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东方靖玄和一队卫兵打马出宫向府邸走去,一路上他都显得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唬的一旁的亲兵也大气不敢喘,只好静悄悄的护从在侧。
行了四五里路,突然身后传来声音雄厚的呼喊声,东方靖玄微一怔,回过头,看见韦苏景云带着五十余骑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勒住马头,含笑静候在路边。
“光晟兄,怎么走的这么急呢?”韦苏景云满脸的笑意,问道。
东方靖玄看着眼前这幅光鲜陌生的面孔,心中一阵不适,勉强笑答道:“没什么,早上和伊娜说好了回家用晚膳,怕她等急了。”
韦苏景云眼角抽了一下,神色略显尴尬地答道:“光晟兄见谅,小弟真的无心要以伊娜小姐为饵,只是…”
东方靖玄心里冷笑,你自己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嘴上却道:“怎会呢,大家都是为了月氏国的安危着想而已,侯莫光晟岂敢因私废公呢!将军多虑了!”
韦苏景云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东方靖玄一眼,又道:“玉丽很想和光晟兄见一面,老兄若得空的话,来敝府走一遭。”
东方靖玄点头答应,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打马回府去了。
刚踏入府门,卓玛伊娜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便传进了耳内,东方靖玄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兴冲冲地向正厅走去,甫一进门,却见吴玉丽一袭长衫,娇坐在席上,和卓玛伊娜谈说着。
“孟…光晟哥,你回来了。”卓玛伊娜看见东方靖玄,一脸的喜色,开心的说道。
吴玉丽闻言也转过头,赶紧起身迎接,向东方靖玄屈身见礼,东方靖玄点头还礼道:“玉丽妹子,你来了,好久不见。”
吴玉丽笑道:“嗯,许久未见,来看看书彦哥,知道你素日公务繁忙,因此小妹只好冒昧来访,不想却搅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还望赎罪。”
卓玛伊娜见吴玉丽揶揄的看着自己,粉脸羞红一片,却是心中窃喜,小声道:“我去看乌云珠晚膳准备的如何了,你们先聊。”
说罢,白了东方靖玄一眼,跑了出去,东方靖玄饮了口马奶,见吴玉丽一脸恬静的模样,问道:“和他在一起快乐吗?”
吴玉丽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快乐倒是说不上,就是自由、畅快,可以不去想自己不愿提起的事情,也有时间做很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东方靖玄会意地点点头,又道:“跟着自己的心走,无拘无束,虽然可能是在逃避些什么,可是我真的打心里羡慕你这样的生活。”
吴玉丽娇躯微颤,意味深长地看了东方靖玄一眼,许久才道:“书彦哥你真是个很迷人的男子,能读懂别人的心,真的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光。”
东方靖玄讪笑了几声,没有吱声,吴玉丽似是鼓足了勇气,又道:“魏明哥,他…他人现在哪里?”
东方靖玄有些迷惑地看着吴玉丽,不一时叹道:“他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和你一样,现在他也可以选择自己中意的生活了…”
吴玉丽神色微变,眼中的失落之色已是无法掩饰,东方靖玄叹了口气,道:“好好的生活吧,明兄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够幸福,但愿韦苏景云他是真心待你的…”
东方靖玄一脸隐忧地盯着窗外,吴玉丽失落地答道:“我会记住明哥的话,好好过的。书彦哥,你是不是一直对韦苏景云心存疑虑?”
东方靖玄心中一紧,他其实很想从吴玉丽口中打探几句,心中却是有些忐忑不安,一来是不想利用别人对他的信任,二来则是吴玉丽蕙质兰心,若不小心被她识破了反而尴尬。
东方靖玄略略稳了稳心神,说道:“玉丽你说的没错,我是有疑虑,韦苏兄华丽变身,如今又助大王除了奸佞逆贼,更是名利兼收,回想起其往昔模样,谁人能不心惊?”
吴玉丽闻言默然不语,不一时才道:“书彦哥,你说的是,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不过他的确是比我想的要复杂的多,我真怕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东方靖玄虎躯一震,试探性地问道:“玉丽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呢?请告诉我,我没想过害他,只是不想这昭武城再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
吴玉丽欲言又止,垂头不语,显然是在做激烈地思想斗争,她蓦地吐了一口气,道:“有一次,我看见他和乌斯澜…”她突然打断话语,东方靖玄见卓玛伊娜现身眼前,心中会意,也没说话,吴玉丽站起身子便要告辞,东方靖玄送她至门口,吴玉丽临转身前,低声对他道:“小心乌斯澜玛,他对卓玛伊娜一直都没有死心。”
东方靖玄呆呆地站在门口,沉默了许久,不一时卓玛伊娜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梦竹哥,发什么呆呢,回去吧。”
二人回到寝间,东方靖玄抚着卓玛伊娜柔顺的秀发,将今日王宫中诸人想假借他们成婚诱捕乌斯澜玛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卓玛伊娜既不生气脸上却也没有一丝喜色,她秀眉微蹙,说道:“梦竹哥,乌斯澜玛他虽然性格怪异,却极有正义感,应该不会有什么反心,大王这么做会不会弄巧成拙呢?”
东方靖玄点头道:“你说的是,只是我俩关系特殊,我那时真是有苦难言,恐怕就是出言反对,别人也会认为我心胸狭隘,不顾大局,韦苏景云真是好心计。”
卓玛伊娜恳求道:“若是擒住了他,梦竹哥你要设法周全他,我真的不愿意看到他因我而丢了性命。”
东方靖玄知她心地善良,笑着答应了一声,二人相拥着上榻就寝,东方靖玄却是心乱如麻,许久都不能入眠…
数日内,虽然整个昭武城如临大敌地警戒着,却是始终没有捕捉到乌斯澜玛的蛛丝马迹,诸人紧绷的神经刚稍加松懈,“大喜的日子”却是近在眼前,只好又强打精神,继续坚守“阵地”。
东方靖玄站在布置的金碧辉煌的将军府前,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年前的长安城中他也是在这么个美丽的夜晚里迎娶了自己的夫人吕姝儿,犹记得吕姝儿身穿华美的婚服时的美丽模样,一阵冷风刮来,他不自主地打个冷战,回过神来,意识到已是物是人非,心中蓦地刀铰的一般…
“光晟兄,你怎么站在这里?”
东方靖玄循声看去,却是韦苏昌懋站在身后,他瘦削了少许,神色黯淡,干瘪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东方靖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昌懋兄,看你精神不佳,莫非身子有恙?韦苏老将军近来如何?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望你们要往前看啊。”
韦苏昌懋眼睛一红,点了点头,说道:“家父最近身子好多了,多谢光晟兄惦记。只是偶尔会看着西方默默流泪,说自己自食其果,活该如此…”
东方靖玄说道:“你要多安抚他,有可能的话让你二哥也去劝解劝解他,始终是一家人,一切都会过去的。”
韦苏昌懋眼中射出一股怒火,说道:“算了吧,乌孙人太心狠了,他们一旦翻脸,不要你命就不错了,怎么可能重归于好呢?”
东方靖玄一直觉得韦苏昌懋心地单纯,见他也用如此不敬的口吻谈论韦苏景云,有些惊讶的问道:“你怎么也这么说他…”
韦苏昌懋冷笑一声,说道:“大哥只是说话刻薄,没想到韦苏景云却心肠歹毒的令人发指,光晟兄你不知道,大哥死后,他的妻子儿女全部被韦苏景云暗地里赶到了金山附近的不毛之地,他还暗中更换了我和父亲身边的护卫,如今我们真是如坐牢笼,没有一丝自由…”
东方靖玄心里一寒,刚想说话,韦苏昌懋凑上前来,又道:“韦苏景云和乌斯澜玛的母亲是亲姐妹,都是以前月氏剿灭乌孙时被俘虏的,先王将其赏赐给了父亲和乌斯澜玛的父亲…此二人都是那种貌似忠良的艰险之徒,他们一贯狼狈为奸,上次韦苏景云的伏兵就是乌斯澜玛的部众,而这次他又使计策让乌斯澜玛来昭武城,恐怕也是心怀诡计,光晟兄千万小心…”
东方靖玄大震,心中既惊且喜,韦苏昌懋的话他已信了,因为韦苏景云山中伏兵的事也一直他悬在他心中,久而未解,今日总算有个说法了。他看了韦苏昌懋一眼,道:“昌懋兄为何对在下如此信任,把这些私密事告诉我。”
韦苏昌懋一脸正色道:“因为月氏国值得我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人,一直以来你心中从来没有私利,只有大义。”他的话说的很对,东方靖玄一直以“外来人”自居,没有利益纠葛在此,自然能守中持重,韦苏昌懋虽是年轻,识人倒是不错。
东方靖玄点了点头,他心中雪亮,韦苏昌懋自然是有所求的,遂安抚他道:“昌懋兄的话十分要紧,我牢记在心,你放心,他日我会让大王还给你和老将军一个公道。”
韦苏昌懋逊谢一番,退了下去,东方靖玄赶忙朝月氏王和扎格塔卡就坐的内间走去,踏步入内见屋内并没有韦苏景云的影子,他松了一口气,对月氏王躬身说道:“大王,末将有要事禀告…”
月氏王听完东方靖玄的话,脸色异常的难看,他对扎格塔卡说道:“你怎么看此事,会不会是韦苏昌懋使得离间计?”
扎格塔卡脸若寒霜,看了东方靖玄一眼,说道:“就孤山伏兵一事来看,韦苏景云的确嫌疑重重,况且他现在手握城防军,若是放开城门迎叛军入城,我们腹背受敌,万万难以抵挡。”
月氏王焦急地在灯下踱着步子,东方靖玄细牙一咬,又道:“大王明鉴,那日,韦苏世隆死后,末将从他的尸身的前胸上搜到了这个东西,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韦苏世隆在中阿剌迦的箭矢之前,就已经被韦苏景云杀了,而他还伪装成自己被逼还击、不忍下手的模样,真是心机太重了…”
阿剌迦看着东方靖玄手中寸许长的暗器,倏地大喝一声,道:“请大王速速决断,我等早作安排,不然乌斯澜玛若率大军来袭,我们如何应对?”
月氏王还未答话,却见屋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黑影闪电般撞入进来,众人吃了一惊,阿剌迦长剑出鞘,护在月氏王身前,扎格塔卡举剑便刺,东方靖玄略一打量那人,忙大声制止道:“扎格快住手,他是我兄长侯莫崇明。”
众人吓了一跳,忙上前扶起那人,果是魏明,东方靖玄见他右肋上有道剑痕,鲜血直流,忙给他止血包扎,不一时魏明脸色好转,东方靖玄小声问道:“兄长你这是怎么回事,谁伤的你?”
魏明饮了杯马奶,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说道:“我在路上被人伏击了。”
东方靖玄讶道:“可曾看清对手是谁?”
魏明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起初我以为是一伙五六人的盗匪,想杀了他们,没想到后面竟跟着一支大军,我杀了十几个人,后面上来了一个武艺高强的,我就被他刺伤了。我知道卓玛和巴彦他们现在不可能现在回师昭武,而那些人的行装跟那日韦苏景云山谷中的伏兵一样,我怕是他心怀不轨,对你们不利,所以跑回来跟你们报信来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一切都对上了,乌斯澜玛真的来了,而且是带着大军到了。东方靖玄沉声道:“兄长,他们有多少人?现在此处?”
魏明道:“那时天快黑了,我没看清,不过黑压压的一片,应该不下数万,屯在昭武城南边的绿洲边。”
月氏王大惊失色,看着东方靖玄和扎格塔卡,东方靖玄不再迟疑,急道:“扎格你快去营帐中拖住赫拉金,千万别让他卷入其中,另外让库伦布来城南拱卫,兹事体大,老兄你一定要安排得当,不然会出大乱子的。”
扎格塔拉点头会意,风卷一般闪了出去,东方靖玄又道:“大王,我们要赶紧把韦苏景云控制住,让他无法左右城防军,只要城门不开,乌斯澜玛一时间难易攻克昭武,待天亮之后,其他部族自然奉命来勤王,我们内外夹击,胜算大增。”
东方靖玄和月氏王紧张的坐在内间,等待着韦苏景云,不一时,屋门洞开,阿剌迦喘着粗气走了进来,说道:“禀大王,末将去衙署看了,没人知道韦苏景云的去向,人也不在城防军营中,怎么办?”
月氏王道:“奇怪了,眼下情势如此,他会去哪里,难道城内还有贼人与他勾连?”
东方靖玄道:“请大王下令,让人立刻控制住城防军,然后派人严密监视韦苏府,同时守卫住王宫,如此城中便无事,可安然度过今夜。”
月氏王想也不想便发下了令旨,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几人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坐卧不安的等待着,将军府内喧嚣的鼓乐声和大厅中紧张的气氛恍若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