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靖玄如遭电击,想起来尚在吕府的娇妻吕姝儿来更是心惊肉跳,他扫了一眼周勃和陈平,大声道:“禀告丞相、太尉,东牟侯刘兴居受了贼将古正秋的蛊惑,与他狼狈为奸,昨夜突然率人围攻返都的朝廷公卿,甚至将末将逼到了渭水河边,陷入死地…如今其贸然攻打吕府,其心难测,末将请命前往探查,请丞相和太尉准允。”
周勃满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行止令人难以揣测的上将军了,眼看大军兵临城下,皇宫弹指可破,只消他东方靖玄一声令下便可收复南军,一举剿灭诸吕,立下不世之功业,而此刻他却要移兵别处,将此番功劳拱手相让,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功名利禄对他真的一点也不重要麽?
沉吟间陈平却是先说话了,他满眼慈爱地看了东方靖玄一眼,突然正色说道:“吕氏乱命为祸,矫诏篡权,荼毒朝臣,我陈平以右丞相之名恢复东方靖玄上将军之位号,请将军统帅京城诸军,负责讨平叛乱,廓清环宇,还大汉安宁。”
丞相乃三公之首,位置高于太尉和御史大夫,他既是开了口,太尉周勃只能点头附和绝不可有所反对,否则在此慌乱之际将相不和的话很可能会动摇军心,使得朝臣离心,不利于平乱之事,更会让东方靖玄和刘章等人拼命所得的大好局面付诸流水。
东方靖玄见周勃没有吱声反对,他心头一震,大声吩咐道:“邓毅率两千人守卫北三门(长安城北自东向西有洛城门、厨城门和横门),没我的将令不许任何人擅自攻击城门,也不许任何人出入宫门。”
刘章眼皮一跳,却见东方靖玄灼灼逼视着自己道:“请朱虚侯随我一道前往吕府平乱。”
周勃看着东方靖玄诸人远远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真是目中无人,欺我老迈…”
陈平虽已听到了他的话,却是没有言语,过了一会才道:“周兄随我召集朝臣们吧,吕氏矫诏乱命已有数月,我们要赶紧去安抚人心,恢复长安城的秩序,尽快地还京城平安,至于平乱之事只有他可胜任,有他在数日之内荡平叛乱绝非难事,我等该早作安排,商谈拨乱反正之后的‘大事'了…周兄,你懂我的意思麽?!”
周勃脸皮一跳,点了点头,稍时神色不甘地又问道:“陈兄为何那么相信东方靖玄,莫忘了他可是吕氏女婿?没想到往昔我等悉心栽培,他却如此负心,着实令人齿寒!!”
陈平微微一笑,说道:“他是吕氏女婿没错,却也是我一手调教了五年的弟子,是位自小胸怀天下、宽仁为本的君子,老兄扪心自问,若是他有心篡汉助吕的话,我等今日恐怕都无法站在这里的?若论亏欠,我想我们欠他的更多吧,你们屡次加害于他,他心里知道却没有存心报复过,其中的原因难道你不清楚麽?”
周勃低下头来,默然无语,陈平又温言道:“老兄是汉室擎天之柱,高帝钦点的辅国良将,我相信你的胸襟和气魄,我们若是将来悉心引导,让他完全归心,难道不是社稷之福,天下幸事麽?平对此甚为期待,周兄以为如何?”
周勃显然是被他说服了,他正色地朝陈平点点头,和他一道打马向丞相府走去了…
吕府外,东方靖玄、刘章诸人率人刚刚气喘吁吁地站定,王府前一片宁静,丝毫没有激烈打斗过的迹象,东方靖玄疑道:“曲兄,这里怎么会…”
曲毅双目圆睁,似乎不相信这一切,他小声嘀咕道:“怎么会这样?刚才明明有大军在此,我和邵兄亲眼看见的啊…邵明他人呢?”
曲毅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他大步上前便要推开府门,东方靖玄大喝道:“曲兄,小心…”
电光火石间,两只羽翎长箭便从曲毅的两鬓间穿了过去,射翻了东方靖玄跟前的两名亲卫,众人惊慌失措地把东方靖玄围在垓心,但当府门完全打开的一刹那却都是被惊呆了…
东方靖玄放眼看去,只见府门前面的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具尸体,看装扮应该都是王府的侍婢和侍从,身上都有剑创,鲜血溢溢流下,几乎汇成了一条小河,在府门前聚集起来,惨状触目惊心,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
东方靖玄脸色煞白地看了刘章一眼,刚要挥手指挥属下进去查看,却听到了曲毅令人心碎的哀嚎声,转头望去,见正厅的大梁上悬着几具尸体,赫然竟是吕姝儿的贴身侍卫、与曲毅生死与共十几年的邵明和他的几个亲兵…
东方靖玄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惊惧之情,吩咐道:“快去前后院查看下府中还有没有活着的?!!”
东方靖玄上前抚慰了一下情绪失控的曲毅,便向后院急匆匆地冲了过去,田光、田熙紧紧地跟着他,刘章也是相随其后…这时候老泪纵横的曲毅回过神来,放下邵明的尸身,也向后面发疯似的跟着跑了过去…
东方靖玄到了“纪悠然”以前最喜欢的楼宇前站定,当他一眼看见门窗上鲜红的血渍时几乎支撑不住坐倒在地,田熙忙上前扶住他来,刘章破门而入,不一时抱出来一个长袖飞舞的女人来,东方靖玄颤声道:“刘兄,是姝…姝儿麽?”
刘章见他泪水盈眶,面色苦楚,心中一阵不忍,他摇头道:“不是平陵,应该是她的侍婢吧?”
东方靖玄定了定神,走上前去,见刘章怀中的女子果真是自己府中的侍婢月英,她额头乌青,衣装不整,头发散乱,俏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
正发怔时,月英眼皮一跳,睁开了眼睛,她大呼道:“你们这群畜生,快放开我,放开我…”说话时粉拳雨点般地落在了刘章的身上,东方靖玄一把握住她的粉拳,柔声道:“月英妹子,是我,我是东方靖玄,你别怕,我在这,谁也伤害不了你…”
月英闻言娇躯一颤,转过头来见东方靖玄在自己身边,她“哇”的哭出声来,泣声道:“主公,你可来了,呜呜…”
东方靖玄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了几句,月英好一会儿才缓缓止住哭声,呜咽着说道:“主公,秀英姐姐假扮成夫人的模样骗开了那群畜生,夫人她已被吕将军带到了别处…”
东方靖玄松了一口气,又道:“那秀英呢?她怎么样了?”
月英又哭出声来,指着一旁的刘章说道:“秀英姐姐被他弟弟给带走了,他的属下还想糟蹋我,我抵死不从,就一头碰到了柱子上晕了过去,呜呜…”
东方靖玄把袍服给她披在身上,命人将她带到了安全的地方去休息,他看了刘章一眼刚想说话,刘章却率先吭声道:“对不起,老兄,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东方靖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事已至此,你不必自责,令弟的为人我清楚,此事和你无关…”
刘章苦笑了几声,叹道:“我输了,从此刻起我会彻底收起夺位之心,助你剿灭吕氏一党,还天下太平,也算是还你一份人情…”
东方靖玄还想开口劝慰他,刘章摆手道:“夺下北军军营那一刻我曾有几分侥幸心理,认为自己尚有机会胜你,可从被吕产包围而三弟没按计划来救援我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彻底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没想到我三番五次谋害的人却救了我好几次,而我的同胞兄弟却一次次将我推入险地之中,人生,真是太讽刺了…”
刘章英俊的脸上流下一滴泪珠,他一把抹掉泪珠,笑道:“不说这些了,我想他既然没抓到平陵,一定会对心妍和伊娜夫人下手的,我们找到平陵后得尽快赶过去才是…”
不一时,神色慌乱的吕姝儿被田光他们带到了东方靖玄身边,细问时才知道吕辰逸拼死把她带到了家中的密室之中,而他则是被刘兴居残忍的杀死了…而他在北军大营被古正秋和刘兴居夺了军权之后之所以没尽快逃往皇宫而到吕府之中,就是心里惦记着仍留在吕府之中的妹妹吕姝儿,他们一起长大,兄妹情深,吕辰逸自然辨别的出来这个假的“纪悠然”的身份,她怕吕姝儿会遇到什么不测,而事实正如他所预料,在生死关头他牺牲自己引开了敌人换取了妹妹的平安,而自己则倒在了屠刀之下…
东方靖玄擦干泪水,将吕辰逸和邵明等人掩埋后便率军直驱自己的上将军府…
不出所料将军府的情形不比吕府好多少,到处尸横遍野,一片狼藉,战况之激烈可想而知,东方靖玄一把拦住思女心切的吕姝儿,高声道:“尹兄,王兄,我是东方靖玄,你们开门啊,快开门啊。”
不一时府门大开,尹瞿满脸血污迎了出来,他看见东方靖玄虎目一红便跪倒了地上,紧接着荀匡也跪倒了一侧,东方靖玄一怔,刚要说话,阿图罗跑了出来,抱着他的腿哭泣道:“父亲,二娘被坏人抓走了,呜呜…”东方靖玄发怔时,卓玛伊娜和王浚扶着右肩一道极深的剑痕的刘佑齐走了出来…
东方靖玄急道:“王兄,怎么回事,妍儿怎么了?”
王浚一脸惭愧,说道:“就在不久前门口的侍卫回报说看见姝儿夫人被人掳走了,还从地上捡到了夫人所佩戴的金簪饰物,惊疑之下我们便安排人去追了,可没想到他们刚刚出府门,府邸周遭就有五千余众向我们猛攻,而府中的护卫总共只剩下五六百人,寡不敌众之下被攻进了府内,贼人目标直指两位夫人和少主,属下们拼死相护,保住了伊娜夫人和两位少主,待敌人退去后才知道营丘公主不知何时却被他们抓走了…属下糊涂,一时不察竟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我愧对主公信任…”
刘佑齐道:“敌人奸谋屡出,先是佯攻灌婴的府邸,害得我们分兵相救,后来又引蛇出洞害得我们不得不施救,没想到却突然大军来犯,兄弟们几乎是以一挡十,很多人为了保护家眷而死,若不是那二十几个代国少年拼死相救,伊娜和妍儿早就被抓走了…”
卓玛伊娜上前握住东方靖玄和吕姝儿的手来,歉声道:“是我不好,府中那时侯异常混乱,我只顾着藏好静怡和书彦,根本没看到敌人已经攻到了寝间门口,万急之时春莹她们死死护着我们逃到了密室那边,我刚刚安置好孩儿们持剑到外面要去与敌人拼杀之时,身前的妍姐姐一把将我又推进了密室之中,还锁上了门…”
尹瞿一脸愤恨道:“妍夫人是扮成伊娜夫人的样子被捉走的,末将远远看见了,却根本杀不过去…”
一旁的刘章拍着东方靖玄的肩膀道:“老兄,上郡之事后妍儿对你和平陵心中一直怀有很深的歉意,如今她如此行事或许是有意为自己当年的‘过错'赎罪,但此也足以说明她聪睿果敢,试想下如果若是伊娜夫人或是平陵被抓到话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糕的,不是吗?”
东方靖玄何尝不知道刘心妍的心思呢,她毕竟是刘兴居的胞妹,自然会比吕姝儿和卓玛伊娜被抓要好点,可是已经杀红了眼的刘兴居会念着这份兄妹之情麽?要知道他可是两次三番把刘章推入了绝境之中啊,东方靖玄身子一颤已是不敢再想下去了,刚刚在一旁安慰东方靖玄的刘章也是脸色铁青,显然他也是很担心刘心妍的安危,他又看了东方靖玄一眼,说道:“刘兴居之所以劫掠你的妻女,无非是有所求,所以我觉得妍儿短时间应无什么大碍?依他的性子应该会很快送来信件,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东方靖玄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他知道此刻将兵将派出去寻找根本是徒劳无益,反而会进一步削弱自己的实力,他下令大军在府内外休整、养精蓄锐,静静地等待刘兴居的“战书”到来…
东方靖玄如同嚼蜡的用过晚膳,和刘章、吕姝儿等人在厅内焦急地等待着消息,可惜直到子时也没有消息传来,东方靖玄率军奔波激战数日,早已是疲惫不堪,他一个囫囵便睡了过去…
天色渐亮,张辟疆轻轻叫醒了沉睡之中的东方靖玄和刘章,三人在府中的后殿站定,张辟疆将手中的信栈递给了东方靖玄,刘章阅后默然无语,许久,他望着东边天际透出的一大片红霞说道:“是到了我刘章践行诺言的时候了,请二位老兄相助我刘章,我要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