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靖玄收起信栈,凛了凛心神,便到殿外迎候,不一时见百余骑簇拥着一人来到近前,那人身穿锦袍,面色柔美,虽是身材瘦弱却显得十分精明干练,东方靖玄惊呼一声,笑道:“张兄,久违啦。”
来人也高兴地近前和他握手致意,二人都显得十分的激动,眼神中流露着欢喜和兴奋。
原来来人正是张辟疆,他是“汉初三杰”、留侯张良的小儿子,自小和东方靖玄十分熟捻,可叹却是许久未见了。
东方靖玄把张辟疆迎入殿内,待他饮了口香茗,迫不及待地问道:“张兄,有什么旨意?小弟跪接便是,请宣诏吧。”
张辟疆见东方靖玄已恭敬跪下,垂头静听,他“扑哧”笑出声来,上前扶起东方靖玄,笑道:“还是老样子,三年未见,都没见你问我只言片语…”
东方靖玄尴尬的一笑,说道:“先公后私嘛,张兄就别卖关子了。”
张辟疆脸色微变,上前扶起东方靖玄,缓缓说道:“冒顿单于派遣的使者日前已抵达长安,现在馆驿歇息,不日便会觐见陛下和太皇太后。自从河套大战之后,我大汉和匈奴关系十分紧张,因怕匈奴人此次又有什么阴谋,所以太皇太后让老兄赶紧回朝商议下对策,恰好我去宫中问安,就把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派给我了,打扰了老兄的新婚燕尔,你可别恨我,我也是皇命在身,身不由己啊。”
东方靖玄没有在意张辟疆的调侃,一脸凝重,问道:“该来的终究会来,使者是谁?”
“是冒顿的儿子,人称北漠神鹰的塔布托。他对你可是倾慕有加啊,来京城的第二天就亲自去你府上拜会你了,若不是陈相劝说,估计都请旨追到离宫这边来了。”
“哦…塔布托为人如何?”
“这个匈奴王子倒是挺有意思的,一点不像野蛮粗鲁的匈奴人,长得玉树临风,言谈温文尔雅,若不是那双蓝眼睛,换上汉装的话,活脱脱的一个少年公子。”
东方靖玄笑道:“人岂可貌相呢,待见了他,一切都有分晓。既如此,我立刻吩咐收拾行装,明早拔营回京,张兄今夜在此歇息一番,你我兄弟好好聊聊…”
张辟疆揶揄道:“你舍得下娇妻的温柔乡,来和我彻夜长谈麽?”
东方靖玄满脸笑容,说道:“我觉得你更应该问我为何会娶吕氏女子为妻才对吧?”
张辟疆脸色微变,盯着东方靖玄并不言语,东方靖玄继续道:“张兄从陈相和太尉那边听到什么了?你此趟不是来宣诏这么简单吧,更像是来做说客的,对吧?”
张辟疆无奈的点点头,说道:“早知道瞒不过你了,既然这样,你究竟怎么打算?是准备太皇太后百年后,助吕氏夺取汉室天下,裂土封王称霸一方?”
东方靖玄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酒樽,笑道:“你我相交数年,难道在张兄心里我东方靖玄是那么醉心权术的人吗?我娶姝儿那是因为我爱她,不管她姓吕姓刘,都没区别,至于刘吕之争,我东方靖玄从来只效忠陛下,谁敢篡逆起兵,我就用手中的湛卢剑斩下他的首级。这就是我所想的,你可将此话直报陈相和太尉,我东方靖玄绝不做忘恩负义的小人,更不允许他人伤害我的家人,成皋的事绝不允许有下一次…”
说到最后,东方靖玄语气变得阴狠异常,神色可怖,张辟疆忍不住打个冷噤,点头称是。
二人垂头饮茶,心中却都是起伏万千,这时门外有人叩门说道:“夫君,我能进来吗?”
东方靖玄见张辟疆点头会意,便上前打开殿门,却见吕姝儿人比花娇,穿着绿色锦袍,手中端着蔬果,笑嘻嘻地站在眼前。
“贵使来访,小女子前来侍奉。”言罢,将蔬果放在小几上,朝张辟疆盈盈下拜问候。
“公主千金之躯,真是折杀小将了。”张辟疆赶忙起身向吕姝儿回礼致意,对视一眼,见吕姝儿竟是貌比天仙,朝东方靖玄一眨眼,又道:“未想到嫂夫人竟是如此靓丽,真是羡煞小弟。”
吕姝儿俏脸微红,只是微笑不语,三人煮酒谈笑间时光悄然逝去。是夜,东方靖玄和张辟疆同榻而眠,只谈到东方发白,才将将睡去。
清晨时分,东方靖玄率着众人打马朝长安赶去,刚刚抵达府邸,却见吕辰逸从府内迎了上来,他神色紧张地说道:“上将军终于回来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吕兄?”东方靖玄接过吕辰逸送上的香茗饮了一口问道。
“北方边界突然有数万匈奴骑兵集结,威胁上郡、云中,不知有何图谋?”
“什么?”
未央宫中,朝廷的文武百官正在商讨匈奴人重兵寇边的事情,敌情如火,大大冲淡了新年的气氛,人人脸色凝重,气氛紧张异常。由于皇帝和吕后身体不适,此番会议是右丞相陈平和左丞相审食其共同主持。
“各位同僚,匈奴骑兵已距离上郡不足五十里,敌情如火,大家有何高见,请速速道来。”陈平捋了捋长须,沉声说道。
“冒顿既派来儿子议和,又让人陈兵边境,到底是何居心?”夏侯忠性子暴躁,一脸怒容的率先发问。
“夏侯兄错了,匈奴人不一定是来议和的,别看塔布托一副谦谦君子模样,说不定一肚子坏水,要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再和他们打一仗便是。”周亚夫附言道,他已进位将军,首次参与重臣大朝会,兴奋之余还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
太尉周勃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周亚夫一眼,周亚夫忙止住话匣,不敢再吱声。周勃先看了东方靖玄一眼,却转头问刘章道:“大将军有何高见?”
刘章看了东方靖玄一眼,微一欠身说道:“匈奴人素来轻视我汉军且毫无信义,依末将看来此次冒顿派兵南下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者显然是为了给塔布托壮大威势,争取更大的筹码;二者则是为了警告我们大汉别轻举妄动,别因为上次的小胜而对匈奴轻启战端。”
众人闻言都点头附和,却听吕禄说道:“朱虚侯此语实在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我汉军成功击杀了匈奴人五万之众,可谓是战果辉煌,这还算小胜吗?依本王看,冒顿小子完全是色厉内荏,我汉军完全可以乘势进击匈奴,再创佳绩。”
“赵王真是异想天开,河套大战时我汉军对付的只是嵇粥一部而已,都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纵使成功破敌,我汉军也是伤亡惨重,此时我大汉兵弱将寡,哪有和匈奴全面开战的本钱?”御史大夫任敖出言反驳道。
“御史大夫所言甚是,匈奴人骁骑健马,来去如风,等到我汉军集结完毕时,恐怕他们已经兵临长安城下了。”宗正刘郢客鄙夷的看了赵王吕禄一眼,附言说道。
东方靖玄见诸人争论不休,心中哀叹一声,刚想说话,却听陈平说道:“上将军对此事有何看法?”
东方靖玄抬起头,见陈平满脸慈祥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安地垂下头来,沉声说道:“末将觉得此事还是要等见了塔布托之后再做定论,眼下只要做好守备,匈奴人短期内定无大举动。”
“上将军有了娇妻,就如此搪塞国事麽?如今真是身娇肉贵了啊!”灌婴见东方靖玄似乎敷衍塞责,出言讥讽道。
河套大战之后,东方靖玄声威已远超灌婴、周勃等汉朝功臣宿将,如今更是新贵侯爷,备受吕后宠幸,煊赫一时,就是诸侯王见了也得让他几分,谁想到灌婴竟在朝堂之中如此的羞辱他,因此都吃惊的看着东方靖玄,看他如何反应。
“灌上将军似乎老迈健忘了,上次若不是荥阳侯,恐怕你不仅难逃败军之罪,连性命都是堪忧,还说什么封赏,更没机会在这对他冷嘲热讽了。”梁王吕产神色不善的看了灌婴一眼,替东方靖玄打抱不平道,他作为吕氏的族长,无论公私都要保护自己的侄婿—东方靖玄。
灌婴闻言黝黑的脸憋得通红一片,虽是怒火中烧,却无奈吕产说的句句属实,只好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了。
陈平眼中掠过一丝不快,斜睨了吕产一眼,对东方靖玄说道:“上将军可否细言,以解我等心中疑惑。”
东方靖玄却是脸色如常,一点也不生气,好似没听见灌婴的话一般,他微微地顿了顿神色,继续道:“兵法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末将记得在云中抵敌时听闻冒顿单于对塔布托王子一直钟爱有加,甚至属意他日后登上单于尊位,试想此番塔布托亲自南下,冒顿又怎么会不顾爱子性命而执意用兵,那岂不是要置塔布托于死地麽?”
众人闻言都略有所思地点头称是,东方靖玄继续说道:“匈奴大王子嵇粥觊觎大位,一直视塔布托为眼中钉,上次更是和一贯支持塔布托的右谷蠡王部发生冲突,因此末将猜想是不是嵇粥在暗中搞什么阴谋…”
周亚夫一拍案几,恍然大悟道:“是了,上次上将军曾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搞得嵇粥心烦意乱,数日内未敢进兵,我军才利用那时间最终完成了绝地反击。”
刘章眼中闪过不甘和羡慕的复杂神色,和东方靖玄对视一眼,忙移开目光。灌婴小声对周勃说道:“此子心思缜密如斯,日后若是真的与我们为敌,该如何是好?”
周勃似笑非笑地饮了口香茗,小声道:“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狠下辣手,先发制人了。”
陈平见周勃给灌婴做了个斩首的手势,心猛地一颤,一樽美酒尽洒几上,见诸人都好奇的盯着自己,尴尬地说道:“旧疾复发,失礼了,请审兄主持,老夫旁听便了。”
审食其嘲弄地看了陈平一眼,说道:“既如此,请上将军安排部署下该如何应对?”
东方靖玄见审食其绕过太尉周勃而让自己下令,忙道:“此事当由太尉决断,末将不敢越权。”
周勃神色复杂地一笑,说道:“上将军熟识敌情,可代我决之。”
东方靖玄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说道:“依末将看来,可由末将或刘兄统领上郡、云中诸郡大军,长兴侯夏侯忠、东牟侯刘兴居为辅,周亚夫为前锋,与匈奴人伺机周旋即可,我料想匈奴人必是虚张声势,并无大动作,我军只需固守城池,静待时变可也。这是鄙人的愚见,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周勃略一皱眉说道:“上将军和朱虚侯都是新婚燕尔,仓促出征,不合人情,此番我军侧重防守,我意可由大将军吕辰逸代之,众位以为如何呢?”
吕辰逸闻言,笑言道:“太尉如此信任,小将自当效命,只是长兴侯、东牟侯也是大战归来,玉体疲惫,在下愿带手下兵将前往,相信足以御敌…”
周勃见审食其和陈平都点头会意,遂道:“既如此,吕大将军可自点兵将,等我上奏太皇太后、陛下后,便能克日出征。”
“末将领命。”
朝会罢,东方靖玄和夏侯忠在打马路上悠悠地走着,夏侯忠似乎心事重重,喘了口粗气,问道:“东方,你和刘章之间有什么事?”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呢?”东方靖玄略显惊讶的答道。
夏侯忠苦笑一声,说道:“我问刘章时他也这么说过,可是自从你们成婚后,我感觉你们不如以前那么亲近了,上次我和刘章、周亚夫、刘兴居围猎时,都到了你们所居的离宫附近,大伙都想去看看你,刘章却是拒绝了,不顾夜色已晚,坚持回到了长安…”
东方靖玄神色复杂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事他根本就无法左右,想起今晚刘章看他时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紧。
夏侯忠见他沉默不语,一脸的严肃,继续道:“我夏侯忠是个粗人,不懂得那么多的道道,你们一个智谋超群,一个勇武不凡,想想那时候咱们兄弟同心,把匈奴人杀的人仰马翻的,多么痛快,可是一回到京城呢,竟是越来越陌生了,这么久了,竟是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我想着都是心痛啊。”
东方靖玄见他感情真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夏侯,有些事你也是心若明镜,如今我和刘章都是深陷刘吕争斗之中,有些事不得已而为之也…夏侯请相信我,我永远都是你数年前认识的东方靖玄,永远都是。”
“嗯,我自然信你,要不然也不会跟你说这个,不管发生何事,我们兄弟永远是肝胆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