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将近中旬,前来朝贺正旦的各国王侯都先后抵达了的长安城,东方靖玄身系京城安危,对各国王侯有保护之责,他将各国前来护送的大军划归不同的地区休整,并逐家登门拜访诸王,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
这天夜幕刚下,忙碌了一天的东方靖玄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中,一进府门阿图罗便和陈静怡一前一后扑进了他的怀里,东方靖玄抱起两个孩子,心里暖暖的,阿图罗说道:“父亲,恒叔来了。”
东方靖玄微一怔,喜道:“在哪里?”
迈步进到温暖的厅堂时,温文尔雅的代王刘恒果真坐在客座之上,正一脸开心的和吕姝儿、卓玛伊娜、刘心妍、王浚等人说话,张武和几个侍从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东方靖玄开心地大笑道:“果真是稀客来了,寒舍蓬荜生辉啊!”
刘恒见东方靖玄回来,忙起身过来和他握手致意,兄弟两个携手入座,东方靖玄笑着吩咐道:“秀英,安排膳房准备些好酒好菜,今夜我要和恒弟不醉不归。”
刘恒打量了东方靖玄一番,笑道:“兄长这几个月着实辛苦了,身子看着消瘦了不少,嫂夫人们却个个都是风华绝代,美貌依旧…”
东方靖玄点头道:“京城正值多事之秋,哪里比得上封地自在,我很羡慕恒弟那般的生活…对了,你这么光明正大的来我府上会不会不妥?”
刘恒摇头笑道:“今日小弟是来特地来拜会兄长的,左、右丞相,周太尉、御史大夫等重臣我都去过了,你这个天字第一号上将军自然也得来了,所以我一点不担心别人说什么…”
东方靖玄放下心来,不一时美味佳肴便摆上案几,众人其乐融融地用罢晚膳,东方靖玄和刘恒二人都饮了不少酒,被田氏兄弟和张武扶到内间了歇息,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靖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见刘恒手中拿着东方靖玄的佩剑在细细欣赏,一眼的痴迷之色…
东方靖玄拍了拍脑袋,笑道:“没想到恒弟酒量很宏,竟是千杯不醉啊,为兄却是丢丑了。”刘恒坐到榻边,给他递上一杯热汤笑道:“兄长说笑了,小弟也是见了兄长高兴才多饮了几杯,平时却是几乎滴酒不沾的。河东这几年年成不好,天灾不断,民生极为艰难,因此小弟下令国中严禁用粮食酿酒,若是我贪饮几杯的话,不知多少人要因此饿死了,为君者必须要时时以天下为重才是,这也是秉承先师和兄长你的教诲。”
滚烫的热汤下肚后,东方靖玄舒服的站起来舒展下身子,他示意刘恒坐下身子,眼睛盯着刘恒看了很久才悠悠道:“恒弟,为兄有事情相托给你,你能应允否?”
刘恒见他神色如故,莞尔一笑道:“哦,兄长有什么好东西给小弟的,说来听听。”
东方靖玄神色微变,从齿缝挤出四个字来:“大汉天下。”
刘恒如同被火烫了一般,几乎从榻上跳了起来,他一脸吃惊地问道:“兄长何出此言?”
东方靖玄抓住他的手掌,侃侃说道:“太皇太后病势垂危,已是朝不保夕,而刘吕之争愈演愈烈,日后大战不可避免,少帝年幼且传言并非惠帝之子,因此日后必要另立新君,而我遍览宗室诸王只有吾弟你可担当此重任,继承高帝、惠帝的遗志,做这个龙御九州的大汉皇帝。”
刘恒神色一凛,脸上浮现既惊且喜的复杂神色,他一拱手道:“兄长明鉴,小弟在你面前不敢作伪,我虽是高帝之子,但是论亲疏来说,比之齐王还有所不及,怎敢有窥伺神器之心?”
东方靖玄知道他是因为薄太后不得汉高帝刘邦宠幸而有些自惭形秽,遂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恒弟切勿妄自菲薄,眼下高帝子嗣只有你和淮南王,而你为长,理应继承皇位,至于齐王兄弟那边你不必忧心,他们…”
刘恒摇头道:“我刘恒确实并无觊觎帝位之心,更不想兄长因此而为我犯险,齐王兄弟对皇位志在必得,岂能轻易会善罢甘休,兄长三思。”
东方靖玄道:“恒弟不必担忧,齐国兄弟之中只有朱虚侯刘章称得上聪慧英武,他若是能为帝的话也不失为一代明君,可惜他序齿在齐王刘襄之后,定然无缘帝位,而当今齐王刘襄多病难保,不是社稷之主,即使他称帝后几年内便撒手人寰,朱虚侯刘章也绝不可能登上帝位,因为他有个比他阴狠数倍的弟弟刘兴居,此人狼子野心,绝不是甘于屈居人下的社稷之臣,日后齐国兄弟兵戎相见、阋墙相斗之事可以预期,况且外戚驷家专擅跋扈,比之诸吕有过之无不及,若是立了齐王,不等于灭了一吕氏又新增一‘吕氏'麽?如此不智之事丞相、太尉他们绝不可能为之,吾弟以为如何?”
东方靖玄分析的丝丝入扣,刘恒为之动容,嘴唇微一蠕动,又犹豫道:“可是我…”
东方靖玄摆手说道:“天下乃刘氏之天下,恒弟你是高帝的血脉,保住汉室并使天下人安居乐业、国家富强是你汉室宗亲的职责,别的事你不用管,我只要你一句话,若是你能登上帝位,你能保证以天下为重,爱民如子而矢志不渝麽?”
刘恒站起身子,庄重地盟誓道:“刘恒以先祖之名立誓,若有幸染指帝位,必定会殚精竭虑,为汉室壮大兴盛而不懈努力,至死不渝。”
东方靖玄高兴地扶起他来,猛然跪倒在他膝前道:“我东方靖玄代天下万民谢过贤弟,望贤弟永远记得今日之誓言,能够善始善终。”
刘恒身子一颤也跪了下来,他神色激动道:“兄长才干十倍于我,若你也是宗亲的话,我刘恒只有效犬马之劳的份,何敢僭越?”
东方靖玄哈哈大笑道:“我生性懒散,实在不喜政事纷扰,日后恒弟嗣位之后,我便会带着几位贤妻和父母一道南下隐居,一辈子闲云野鹤,潇洒自在一生…”
刘恒眼中掠过一丝失落之色,却一闪而逝,看着满脸喜悦的东方靖玄发出真挚而宽慰的笑容,这一夜,这两个胸怀天下的男人已经确定了大汉帝国的未来的走向,确保了将来汉帝国绵延发展的辉煌前景…
正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繁华似锦的长安城到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期盼着明年有个好收成,不少老百姓还私下为病危的吕后祈福,希望她能多活几年,让老百姓多过些和平安宁的好日子…
老百姓所想的也是东方靖玄所想的,虽然他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到,但是他宁愿能晚一些,能给自己多些时间,他能多几分把握把刘吕双方的仇恨和敌意化解几分,可事情真的能如他所想麽?东方靖玄一点把握也没有,谁知道眼下看似风平浪静的长安城中,有人会不会在私底下策划些什么惊人之举?
九月二十五的晚上,东方靖玄刚从长乐宫出来,吕后这几日病势有所缓和,还破天荒的和他叙谈了半个时辰,要不是琅琊王和齐王、淮南王等人前来拜访的话,他不会这么早辞别出宫,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件事情,不知道吕禄是不是按他说的那样做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正冥思苦想时,一抬头看见北军大将军吕辰逸朝自己走了过来,二人叙谈着并肩从南司马门出来,刚要互相告别时,几个兵士气喘吁吁地前来向吕辰逸汇报军情,待看到吕辰逸一侧的东方靖玄时,他们猛地一惊,犹犹豫豫地却是不敢做声,东方靖玄眼中掠过一丝不满之色,吕辰逸见状怒喝道:“蠢才,支支吾吾地做什么,有什么话说就是了,看不见上将军在跟前麽?”
那领头的兵将脸一红,拱手道:“禀告上将军、大将军,城东的诸王军队与我们北军巡街的军士发生冲突,古将军弹压不住,局势已经失去控制了,因此小将过来报知将军,如何处置还请将军们定夺。”
吕辰逸脸色微变,怒道:“一群废物,什么事情都办不好。”他转过头歉声对东方靖玄道:“末将无能,让上将军见笑了,我这就下去处理,告辞了。”
东方靖玄伸手扶起他来,说道:“事情缘由尚不清楚,吕兄无须自责,正旦将至,城中诸王贵戚颇多,稍有处置不慎便会惹来祸端,这样吧,我和你一道去,有什么事情也好办些,吕兄意下如何?”
吕辰逸略一怔猛地点了点头,二人转道宣平门直出皇宫,并骑御马直驱城东而去,田氏兄弟和五百护卫紧随其后,原本安静的街市上顿时马蹄声大作,嘈杂异常…
长安城东,诸国前来护卫的大军驻扎的营盘连绵不绝从南至北整齐排列着,为了防止各国军队之间发生什么意外摩擦,东方靖玄还别出心裁的将营盘的分布做了更加细致的安排,将关系不睦的各国分隔开来,以免有人借机生事,可是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就这样还是出了问题…
正想的出神时,田光在他耳边轻声道:“主公快看,是齐国的大军。”
东方靖玄闻言转过头来,果见自己眼前便是齐国的两千大军,军士们身材健硕,个个虎虎生威,一看便是百战之士。东方靖玄赞叹道:“难怪齐国能几百年来一直称雄山东,号令诸国,看这班猛士就知道‘齐地自古出猛将、贤士'之话不假。”
吕辰逸眼中闪过艳羡和嫉妒的复杂目光,附言道:“齐国前来护送的是魏勃,其极富韬略,善于治军,是刘氏兄弟的心腹大将…”
田氏兄弟为之动容,田熙道:“齐鲁之人常言魏勃乃齐国第一名将,你看他扎的营盘就知道了,能攻能守,善于利用山石地形,就这两千兵马我担保一万大军也攻不破他们的防线。”
吕辰逸变色道:“竟会如此骁勇?!那这两千大军要是进攻的话,不知道我的一万北军挡不挡的住…”
东方靖玄讶道:“吕兄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吕辰逸自知失言,微微摇了摇头,却见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骑马赶了过来,气吁吁地道:“大将军,是琅琊国和鲁国的军兵在生事,末将…”那人一眼扫见东方靖玄,吃了一惊,忙止住话茬道:“末将薛烈眼拙,竟没看见上将军,请上将军见谅。”
东方靖玄摆了摆手道:“罢了,不知者不罪,薛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薛烈偷瞄了吕辰逸一眼,拱手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和古兄巡街时接到鲁王部下的急报说鲁王走失了一匹西域良马,然后有人看见说是马匹进了琅琊国的军营内,鲁王部下前往索要时琅琊国却拒不归还,两军相持不下竟在营门前对峙了起来,末将和古兄知道事关重大赶紧过来,谁想到根本就劝不住,末将无能…”
吕辰逸老脸一红,怒道:“堂堂的朝廷将军,连群藩国兵士都制不住,要你们何用?古正秋在哪?”
薛烈眼色铁青,答道:“将军明鉴,非是末将无能,而是…”
吕辰逸断喝一声,怒道:“住嘴,待会儿再治你之罪,前头带路,我倒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敢在这里放肆?”
众人打马行了约一百丈,便见前方数千军士正剑戟直立、紧张对峙着,垓心两个军将正在挥剑比斗,东方靖玄打马近前,暴喝道:“皇城之下,谁敢在此造次?”
他嗓音浑厚,像打了个惊雷,兵士们纷纷诧异的看了过来,却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田光见状,怒斥道:“上将军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放下兵器,不想活了吗?”
垓心的两员将军闻听也停止比斗,来到了东方靖玄跟前,东方靖玄定睛看去见一人生的五大三粗,一脸的横肉,眼中闪着轻蔑地神色,正用不屑的眼神盯着东方靖玄,另一个人身材匀称,面色黝黑,年纪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他朝东方靖玄一拱手,拜道:“鲁国中尉张彦拜见上将军。”
东方靖玄笑了笑道:“原来是鲁元公主的次子,末将失礼了,侯爷见谅。”那张彦是吕后之女鲁元公主的次子,和现今鲁王张偃、孝惠帝皇后张嫣是三兄妹。鲁元公主生性平和,不喜争斗,不想她的儿子此番却也卷进了刘吕之争中,令人不甚唏嘘。
东方靖玄扫了那身材魁梧的人一眼,问道:“这位兄台是琅琊国何人?怎敢和侯爷在此争斗,难道不知道本将军曾有言在先麽?”
那大汉身边的一员将军冷笑道:“这是我们琅琊国太子…”
东方靖玄躬身行礼,不卑不亢道:“太子有礼了,两位既然都是皇亲国戚,身份高贵,为何不顾安危在此械斗,若是引发了两军混战,怎么得了?”
那太子气咻咻道:“将军明鉴,非是我知法犯法,只是张彦他含血喷人,非说是我营中军士盗取了他的宝马,要我交人还马,还不听我理论,伙同北军营中的这个家伙想抢夺我的马匹,我岂能不反抗而任人宰割?
张彦道:“那西域马是太皇太后御赐给我的良驹,小侯十分珍爱,所以才会这么冲动,但并未敢对太子不敬…只是你背后那匹马和我那坐骑太相似的,小侯不得不怀疑。”
东方靖玄摆手道:“请问太子平时用什么喂养这宝马?”
太子讶道:“此马十分稀罕,我平时都是用上等的鲜草喂养的,怎么了?”
东方靖玄一摆手又道:“侯爷你用什么喂养?”
张彦皱眉道:“我用的却是豆子,那东西吃了马有劲。”
东方靖玄摇头说道:“侯爷冤枉了太子,此马绝不是你的西域良驹,你看马蹄后的马粪…”
众人这才转头看去,顿时都恍然大悟,正在这时一个鲁国亲兵急匆匆跑来说道:“禀告侯爷,在营盘东北五里处发现了御马的踪迹,末将已派人围捕了…”
张彦闻言一脸尴尬,忙躬身向琅琊太子致歉,不一会便带兵归营了,一场纷争瞬间便化为无形…
琅琊太子道:“多谢上将军替我洗血了不白之冤,改日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向你致谢,告辞了。”
待琅琊国军队退下,东方靖玄笑容立刻凝固了,他盯着古正秋道:“古将军是朝廷将军时刻应该谨记自己的身份,而不该任由他人左右,反而自找麻烦,若敢有下次本将军定要重惩,明白吗?”
古正秋恶狠狠地瞪了东方靖玄一眼,垂头答应,吕辰逸满脸躁红道:“是属下管教不力,鲁王毕竟是我吕氏亲属,古将军也是左右为难,因此才犯了错,还乞上将军宽恕,末将日后定会多管束他们的。”
东方靖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在回将军府的路上,田光突然说道:“主公,我刚才看见魏勃在乱军从中,还有几个熟识的齐国剑术也在其中,你说这事会不会是齐国人做的手脚?”
东方靖玄沉吟不语,却听田熙道:“琅琊国和鲁国的封地如同两把铁钩左右钳制着齐国的咽喉之道,对刘章兄弟来说必是如鲠在喉,若能使得两家关系不睦,从中渔利的话确实是高招。”
东方靖玄眼神凝重,说道:“刘章羽翼渐丰,其手下徐纾、辛毗、王世贞、段文忠都是悍将,眼下又有这足智多谋的魏勃相助,真是令人头疼啊。”
田光道:“魏勃初到长安便给我们来个下马威,看来是信心满满啊,主公要多加小心了。”
东方靖玄点头称是,一马当先向府内奔去,他的思绪已到了几日后的正旦朝会上,如今的长安城盘龙卧虎,不知那时候又会生出多少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