵侯刘义勃然变色,怒喝道:“东方靖玄,到底怎么回事?”
东方靖玄强压怒火,拱手道:“安陵侯请听我解释,东牟侯刘兴居其心叵测屡次造逆,在京城之中制造事端,本侯以上将军之尊统辖南北军,负责平叛事宜,他不仅不奉我的将令,还多次与我为敌,攻打我的府邸和营地,本侯忍无可忍之下只好擒拿于他,此事合情合法,安陵侯以为如何呢?至于朱虚侯重伤之事,却是刘兴居下的毒手…”
刘兴居见刘义被东方靖玄三言两语驳的哑口无言,不甘心地吼道:“安陵侯,流云宫内关押的宗室已被东方靖玄尽数屠杀,你如若不信的话可前往查看,看我所言是否有虚?”
刘义一挥手,身边已有几个身穿侯府的人探出身子向城楼跑去,张辟疆走到安陵侯刘义前来,淡淡说道:“安陵侯可否听鄙人说几句话?”
刘义略一怔,似乎认出了张辟疆,点了点头道:“张侍中是一言九鼎的大丈夫,我刘义信得过你,请说。”
张辟疆拱了拱手,凑到他的近前和他轻声低语起来,不一时众人便听到城楼上传来歇斯底里的哀嚎声,紧接着那几人连滚带爬地冲到刘义马前,嚎哭道:“安陵侯为我等做主啊,我们的父亲都被杀死在城楼之上了,呜呜…”
张辟疆见刘义身后的众人群情激奋,都恨得咬牙切齿,他高呼道:“适才流云宫发生的事情,朱虚侯刘章和鄙人都亲眼目睹,若是诸位信不过我的话,就请静待朱虚侯苏醒,到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此刻诸位绝不可因一时冲动而妄兴刀兵,以免抱憾终生。”
都商走上前去,慷慨激昂道:“张侍中所言极是,诸位细思,若是一切如东牟侯所言是上将军举兵造逆的话,依他用兵之神奇加上流云宫的万余兵力,诸位此刻恐怕都早已陈尸此地,哪有在这与他对峙的机会?!”
众宗亲闻言面面相觑,都已不再说话,一旁的刘兴居恶狠狠地骂道:“悖主忘恩之贼,东方靖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向着他说话?!”
都商朝他啐了一口痰沫,怒骂道:“奸险阴毒的小人,连自己兄长、胞妹都敢加害,天下还有比你无耻之人麽?我都商久在齐国,侍奉了两位贤明大王,怎会奉你这等小人为主,呸!”
刘兴居见大势已去,像只斗败的公鸡垂下了头,不再说话了,东方靖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安陵侯刘义抚了抚腭下长须,沉吟道:“几位所言甚是有理,此事就这么办,东牟侯和朱虚侯两兄弟都是人证,我现要将他们带到宗正府去,想来上将军也不会阻拦的,是吧?”
东方靖玄无奈地点了点头,安陵侯感激地一拱手,又道:“天色将明,上将军整肃军队和我们一道去长安吧,那边还有些棘手的事情要你处理呢?”
东方靖玄愕然道:“出了什么事情?”
安陵侯道:“昨日子时时分,吕产率着宫卫攻打北三门的汉军,城中的吕氏残军也四处造乱,长安城一片混乱,上将军属下的曲将军、尹将军四处救火忙的焦头烂额,北三门汉军屡遭袭扰,主将邓毅心有旁骛之下被吕氏叛军攻破了防线,幸得周太尉和诸位老将军及时出动才稳住了军心,万众一心之下才将叛军击溃,贼首吕产被夏侯忠斩杀,吕氏族中四散逃亡,被围住在了九山附近,夏侯将军和周少将军正奉命围剿;关东战事方面灌上将军已和齐楚联军达成协议,琅琊王刘泽等宗亲诸王即日内会到达长安,来商议新帝人选;陈相传令本侯请上将军速速回都返京,商议要事。”
东方靖玄脸色铁青,点了点头,大乱刚平,杀戮却远远还未停止,吕氏既已落败,他们的厄运即将到来,吕后临死之前念念不忘而嘱托他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他东方靖玄的大麻烦才刚刚到来。
诸人草草的收拾了流云宫的残局,留下都商率着三千大军继续驻守,而东方靖玄则带着余下六千余众和安陵侯等人兼程向长安赶去…
朝阳东出之时,大军已到了长安东门,东方靖玄让大军在城外驻守,命人将刘心妍秘密地送回了自己的府邸,然后匆匆地向陈平的相府赶去…
刚进门,便看见陈平和陈买父子在客厅议事,见到东方靖玄进来,父子两都是一脸喜色,见礼后入座,东方靖玄喝了些热腾腾的汤水,顿觉得精神一震。
陈平微笑着说道:“孩子,先用些饭食,看你脸色很不好。”
陈雨霏又给东方靖玄端上来香喷喷的炖肉,东方靖玄着实饿了,一拱手便饕餮地吃了起来,稍时他擦了擦嘴,开言道:“祖父,长安的情况怎么样?”
陈平神色微变,说道:“形势尚在控制之中,昨夜安陵侯和宗正等人联合朝中忠于刘氏的各家势力,趁着吕氏叛军攻打北三门之际,从南城发兵一举攻进了南司马门,在夏侯忠、周亚夫等南军旧将的协助下控制了卫兵,并斩杀了吕王吕产、临光侯吕嬃等人,赵王吕禄带着百余名吕氏族人借着暗道逃到了城外,逃向了九山,夏侯忠和周亚夫已率军前去追击,朝臣们还以陛下的身份可疑,并不是孝惠帝的骨血,遂将他废黜,并幽居永巷之中…”
东方靖玄哀叹一声,没有说话,陈买皱眉道:“已经没有任何防护的吕府遭到了宗亲诸臣报复性的残杀,万幸吕府的女眷、侍从好像已被人事先疏散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东方靖玄暗忖这该是王浚等人的手笔,心下略安,又道:“刘氏诸王重臣近日内即将齐聚长安,未知朝廷重臣心中理想的帝位继承人是何人呢?”
陈平捋着长须道:“依照礼制,能继承皇位的人无非齐王刘襄、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三人而已,三人中数刘襄兄弟实力最强,他们对帝位一直虎视眈眈,又是手握重兵,可谓志在必得,朝臣也大多属意于他们,连一向自视甚高的琅琊王也甘为马前卒来为他做说客,此事恐怕是…”
陈买插言道:“琅琊王辈分极高,坐守齐鲁一向备受齐国欺压,传言此番是上了齐国的当,导致军力尽失,不得已才依附于刘襄兄弟,照我看来,依着刘泽的秉性是绝不会甘心为刘襄谋取帝位的…”
东方靖玄附言道:“大伯所言甚是,却是如此,祖父绝不能让齐王登上帝位,驷家的跋扈蛮横不下诸吕,而齐王刘襄仁弱,若是立他为帝的话,恐怕会重蹈吕氏的覆辙。”
陈平神色一震,已是会意过来,他点了点头,说道:“梦竹果然思虑周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说服周勃和其他重臣,皇位非代王刘恒莫属。”
祖孙三人又详谈了稍时,东方靖玄回府路上接到了夏侯忠的帛书,暗示他自己会暂时按兵不动静待他的到来,东方靖玄权衡一番打马向府邸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