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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禁宫密语

大风晚歌 意轩缈 5149 2024-07-06 15:41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和煦的暖阳驱走了冬日的严寒,繁华似锦的长安城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屋檐上的积雪融化汇聚成小溪从梁上溢溢流下,干枯一冬的树木也发出了的嫩芽,飞鸟鸣啼、百兽欢叫,到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巍峨的未央宫门前,一位将军模样的人正在焦急地踱步等待着什么,他面庞白皙,鼻梁高挺,剑眉星目,显得英气十足。腰间悬挂着一副沉甸甸的金色令牌,更是彰显出他不凡的身份。此人名叫东方靖玄,是大汉国未央宫、长乐宫的卫士令,虽官位不高,但直属御前,负责两宫的安全,位置极其重要,东方靖玄机敏多智,多谋善断,做事无不妥帖,因此被皇帝刘盈与太后吕雉视作心腹之人。

  正当东方靖玄等的心焦之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寻声看去,见数人众心捧月般得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人走了过来,东方靖玄忙上前行礼拜到:“臣拜见太后。”

  这女人正是大汉国的太后吕雉,当今皇帝刘盈的生母,史称吕后,只见吕后一摆手,急到:“虚礼就免了,陛下他此刻如何了?”

  东方靖玄低声答道:“陛下服了张仙师开的药剂后,呕血少许,经张仙师和太医们施救后已经睡下静养。”

  吕后闻言心猛地一颤,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众人唬了一跳,忙扶起她来,人群中一位峨冠博带的中年人,瞪了东方靖玄一眼,怒道:“这已是你寻来的第几位仙师了,为何陛下的病情仍未见好转,却愈来愈重,东方靖玄你知罪吗?”

  东方靖玄默然无语,也不辩解,旁边一名花白胡须的老者却抢白道:“审相此言差矣,陛下呕血已是经年之疾,经张仙师诊治后病情已是有所好转,慢慢调理,应可痊愈。东方将军为陛下四处奔波求医,忠心耿耿,也算薄有功劳,不可无罪而留难。”

  审相刚想反驳,却听吕后道:“陈相说的有理,食其,盈儿早已是气血亏空,命悬一线,若不是靖玄劳心劳力,盈儿怕早就离我而去了。哀家知道靖玄的忠心,你不要责难他。”

  审食其闻言,一脸媚笑地说道:“太后圣明,臣也是关心则乱,失了分寸,并不是有意针对东方将军。”

  说话的这两人是大汉的左、右丞相,审食其和陈平,他们刚与吕后议完政事,闻听皇帝有恙,便前来一同探望了。但二人政见相左,审食其圆滑世故,依附吕后和吕氏外戚势力,而陈平则与太尉周勃、御史大夫任敖、上将军灌婴、宗正刘郢客等人是坚定的大汉功勋派,两派时常为拉拢人才而进行争斗,今日情形可见一斑。

  东方靖玄不仅是皇帝亲卫,也是吕后的秘密组织锦衣密使的统领,负责为吕后刺探消息,惩治不法。但他始终立场中立,不和吕氏与宗亲刘氏过度来往,只向皇帝和吕后尽忠,因此他被审食其和吕氏视作异类,今日也免不得受到审食其打压,而陈平则趁机回护,有意争取。

  吕后看了一眼东方靖玄,见他神色如常,并无任何怨怼之色,又道:“好了,盈儿需要静养,二位丞相请先行退下,哀家代二位去看看盈儿就好。”

  皇帝床榻数丈之外,吕后看着病榻上脸色苍白的皇帝,低声问道:“盈儿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这里没有别人,靖玄,你实话实说。”

  东方靖玄恭敬地站在吕后身侧,一脸严肃地回复道:“太后,陛下的情况很是不妙,张仙师说是陛下因为酒色掏空了身子,气血不足,金石无用,更为关键的是陛下心如死灰,对诊疗并不积极,因此还需要让陛下打开心结,如此方能事半功倍,疗效更佳。”

  吕后哀叹道:“我明白了,还是赵王和戚姬的事,他始终不肯原谅我。”

  东方靖玄说道:“陛下心地慈善,虽然对太后心有怨愤,但臣随侍在侧,多少知道陛下的心思,太后您这些年代陛下主理国政,对陛下关心太少了…若太后能叙以母子之情,或可说动陛下。臣得到密报,蜀中巫医圣药,功效极好,或可助陛下早日康复。”

  吕后眉头微蹙,没有言语,过了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不一时,皇帝刘盈终于醒了,吕后轻轻的走到皇帝的御榻旁边,轻声叫道:“盈儿,为娘来看你了”。

  “太后来了,请恕朕身体不适,不能行礼了。”皇帝的声音仍旧冰冷,眼睛依然呆呆地盯着上方,没有看吕后一眼。

  “盈儿,为娘服侍你进膳吧,吃些东西,身体会好起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我早点死去,不是正好如您所愿了吗?这碗御膳里面没有鸩酒吗,和害死赵王的御膳一样吗?如果有,朕自己喝下去,不用劳烦太后了”。

  “咣当”一声,玉簋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吕后猛退了几步,几乎支持不住自己,跌坐在矮榻下方,她浑身颤抖,泪水涟涟,凄声道:“盈儿,我是你的娘亲,你怎么会对我说出这种话”?

  “娘亲,你是我的娘亲吗,你配做我的娘亲吗?我的娘亲早在几年前就死了,我也不是刘盈,不是大汉的皇帝,只是个弃儿。”皇帝突然从龙榻上一跃而起,厉声的咆哮着,他双眼血红,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住口”,吕后大喝一声,“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吗,我是个女人,你父亲去了,你就是我的唯一希望,可是你却处处都和我作对,甚至那个在你父亲面前屡屡进谗,让我终日提心吊胆的女人,你也要维护,你为我这个娘想过吗,你知道我终日惶惶不安的痛苦吗,她和她的那个小畜生几乎夺走了我们的一切,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保住你的太子之位,你那个死鬼老子全不顾我和他多年的夫妻情分,一次次的把我抛下,我曾经差点死在项羽的剑下,如今我要把自己当年的屈辱和不幸加倍的奉还给她们”,吕后面容狰狞,声嘶力竭的吼道。

  “那你又为什么迫我娶嫣儿,为什么又和那个审食其做出苟且之事、秽乱后宫,让父皇和朕蒙羞,为何又无故诛杀我大汉宗室?天下大乱初定,百姓需要安定修养,为何要屡兴刀兵?朕为天下之主,本想与民将息,弘扬我新朝治世新象,你如此做法,让后世以何等面目观朕?”

  皇帝气吁吁的坐下,双拳紧握,虚弱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他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的母后,等待着她的答复。吕后强撑着站起来,慢慢的踱起步来,她已经冷静下来。

  她跟从高帝刘邦从沛县起兵,几经沉浮,早已饱经世事沧桑,在外人面前她永远都是尊贵无比,高高在上,今日只是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才如此的失态,她叹了一口气,沉声到:“孩儿,为娘有自己的苦衷啊,自从嫁给你父皇,为娘受的苦谁能知道,我出身齐鲁富豪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当年你外祖看中你父皇,将我嫁进刘家。你父皇终日与朋友游荡,为娘的在家要烧火做饭,侍候你的祖父、祖母,还要受你婶婶的气,有泪也只能自己流,我能说给谁听?自从你父皇起兵之后,起起伏伏,记得当年彭城之战,我被项羽所掳,为了逼迫你父皇投降,项羽扬言要杀了我们,你知道当时为娘当时是多么害怕吗,当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时我真的好怕,我怕自己死了,你没有人照顾了,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不甘心啊。”

  皇帝见到吕后一脸哀伤,面露不忍之色,吕后轻拭去泪水,继续说到:“我陪着你的父皇,经历了那么多的失败和痛苦,终于打败了项羽,统一了天下,当我和你的父皇一起在未央宫中接受群臣朝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以前所受的委屈都是值得的,我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了,我的丈夫是皇帝,老天爷终于给我回报了。可是,当那个女人出现时,一切都变了…”

  她的声音瞬间变得阴狠、恶毒,“那晚,在未央宫接受完朝贺,陛下赐宴群臣结束后,我回寝宫等待陛下到来,我有太多的话要跟他说,可是我等了整整一夜,陛下也没有来,后来我才知道陛下当天夜宿在她的那里…从那以后陛下几乎就没有来过我这里,当我看见那个女人时,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她非常美丽,年轻,我感到很害怕,我怕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就这么失去了,尤其当他生下那个小东西后,一再在陛下跟前进谗,要废掉你的太子之位,而且陛下已经找重臣商议此事了,我威逼着隐退的张良出谋划策,找到了世外高人商山四皓辅助你,加上周昌的力保才护住你的位子,这些事情你应该知道,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了权力,我们就会像羔羊般任人宰割…”

  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宫廷的残酷他是知道的,他知道母亲的话意味着什么。

  不过想起赵王如意临死时五官扭曲、七孔流血的惨状和戚夫人不可名状的“人彘”样貌,他的心瞬间冷却。

  “父皇既已仙游,戚夫人失去靠山再也无法威胁到我们了,母后为何却要狠心至此呢,皇弟如意年方五岁而已,父皇生前叮嘱我要善待兄弟,朕知道父皇生前十分疼爱他,特将他从赵国召至长安,想对他多加照顾,一来全了兄弟之情,二来也全了朕对父皇的仁孝之心。我们一起玩耍、游戏,非常快乐。”皇帝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意,眼睛也闪出光芒,可是随即又黯淡下来,“甲申日我们游玩归来,合榻而卧,抵足而眠,天亮之后朕见他困倦不堪,贪睡未醒就没忍心带他一起前往狩猎,当朕回来时他就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皇帝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绝望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凄声道:“我知道母后做的事也都是为我好,怕有人会威胁朕的皇位,母后不惜背负着嗜杀的恶名,为了留给儿子一个太平天下,让儿子坐享其成,不用担惊受怕。儿子都懂,只是儿子不愿妄杀人命,诸王坐镇外藩,为我大汉屏障,都是刘氏宗亲、高帝血脉,朕安坐京师,他们却驻守边境,为朕保驾护航。朕念他们这份情谊,牢记他们的功劳,朕当以仁义待之,让他们安守邦国,不生妄念。即使有人敢兴兵为乱,朕为天下之主,也当亲统六军,出关迎敌,与之一决雌雄,朕往日爱惜民力,善待宗室,必定无往而不胜。”

  吕后看着憔悴不堪的儿子,心疼的说:“我的傻儿子啊,你以坦荡之心对人,别人却未见得领你的情啊,先帝为巩固江山仿周朝故事大封宗室为王,他在位时诸侯或许尚能恪守臣道,如今先帝化羽,难免他们有不臣之心,况且他们个个独霸一方,手握重兵,若有变故,山东之地顷刻之间不为我家所有。你大哥刘肥镇守齐国,坐享鱼盐冶铁之利,拥有坚城七十余座,兵精粮足,齐鲁又多文化智谋之士,况且齐王是你父皇长子,虽是庶出,却也是身份贵重,子孙繁茂,其子刘襄、刘章、刘兴居都英武不凡有将帅之才,若有龌龊小人从中挑唆,后果不堪设想。还有淮南王、楚王、代王刘恒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而嫣儿至今无所出,你又身体虚弱,若一旦不预,哀家将死无葬身之地,我吕家也一定被灭族。”

  吕后说出肺腑之言,心中隐痛难忍,想到那种凄苦结局更是五脏六腑俱为烟尘,她强忍住泪水,又到:“盈儿,为娘的心意只要你能明白,我受多少委屈都值得。当年,先帝率兵平息英布叛乱,淮阴侯韩信在长安勾连同党,阴谋造反,为娘听从萧相国之计,用竹剑在木箱之中刺死了他,你父皇和我是为你筹划,才大开杀戒,诛戮功臣,当今刘氏诸王坐镇四方,我儿仁弱,为娘只有狠下心肠来,派遣密使打探消息,清除异己。先帝驾崩,为娘势单力孤,无人信用,只能大量启用外戚宗族,为我们所用,来制衡诸王与重臣。这么多年来你因为我残杀无度,手段残忍,与为娘生分至此,娘连个知心人都没有,遇事连个知心的人都没有,所以我才笼络审食其,让他为娘监视朝臣,做我的耳目。盈儿,为娘答应你,今后我不会再滥杀了,你好好的将息身体尽快康复,振作起来,早日生个皇子,我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好吗?”

  听着母后如此恳切的话语,皇帝轻轻的摇了摇头,哽咽的说道:“母后,儿臣恐怕没有以后了,这些年来我早已掏空了身子,行将就木了,只希望母后能够言出必行,少造杀孽,母后热衷黄老之说,更应该少造事端,朝廷与诸侯各不相攻,百姓安居乐业,我大汉自然千秋万代,儿臣在九泉之下定当含笑了。”

  吕后闻言心头一颤,冲过去紧紧搂住皇帝,大声的泣道:“不会的,不会的,为娘一定会医好你的,我现在就派靖玄去请蜀地巫医前来为你诊治,你父皇已经走了,如果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皇帝含泪应道:“儿臣会配合医倌,按时服药进膳,母后放宽心吧。”吕后欣慰的笑道:“这就好,这就好。母后这就去安排,你先休息着吧,我很快回来。”

  自刘如意和戚夫人死后,这是多年来母子对话最多的一次,可皇帝分明是自感大限将至,才愿意和她直抒胸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虽然她掌握了权势,但她唯一的儿子她却留不住了,她懊悔这些年自己不该把精力全部投入到朝政之中,而对儿子有所忽视,可朝政一旦弃之不理,国家变乱丛生,她们娘俩的小家也会没有了。

  此刻,她只想尽全部能力来挽救儿子的性命,可来得及吗,她不敢想了,她大步迈出宫门,来到御阶前大喊到:“靖玄,你速带锦衣密使往蜀地召巫医入京。”

  东方靖玄沉声道:“诺。”旋即一闪而没,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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