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与齐楚联军交战的消息还没传到长安时,东方靖玄又遇到了新的麻烦,相国吕产竟然令他率部护送吕后的灵柩往长陵安葬,话还说的道貌岸然,义正言辞的,可东方靖玄心中却亮若明镜,扶灵到长陵然后安葬这么重要的事情吕氏兄弟们竟然都不参加,他们的叵测居心已经是昭然若揭,东方靖玄很明显的感觉到他们会在这段时间内有所行动,事实上自他接到诏令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开始苦思应对之策…
很快祁玉和张辟疆先后传来密信,说北军调动频繁,吕氏居心叵测,东方靖玄心知不妙,不敢再有所延误,安顿好妻女们,又将府内的防卫加强后,便到宫中向吕产兄弟“领训”。
已居相国高位的吕产高坐在宣室偏殿之中,正和吕禄等族人说着什么,看见东方靖玄进来,他笑着迎了上来,东方靖玄瞥了吕禄一眼,吕禄头一低,神情尴尬而不安。
落座后,吕产说道:“明日有劳靖玄代劳了,我和三弟都有些身子不适,不能为姑母送葬了,真是不孝啊。”
东方靖玄心中冷笑,嘴里却说道:“叔父拳拳之心高后在天之灵有知的话毕竟感念于心,肯定不会怪罪你们的,再说我也是吕氏亲属,高后待我之恩德深厚,前去送葬也是应有之义,靖玄何敢推辞!”
吕产笑着点点头,又道:“姑母新丧,府中亲眷们这几日甚是思念她,很多人都病倒了,你远送灵柩也不便带着悠然,可否让悠然和卓玛夫人、营丘公主三人往府中小住几日,安慰下鱼儿她们呢?!”
东方靖玄恨得牙直痒痒,却不知怎么拒绝,借着饮茶的机会略一沉吟,便答道:“小儿书彦入冬后身子一直不爽,伊娜她恐是走不开的,营丘她前日也去了宗正府探望舅母,眼下只有悠然得空到叔父府中相叙,此中情由还望叔父见谅。”
吕产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却没有发作,又道:“这样啊,那我即刻传命太医前往你府中为书彦诊治,营丘公主回来后可与卓玛夫人一道来我王府中陪伴悠然,眼下京城是多事之秋,你远赴长陵出城在外,家眷有我们保护才能更加安心啊。”
东方靖玄见他咄咄逼人,不给自己一丝喘息之机,还想把自己的爱妻们“扣押”作为人质,他眼中寒光一闪,淡淡道:“叔王有心了,小儿只是稍有不适,府中的医倌足以应付,至于侄妇们的安危我更是一点不担心,虽然小侄府中护卫并不是很多,但却个个都是百战之士,有他们在,就是一万人的大军也攻不破我的府邸,所以我高枕无忧,可安心地为国尽忠。”
他的话软中带硬,略带有几分警告之意,吕产扫了他一眼,已是勃然变色,一旁的吕禄终于坐不住开了腔:“靖玄莫要误会二哥的意思,他也是担心你的家眷,既是几位夫人不便出门的话,我就多安排人在你府邸附近巡视,相信万无一失。”
东方靖玄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刚要告辞出去,吕产又道:“后日吉时出殡,相关的礼仪细节你可与奉常叔孙瑜、左右丞相和周太尉他们商议,这是相关的人员安排花册,你看看。”
东方靖玄接过帛书,上面指挥送灵军的清一色的都是吕氏族人,但却没有吕产仰仗的古正秋等人,东方靖玄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当看见刘章、刘兴居等人的名字赫然也在其间的时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回到府中后,东方靖玄连忙召集属下商议此事,众人态度十分明确,只有八个字: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王浚对东方靖玄说道:“事情很明显,以吕产的各种举动来看,吕氏肯定会趁太皇太后送葬之际,长安城空虚之时谋乱,而吕产假意邀请夫人们入吕府,被主公‘言辞激烈'地回绝,更加深了他们对主公的猜忌和不满,因为主公的威望和本领使他们最为忌惮的,之所以想‘软禁'夫人们,就是想要利用她们逼主公就范,此番无法得逞,我恐怕主公出城之后他们会狗急跳墙,对夫人们不利…”
东方靖玄点头道:“王兄所言极是,我的软肋被他完全摸透,幸好姝儿身份尚未暴露,我们还不至于太过被动,但是正因为如此,妍儿和伊娜她们却更加的危险了,此事的确不得不防啊…”他环视了周遭的诸人,沉吟道:“出殡之时我只带两百亲兵,由两位田兄守护左右,剩余的八百人全部留给王兄,府中还有尹兄、荀兄、还有邵兄、曲兄、刘兄几个猛将供你差遣,王兄无论如何也得护住我家人周全,拜托了。”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王浚皱眉道:“不行,扶灵之时诸吕重兵环伺在侧,两百人岂能护的主公安全?绝对不行,至少要带五百人才行。”
东方靖玄自然知道他们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他心中一暖,苦笑道:“诸位有所不知,不是我有意托大,而是吕产他下的令,据我所知,除了我和丞相、太尉之外,其余诸臣的护卫更少,刘章他们只能带亲卫五十人。”
田光怒道:“这岂不是如俎上之肉,只能任人宰割了麽?诸吕居心不良,依我之见主公不如反出长安,回归封地去自立为王,以主公之雄才一统天下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东方靖玄知道这位性格火爆的田氏旧臣复兴故国的梦想从未断过,时不时便会旧事重提,但更显现其赤诚忠勇,田熙起身按住他,沉声道:“光弟,非常之时,不要意气用事,忘了以前老主公的训诲了麽?”
田光神色一顿,恭敬地垂首侍立在侧,不再说话,一旁的卓玛伊娜道:“代王临走之时留下来数十位亲兵护卫,夫君应该用得上。”
东方靖玄道:“还是留在府中保护你们就好,我的亲卫由邓毅统领多年,训练有素,到时候用处会更大些,恒弟的人你们和王兄商量着调配便是…”
刘心妍插言道:“伊娜的意思是说代军中的女婢可以让姝儿带回吕府之中,她们身手都还不错的,和伊娜的剑术不相上下,若是扮作姝儿的婢女的话最合适了…”
东方靖玄喜道:“竟有此事,没想到恒弟如此思虑周详,的确是了却了我一大忧虑之事…”
卓玛伊娜道:“本来由我易容陪姐姐去最好了,可是人家…”
刘心妍看着她幽蓝深邃的眼睛道:“伊娜不要自责,我们去了可能会反而会给姝儿添麻烦,得不偿失的…”
吕姝儿抱着正在她手中酣睡的爱女陈静怡,点点头说道:“妍姐姐说的是吕府我太熟悉了,想出去不会很难,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只需要两个贴身婢女跟着便好,我看就秀英和月英就行,眼太生了反而会太引人注意。我唯一担心的事就是要离开静怡几天,这太折磨人了…”
突然厅外响起邓毅浑厚的声音来,东方靖玄见他一脸喜色地踏步进来,问道:“邓兄,你有什么好消息带来?”
邓毅喘了口气,一口气饮下阿图罗给他递上的热茶,拭了拭嘴角说道:“主公大喜…”
东方靖玄眼皮一跳,讶异道:“喜从何来?”
邓毅见众人都是一脸期待之色,笑着说道:“刚才属下在府门外遇到了北军巡街的薛烈,他说自己将来会率一千名亲信和主公一道送太皇太后的灵柩到长陵去…”
这果然是喜事,有祁玉率领自己的亲信相随在侧,东方靖玄自然是如虎添翼,不必担心在送殡之时会出什么意外了。
东方靖玄笑道:“看你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难道还有什么好事麽?”
邓毅嘿嘿一笑,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主公,祁玉还说吕禄安排他的亲兵这几日在我们府外巡视,以保护几位夫人安宁。”
一切完美的出乎大家的想象,刚才所有的担忧都已化为无形,众人击掌相庆,都安下心来…
夜深了,东方靖玄一觉醒来便睡意全无,穿着厚厚的棉裘刚想到屋外走走,却远远看见了王浚和田氏兄弟的寝间还灯火通明,他好奇地走上前去…
隔着窗户只听王浚说道:“邓兄,这几日你没有收到张侍中的消息麽?”
邓毅道:“没有,听人说张侍中率着屯骑军到了北军东侧的山下扎营,说是要加紧训练战法,以备灌上将军与齐楚联军那边有什么异状出现。王兄为何如此问,你今夜晚膳后一直皱眉不语,有什么问题麽?”
王浚道:“我总觉得怪怪的,祁玉所部是吕辰逸统帅数年的北军精锐,吕氏既然想要有所行动为何要将祁玉调到城外去?再说张侍中一直很受吕氏排挤和猜忌,为何又会突然受重用,这事太奇怪了。”
田熙道:“吕氏北军主力屯在北城,长陵在西,若是吕氏想对我们不利的话,他们只要断了我们的归路,张侍中远在东面是根本来不及施救的!”
众人闻言都面色凝重,田光突然冷喝道:“谁在外面?!”
说话间东方靖玄已是站在众人眼前,他示意众人坐下,脸色苍白道:“刚才你们的话我已经听到了…看来吕产居心叵测,准备对我们下手了…”
王浚道:“就他眼下对北军的布置状况看,的确如此,说不定他对祁玉和张侍中的身份也有了怀疑,主公不可不防…”
东方靖玄沉重地吐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不必要再做无畏的猜测,我们随机应变就是,有祁玉在,我们还有机会…”
前往长陵的路上,一身甲胄的东方靖玄正在巡视着,他身后紧跟着田氏兄弟和祁玉,随扈在棺椁两侧的众公卿身着素服,神色各异,为首的右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脸色铁青,垂着头一句话不说,身后跟着郎中令夏侯忠、卫尉刘章、御史大夫任敖等重臣,却是没看见刘兴居的身影,东方靖玄知道他也在送葬的名册之中,料想他也没有抗旨不尊的胆子,因此就没有在意…队伍最后面几个吕氏中人带着五百名军士殿后,他们如今个个都已是贵为列侯,峨冠博带,素服下面都裹着锦衣绸缎,光鲜华美。
打头的一人叫吕伟,生的高大威猛,是吕产的族侄,高后大封诸吕之时,不少吕氏远亲浑水摸鱼也得到了爵位,很多人东方靖玄几乎从没有见过,这吕伟就是其中之一。
东方靖玄和他客套了几句,惊觉的这人竟然十分的明理晓事,说话也十分得体,与以往吕氏的嚣张跋扈对比十分明显。
折腾了几天时间,繁琐冗长的祭礼结束后,东方靖玄刚刚到帐下坐定,那吕伟便匆匆走了进来,他看了东方靖玄一眼,一脸焦急地说道:“小侯有话跟太傅说,请屏退左右。”
东方靖玄挥退田氏兄弟及侍从,说道:“吕兄有什么话说?”
吕伟从袖口拿出一封帛书递给东方靖玄,小声道:“这是赵王叔给姐夫你的信…”
东方靖玄接过帛书,发现帛巾上绣着个兽首,正是他和吕禄约定的暗号,他略为安心,打开了帛书,帛书之上的行文略显潦草,但却是赵王吕禄的笔迹无疑…
帛书上寥寥数字,东方靖玄却是看了好一会儿,吕伟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试探性地问道:“姐夫,你还…还好吗?”
东方靖玄摆了摆手,说道:“吕兄,辰逸兄真的还活着麽?”
吕伟点了点头,说道:“辰逸哥是刚刚从齐地逃回来的,他在那里谋划着禁锢齐王,一举打掉刘章兄弟的后台支柱,却不幸被属下出卖,被魏勃知晓了计划,于是设计差点将他诱捕,辰逸哥虽然死命杀出重围,但是却丢了齐相召平给他的兵符,最后召平自杀,辰逸哥自知齐地不可久存,只好连夜传信给鲁国和吕国的族人,自己只身逃回了长安,鲁国和吕国的族人因为久居齐地,一时间难以走脱,所以大多被齐军杀死了…”
东方靖玄见他声泪俱下,心中很不是滋味,抚着他肩膀宽慰道:“事已至此,吕兄还请节哀顺变,我们还有更重要的是要做。”
吕伟点了点头,说道:“赵王叔说让我听从姐夫的安排,姐夫有什么事请吩咐,小弟在所不辞。”
东方靖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赵王叔能悬崖勒马实乃万幸,他在信上说要托心腹之人将兵符拿给我,有了兵符印信事情就好办多了。”
二人说话间,却见左丞相陈平朝着营帐走了过来,吕伟施礼退下,东方靖玄将陈平迎了进来,刚要跪拜行礼,陈平扶住他道:“千钧一发之际,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东方靖玄讶道:“您有什么消息?”
陈平面色凝重道:“我刚得到消息赵王吕禄被郦寄骗取了兵符,郦寄刚刚已将兵符交给了周勃,眼下北军已掌在他的手中,你该知道他的立场,我怕他们清剿诸吕之后就会对你不利的,你还是快走吧,孩子。”
东方靖玄闻言脸色铁青,他将自己和吕禄的协定说了一遍,陈平叹道:“你虽忠勇,却奈何不姓刘啊,天下之人还是心向刘氏的多一些,刘章就得了这个便宜了,处处有人为他们传递消息。”
东方靖玄道:“是啊,得人心者的天下,没想到我一着不慎却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陈平说道:“你行事艰难,刘吕两边都得不到信任,若不是吕产对你严加监视使你寸步难行的话,又岂会如此呢?”
二人正感慨间,便听见陈买在营外喊叫陈平,东方靖玄道:“该是周勃找您商议如何夺取北军军权之事,您千万不要轻易前往,那里怕是有吕产坐镇,你们就是有兵符也不见得会顺利控制军权,还是等我的人传来消息再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