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是汙水与漳水交汇之地,受水网地形的限制,章邯大军摆不开,于是将主力放在巨鹿城南面的沉积平原——棘原上。而陈馀收拢了数万赵军,本想救援赵王,但一看章邯三十万大军,就老老实实待在巨鹿北,隔河相望,不敢行动。只是一个劲向诸侯国求援。诸侯国的援军倒是陆续到来,聚集的军队,比秦军还多,但也像陈馀一样,没有一支军队敢带头出击。
楚军新败,主帅项梁被杀,部队溃散,虽然经过几个月的收拢整训,还是没有恢复到当初景象。当初项梁有绝对的权威,能够集中几乎所有的兵力,现在宋义封号卿子冠军虽然比项梁还高,但部队不是他带出来的,不可能对其绝对服从。吕臣和项羽集团就勾心斗角,派兵都要留一半,还有刘邦要西进。宋义带走救赵的兵力也就五万来人。
面对纷乱的战局,宋义有很多选择。首先是选择与诸侯汇合还是不汇合。汇合有两种选择:
一,率先进攻秦军,率领诸侯与秦军决战。好处,胜利了,成为盟主;坏处,先损,甚至可能全军覆没。与强大秦军相比,领头无异于飞蛾扑火。
二,不带头,随大溜。好处,胜利了,相对安全。坏处,与诸侯一起干耗,耗到巨鹿城破,最后一起被章邯击败。
不汇合也有两种选择:
一,切断秦军的补给线。好处,攻敌必救,秦军一定会集中主力,掉头回来进攻楚军,对战局产生决定性作用。坏处,秦军太强大了,会被击溃。等于率先进攻秦军。
二,威胁秦军补给线。好处,没有要秦军的命,秦军可能不会集中主力,掉头回来进攻楚军,相对安全。坏处,对战局影响不大。但是这不大的影响正好平衡秦军对诸侯联军的优势,使得章邯不能将优势转化为胜利。
章邯三十万大军,人多力量大;同时人多吃饭多,靠劫掠就不够了,何况秦军是政府军,不是贼盗,没有劫掠的习惯,粮食补给主要靠后方。秦军粮食补给主要有两个通道。关中(陕西)粮食经渭河——黄河到平阴渡,转陆路北上经安阳到巨鹿。上党的粮食经漳河经过安阳到巨鹿。两条粮食补给线最后都汇集到安阳。
于是宋义没有率领楚军去巨鹿,而是去了巨鹿西南三百多里(约140公里)外的安阳。切断了章邯陆路补给,威胁了水路补给。
章邯一看粮道有被截断的危险,只能分兵派苏角、王离率领大军增援,王离在明处,守卫粮道,苏角在暗处,埋伏在漳水北岸,准备乘宋义过河,进攻秦军时重创甚至歼灭楚军。哪知道宋义狡猾、狡猾地,大军并不过河进攻秦军,而是派小股骑兵袭扰。
章邯这下烦恼了。章邯面临两个选择,第一,先攻安阳。放弃围困巨鹿,率主力进攻安阳。并追击撤退的楚军。第二,先攻巨鹿。将苏角的主力抽回,继续围困巨鹿。在安阳修甬道(防止骑兵冲击的土墙)抵御楚国骑兵的袭扰,以保证粮食运输的安全。
打下巨鹿利大,打下安阳利小。如果大军到了楚军先撤了,楚军不过是骚扰,力量不足,十有八九要跑。楚军跑了,要不要穷追,章邯又尴尬了。不穷追消灭不了楚军,穷追巨鹿之围就自然破解了。思虑再三,章邯决定还是选择后者,先拿下巨鹿再说。
于是楚军与秦军王离部隔着漳水静坐了一个半月。坐得楚军粮食接济不上,天天喝稀粥,还是芋头为主的稀粥,喝得全军怨声载道。范增于是让项羽在中军帐中发表不同意见,占领道德制高点。
项羽说:“我们不能老在这里静坐,我听说秦军主力在巨鹿围困赵王,我们应该趁此机会赶快渡河,断敌粮道,逼迫秦军撤围。诸侯军乘秦军撤退,里应外合,乘胜追击,一定能打垮秦军。”
宋义说:“你不懂。牛虻吸血不伤牛身上的虱子。赵军是牛,秦军是牛虻,秦军攻打赵军,对我们没有伤害。秦军即使打胜了也兵疲力尽,我们乘秦军疲惫发动进攻,就能打败不可战胜的章邯;如果秦军与诸侯联军都打得都精疲力竭,脱不开身,我们甚至可以不管他们鸣鼓西进,灭了秦国。所以不如先让秦、赵相互斗一斗。披坚执锐,冲锋陷阵,我不如你;运筹帷幄,你不如我。”
动嘴皮子项羽自然不是宋义的对手。脸胀得通红闭嘴不说话。诸将也不敢吱声。于是宋义趁机下令说:“凶猛如虎,狠戾如羊,贪婪如狼,武力高强不听指挥的人,一律斩首。”
这不是警告项羽又是警告谁?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军虽然比不上项梁在的时候那么强大,不能独立与秦军叫板,但也是主力之一。随着实力的恢复,早晚会变得最强大。现在楚军的统帅是宋义,也许宋义将来会成为楚国的实际掌权人,就像项梁一样。为了拉拢宋义,齐王聘请宋义的儿子宋襄为齐国丞相。宋义亲自相送,送到齐地无盐,摆酒设筵,答谢为此出力的齐国官员。范增觉得矫诏杀宋义的机会来了,首先项羽与范增在军中大造宋义卖国的舆论。
项羽说:“本来打算两军合并大家一起攻秦,但却长期停留在这里不进不退。现在年荒岁饥,人民贫困,士卒只吃芋头豆子。军中没有存粮,宋义却还设酒宴,会宾客,不率领军队渡河就地取用赵国的粮食,而说什么‘等待秦军疲惫’。以秦那样强大的兵力,进攻新建立的赵国,形势发展的结果必定是秦军打垮赵国的军队。赵国的军队被打垮了,而秦军更加强大,还有什么疲惫的机会可乘!而且楚军最近被打败,国王坐不安席,把国内的所有兵力都集中起来统属于上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如今上将军不体恤士卒,而徇情营私,为儿子谋高官,不是与国家同休共戚之臣。”
将士们都表示认同,虽然绝大多数没有出声,是点头赞同的。但出声赞同的不仅有原项梁的部下,也有吕臣的部下。
于是范增对项羽说,时机成熟了,成败之举就在明天。
第二天晨,项羽乘着入帐朝见上将军宋义的机会,在其帐中杀了宋义,然后拎着宋义的头出来对各位将领说:“宋义拿了齐国的好处,密谋对楚不利,楚王秘令我诛之。”
诸将被突如其来的杀戮震惊,都不敢出声反对。范增大声说:“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请将军暂代为上将军。”
项羽的战力大家是知道的,大帐外还布满了项家的人。想不表态就跑是不可能了,于是大家一起大声说:“请项将军暂代为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