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东方靖玄终于腾出时间和精力展开自己的行动了,他要做的第一步便是紧紧地掌握住军权,这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所在。
东方靖玄归来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军事会议在北军的衙署之内紧张进行,手持令牌口含天宪的卫将军东方靖玄和太尉周勃高居主位,左丞相审食其、御史大夫任敖和右丞相陈平一侧旁听,下侧两边依次坐着北军中尉大将军吕辰逸、卫尉刘章、郎中令夏侯忠、东牟侯刘兴居等几十名南北军将领,人人都正襟危坐,神态肃然。
东方靖玄和三位汉朝功臣宿将一打眼色,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奉太皇太后和陛下诏旨,本将自今日起全面整肃南北军,进一步加强皇宫和京城的防卫,望诸位将军全力协助。”
众将神色各异,纷纷朝刘章兄弟看去,因见刘章神情怪异没有反对的意思,面面相觑一番之后便高声齐呼道:“谨遵太皇太后、陛下圣命,谨遵上将军军令。”
东方靖玄满意地点点头,刚要说话,刘章身侧的刘兴居嚯然起身,眼风恶狠狠地扫视了东方靖玄一眼,拱手说道:“三公、上将军在上,末将有话说。”
主位上的几人略显意外地看了看他,太尉周勃脸上浮现出些许惊喜期待的表情,这一切东方靖玄尽收眼底,周勃看了东方靖玄一眼,抢白道:“东牟侯请讲。”
东方靖玄素知周勃对刘氏的深厚感情,他对自己并非是嫉恨而是担忧,他不知道东方靖玄手握重兵之后会怎么做,虽然从这么多年的种种来看,这个年轻的上将军不像个会为祸天下的乱臣贼子,可是身为对政治手段不太精通的武将,从高帝、吕后时期尔虞我诈的极端恐惧的政治环境下存活下来的硕果仅存的几个开国功勋,他不能把身家性命还有全家人的生死、甚至整个汉帝国的存亡,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所谓的对他的信任之上。
他要的是十成的把握,作为高帝刘邦留下的柱国之臣,他对刘氏的深厚感情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他满怀高帝的寄托,身负重任,以剿灭吕氏为己任,这么多年在吕后的强权下趋炎附势,为的就是有一天杀尽诸吕,廓清环宇,作为久经宦海之人,对于刘兴居等人的蠢蠢欲动之心,他不是没有警觉和戒备,而且他已经在筹划一步步地将刘兴居安插的人逐渐控制起来,以免得将来诛杀吕氏之后,又有萧墙之祸,可是这一切随着吕氏女婿东方靖玄的归来而不得不胎死腹中,对东方靖玄态度始终狐疑不定的他不得不暂停下来打压刘兴居的行动,以期自己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可以与东方靖玄抗衡,他自信除掉东方靖玄和诸吕之后,刘氏子孙必可传檄而定,到时候他在设法让刘章坐上皇位,那大汉帝国必然会更加强盛,至于刘章的兄长齐王刘襄如何安置,他都没顾得上想过,在他心目之中,高帝的这些子孙之中配得上皇位的只有朱虚侯刘章一人而已。
既然刘兴居跳出来与东方靖玄抗衡,他自然会力挺到底,因此兴奋之余居然“忘了”自己这个太尉其实根本没有权柄,朝廷的文武大权在于左丞相审食其和卫将军东方靖玄这两个吕氏一党手中。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越权”,周勃尴尬地轻咳几声,向东方靖玄投去询问和歉意的目光,东方靖玄心如明镜,也不生气,只是灼灼地盯视着刘兴居,语气却十分淡然,轻声说道:“将军请讲。”
刘兴居似乎有些不敢和他对视,略有歉意地低下头去,说道:“三公、上将军明鉴,末将以为这两年间南北军布局合理,各司其职,兵将之间已十分熟悉,配合默契,并没有必要进行整肃,尤其近来太皇太后玉体欠安,若骤然大规模地调动将官,恐怕会使三军惊心而士气震恐,不利于皇宫和京师治安,诸位以为如何呢?”
刘兴居话音刚落,便有数人遥相呼应,表示支持,东方靖玄环视四周,重将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东方靖玄见状沉声说道:“东牟侯方才所言正是我要整肃大军的原因。”
众人都讶异地看着他,周勃疑道:“上将军请明示。”
东方靖玄一摆手拿出一张诏旨,说道:“这是两年前太皇太后颁布的诏旨,我昨夜从卫尉衙署拿过来的,诸位可曾记得里面说的什么?”
刘章心一沉,不安地和刘兴居对视一眼,又听东方靖玄道:“既然大家都记不得了,我就再读一遍给诸位听听吧。
‘上将军骤逢大难,军心不稳,为保证皇帝与吾家之安全,今特命诸宫卫、郎卫按照朝廷的诏旨进行整编和轮防,将不知兵、兵不识将,以免居心叵测之人趁机造乱…’
怎么样,大家记起来了吧?”
刘兴居眼中杀意四起,恶狠狠地斜睨了东方靖玄一眼,刘章低声道:“别和他硬拼,他有朝廷的诏旨在手呢…”
这时,刘章身侧的一个将军站起身子说道:“上将军,末将有话要说。”
东方靖玄细看了他一眼,发现此人正是张辟疆给自己的名单上的一人,叫段文忠,他司职北军步军统领,不仅作战勇猛,还颇有智计。他淡淡道:“段将军但说无妨?”
段文忠点头道:“我等食汉禄而忠君事,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不知上将军听到什么谣言,竟会如此疑心我等,实在让人胆寒。”
东方靖玄见众人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段将军适才所言恐怕也是诸位兄台心中所想,不过诸位却是想错鄙人了,之所以要重新部署军力,那是因为眼下南北军的军纪败坏,亟需整肃。”
这时,刘章说道:“上将军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据末将所知南北军诸将都无不轨之举,这话说的有失公允。”
东方靖玄道:“眼下宫中诸卫只知治军将领而不知大汉朝廷,这是借着朝廷的俸禄替自己养私人部曲,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君将不君,朱虚侯认为这是小事麽?”
周勃皱眉道:“上将军刚回来不久,对大军情况了解尚不算明了,草草下此论断是不是太轻率了?”
审食其插言道:“太尉差矣,上将军是知兵之人,英明勇略,只需走马观花便可洞悉破绽所在,哪能和凡夫俗子等同!”
周勃听他所言有讥讽自己不识兵之意,顿时大怒,陈平小声劝解道:“诸位稍安勿躁,正事要紧啊。”
东方靖玄遂将李庆明和吕鸿煊在长乐宫前争执之事说了一遍,吕辰逸和刘章似乎都没想到东方靖玄会将此事摆上台面,都显得十分吃惊,周勃眼中凶光一闪,怒道:“对太皇太后不敬,按律当斩,上将军岂可如此徇私护短,处罚的这么轻。”
吕辰逸知道他想借题发挥,杀掉吕鸿煊而打压吕氏气焰,刚要愤怒地说话辩解时,却听东方靖玄道:“太尉息怒,末将暗中调查过这两年诸卫在轮岗之时发生对峙事件数起,若是算起旧账的话,恐怕宫门卫士诸将都难逃一死了…”
周勃被他一语噎的说不出话来,吕辰逸冷冷地看了周勃一眼,道:“上将军所言甚是,卫尉还曾借题发挥将左都侯荀匡直接贬为庶人,大大威风了一把呢。”
刘章满面怒容,辩解道:“左都侯荀匡不听诏命,末将只好将他罢职查办,这是按律行事,中尉有何不满之处!”
吕辰逸不屑道:“还不是清除异己的手段,哼…”
东方靖玄见二人话越来越不投机,摆手道:“卫尉做的没错,不奉朝廷诏令之人决不可姑息。”
厅中一片哗然,诸将都有些看不懂东方靖玄的意图了,东方靖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高声道:“我已拟定了一份南北军布防图,诸位传阅一下,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们再行商议。”
诸将手中都拿着东方靖玄的布防图认真地观摩起来,不一时便有人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东方靖玄见是刘章的另一个亲信王世贞,眼下任北军屯骑军统领,遂问道:“王将军有何见教?”
王世贞冷冷道:“末将自认这个屯骑军统领做个还算称职,上将军为何要调我到宫中做郎将?”
东方靖玄道:“王将军认为自己很冤枉麽?看看这个,或许你会明白点的。”
王世贞拿过卫兵呈上的一片帛书,顿时面色大变,垂头不语了,那帛书之上写的是王世贞的部下去年校阅之时竟在内史之内纵兵大掠,杀死数十个百姓,因为刘章的关系周勃、陈平才将此事压了下去,要不然王世贞难逃严惩。
刘兴居见王世贞态度大变,满腹怒火,那段文忠道:“我们都不是上将军的心腹,如今看来是要拿我们开刀了,罢了,今日我等血溅此地,以死明志吧。”
他这一蛊惑,厅中便炸开了锅,众将都纷纷附和,东方靖玄眼中寒光一闪,暴喝道:“段文忠,你部驻扎的上林苑是皇家园林,而你却督管不利,放纵部属私自捕杀猎物毁坏林木,致使御苑面积日益削减,这难道不是你的罪责吗?”
东方靖玄说的是实情,但这却是因为段文忠部众分属刘吕两方,时常争斗而造成的,但这种话他没法说出来,况且他作为主官监管不利已是事实,不容抵赖。
陈平说道:“段、王两位将军颇有治军之才,瑕不掩瑜,还望上将军能够酌情分派,不要使英雄无用武之地。”
周勃也附言道:“我朝新立,人才本就凋敝,更何况人无完人,上将军还要放开胸襟,物尽其用啊。”
东方靖玄笑道:“两位说的正是,郎卫司职陛下和太后警卫之责,鄙人相信二位将军在郎中令夏侯兄治下必能痛改前非,再建奇功的。”
刘章眼中掠过一丝不安之色,问道:“上将军任命的接任者现在何处,可否让我等见识下是何等人才?”
东方靖玄一摆手,说道:“鄙人打听过了,北军吕大将军麾下的张子明和薛烈两位将军是屯骑军和步军的旧人,顺理成章成为替代者,诸位认为如何啊?”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大感意外,刘章、周勃甚至陈平、吕辰逸等人都以为东方靖玄会趁势将自己的心腹吴赟、田光、田熙等人安排进去,但是结果却大出诸人所料。不得不说东方靖玄这一安排甚是高明,任用北军旧人掌权完全就堵住了刘氏兄弟的嘴,让他们无从反对,而且还不会使得吕产、吕辰逸等吕氏诸人反感,确是一石二鸟之计。
陈平首先赞同道:“上将军安排很妥当,以北军旧属治北军,此举不会引起屯军将士不满,利于尽快稳定军心,很是妥当。”
东方靖玄笑着又问道:“左丞相、太尉、吕大将军以为如何呢?”
周勃和审食其都有些讶异地点头称是,吕辰逸喜上眉梢道:“末将决无异议,张将军和薛将军都是将才,递补上去顺理成章再合适不过了。”薛烈是吕辰逸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将领,他自然不会反对,而张子明虽是新近拔擢起来的,但是平时对吕辰逸十分敬重,事情完美的让他都有些不能相信,两年了他又一次可以完完全全地替吕氏一族控制住整个北军了。
东方靖玄见好就收,没有再对刘章兄弟手下的宫卫进行调整,以免得不偿失,他自信以自己在南军多年建立起来的巨大威望绝对足以完全控制住整个皇城,加上郎中令夏侯忠帮手,何况还有如今不用“安插”北军的南军心腹梁玉健,他的资本绝对比刘章厚实。
诸人又协调了一番军力的部署、协调问题,天摸黑时东方靖玄志得意满地回到了将军府。
东方靖玄卸甲脱帽刚准备和爱妻、心腹对坐用晚膳,夏侯忠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一脸憨笑道:“来的好巧,敢问嫂夫人有没有留下一份残羹冷炙给我夏侯的?”
卓玛伊娜十分喜欢这位性格酷似阿剌迦般豪爽的汉子,娇笑着道:“郎中令大驾光临,怎可没有美食招待,这是我们月氏人的最爱吃的肉脯,给你尝尝鲜,夫君都还没口福呢!”
夏侯忠咽了一口唾沫,受宠若惊地笑道:“嫂夫人抬爱了,小弟感念不尽啊。东方,此番我先拔头筹了,不客气啦。”
刘心妍闪身来到他近前,给他捧上一杯热茶,夏侯忠一怔,道:“营丘翁主??你果真在这里!”
刘心妍俏脸一红,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东方靖玄上前轻轻拍了拍刘心妍瘦弱的肩头,问道:“夏侯,听你的口气这事你似乎早就知道了?”
夏侯忠道:“适才我去宫中安排今夜宿卫职分时无意中听见吕辰逸对吕产说的,吕王的口气很不好,你小子不该老给自己找麻烦!”
东方靖玄眼中寒光一闪,看着一旁的几个侍婢,冷冷道:“秀英,我府中的规矩你明白的,到底是谁泄露了此事?”
众侍婢闻言都娇躯微颤地跪倒在地,秀英答道:“小婢和姐妹们多年服侍太皇太后,深知规矩,岂敢做出这等悖主之事,主公明鉴。”
东方靖玄扫了一眼神色慌张的纪悠然一眼,说道:“悠然,莫不是你泄露出去的吧?”
纪悠然紧咬唇皮,低声道:“小婢昨日在街上碰到了王府的姐妹,一不留意说漏了嘴,我不是故意的…主公息怒,我…”
东方靖玄见她吓得脸色煞白,说道:“这种事绝不容有第二次,知道吗?秀英,你带她下去吧,依照你们的规矩惩戒便是。”
夏侯忠放下手中的玉箸,看着东方靖玄道:“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做?”
东方靖玄道:“这事迟早会被揭破,我早就想好了,待我稳定住朝局后就请太皇太后赐婚,迎娶妍儿。”
夏侯忠皱眉道:“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我一点不明白,罢了,你两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吩咐便是。”
东方靖玄一脸感激道:“郎卫你好好掌控,就帮了我大忙了。对了,你今天的安排我看不懂,为何不趁机把玉健安排进北军呢,这可是天赐良机。”
梁玉健也附言道:“夏侯兄说的是,主公到底如何打算的?”
东方靖玄道:“今天事出仓促,我只能见机行事,可结果却出奇的令我满意。”
梁玉健不解道:“主公这是什么意思?张子明和薛烈与我们素无往来,关键时候怕是使不上的。”
夏侯忠疑道:“你看张子明的眼睛怪不怪,他莫非是你的故人麽?”
东方靖玄点了点头,田熙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他眼神和身形那么熟悉呢,原来是张侍中。”
他这一说话,田光、梁玉健等人才明白过来,王浚笑道:“主公真是洪福齐天,如此这样的话,梁兄便可在主公麾下听用,也不用在北军之中尔虞我诈,此事甚好,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啊。’”
夏侯忠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笑道:“真是太好了,这小子自小智谋和你就不相上下,有他助力真是如虎添翼啊。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令有图谋,果不出我所料。”
东方靖玄给他添了些茶水,笑道:“弄清了这事,你这下该放心了吧,饭菜都凉了,快用吧。”
夏侯忠抓起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嘟囔道:“我来时碰见了陈相,他还跟我聊了几句,说的我云山雾绕的,好像让我帮你,你说他奸猾如狼,难道嗅出了什么味道来了麽?”
东方靖玄心中一暖,说道:“夏侯,陈相他是我的祖父,我原本姓陈,我父亲是陈相的幼子…”
东方靖玄将自己的身世大概说了一遍,夏侯忠听得一愣一愣,稍时才缓缓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厉害,原来真是名门之后啊,你们家真是是一代赛一代的…”
东方靖玄没在意他的戏谑,正色道:“夏侯,这事决不可传出去,不然祖父他很难在朝廷中自保,明白吗?”
夏侯忠虽然不喜政事,但还是知道轻重的,他重重地点头道:“放心吧,你当我是兄弟我无所隐瞒,我夏侯忠怎么敢乱言…”
东方靖玄将夏侯忠送走后,对侍立一侧的王浚道:“请王兄帮忙留意府中诸事,不可再让居心叵测之人有机可乘了,能泄密也就会投毒、下药…”
王浚点头道:“主公放心,我已和两位夫人拟定了相关的对策,绝不会再出纰漏了。”
夜色已晚,东方靖玄敲开了刘心妍的屋门,刘心妍刚刚沐浴完浑身香气四溢,她见原本去陪卓玛伊娜悄悄过生辰的爱郎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有些受宠若惊,又惊又喜道:“今夜是伊娜生辰,你怎么还来这里?”
东方靖玄用袖中拿出一片帛书道:“这是姝儿送来的书信…”
刘心妍颤抖着接了过来,讶道:“给我的麽?!”
东方靖玄爱怜的点点头,说道:“是啊,都没给我回信,父母亲他们和书彦都很好,我刚送了些药材回去…”
刘心妍看完书信,舒了口气,痴痴道:“真好,我们又可以像以前那样了,太好了。”
东方靖玄抓过她的手,笑道:“是啊,又可以回到过去了,走吧,妍儿,去给伊娜过生辰,她想听你吹那首曲子,快走吧!”
刘心妍抓住他的大手,和他一起奔向了后院,她所苦苦等待的幸福似乎真的离她越来越近了,近的好像都能触摸到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