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婴的建议极为中肯,为芈心提供了一个充分否定项羽西征的理由。此刻刘邦紧张的心情随着陈婴刚落的话音瞬间平复了许多。
“臣以为武安候刘邦一向宽厚仁义,是西征军统帅的合适人选。”做为原张楚系的将领司徒吕臣的提议不偏不倚,也为朝臣所认同。重要的是他一语中的说出了芈心的心声。刘邦是一个宽厚长者,却出身卑微又无根基,确实是制衡项羽的最佳人选。
“臣以为鲁公临机决断勇冠三军,是楚军中唯一能对抗章邯的人。”范增做为一个极具政治智慧的人,从当下的局势看陈婴和吕臣的建议无可挑剔,所以他没有建言。但在北上将领的人选上他毅然举荐了项羽。范增在楚军的地位虽然不高,但他却是拥立芈心为楚王的最关键的人。
“臣出使楚国,路上遇到宋义。他推断武信君必败。没过几天果然失败。大军未战,而能知道胜败之机者,可堪为大将。”此刻正在彭城的齐国使节高陵君显说。显的话让在场的芈心和朝臣们大为惊异。一个战略眼光高过项梁的人,一定是个军事奇才。芈心满怀期望的召见了宋义,果然一如他心中所期望的那样。
“寡人任命刘邦为西征军的统帅,率军向西进攻关中,消灭暴秦。任命宋义为上将军,号卿子冠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率军北上救援赵国。北伐诸将皆归上将军节制。”芈心最终定下了北伐和西征的决心,他按照自己心中中意的人选对主将做了任命。听到任命的项羽手紧紧的按住剑柄上。
“此次楚军兵分两路同时进攻,是对暴秦的最后决战。寡人与众将约定,先入关中者封为王。”楚怀王芈心在宣布完两军将领的人事任命后,感觉意犹未尽,遂在这份任命的背后加上了一个无比沉重的砝码。这是一场旷世豪赌,而这场赌局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项羽和在场的诸将一样应了怀王的誓约,转身正要离去。不想芈心突然把他叫住。项羽一愣,转过身看着芈心的眼睛,深邃的目光里仿佛多了一丝忧伤。
“武安侯与鲁公皆为我楚国良将,今日踏上征程,不知何时再见。”芈心颇为动情的说。“不如在寡人面前结为兄弟如何?”
此刻楚怀王芈心的一番动情的话,在大战在即紧张的气氛里,犹如一缕阳光照进阴暗的房子里,忽然变得格外的温暖。刘邦和项羽连同在场的文武众臣都不觉动容。两个昔日并肩作战交情匪浅的战友,不约而同的的抽出佩剑,指剑盟誓,约为兄弟,誓同生死。芈心命人端来御酒,两人以手拭剑,滴血入酒,一饮而尽。芈心需要刘邦制衡项羽,却不希望看到楚军将领间的分裂。用权利制衡,以感情羁縻便成了他导演这一幕结义的初衷。
望着项羽远去的背影,坐在王座上的芈心心里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欣喜,却被他沉静的面容遮蔽了。
刚刚升任上将军的宋义一身戎装跨上战马带领楚国的大军出发了。项羽平静的接受了芈心次将的任命,骑在乌骓马上再次披上戎装的他显得格外英武。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的范增骑马按剑跟在项羽身后,他看着眼前的这位年轻的将军,觉得这一段沉浮的宦海对起点颇高的项羽反而是一种绝好的政治历练。这支带着楚王的殷切期望和赵国君臣渴盼的最具实力的援赵部队,沿着通往黄河的官道不慌不忙的向北进发。
第二天,刘邦带着几个随从来到鲁公的府邸与项羽告别,不想项羽一早就随宋义率军出发了。离开彭城后的刘邦一路疾驰回到了砀郡。到砀郡后他马上下令整顿部队,自己却待在衙署闭门不出。
一天,他一个人呆坐在大堂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沛县的同僚萧何和屠夫的战友樊哙走了进来。
“沛公”萧何叫了一声。
“怀王命我进攻关中。”刘邦缓过神来,抬起头看着丞督萧何说,“我一时没有头绪。”刘邦知道萧何是一个可托付大事的人。
“秦廷腐朽暴虐,百姓恨之入骨。我们为民除暴,伐罪吊民,何愁关中不破。”樊哙不以为然的说。
“周文拥兵数十万都没能攻占关中,我还不到一万人马就能打得下来?”刘邦听了,站起来指着樊哙愤愤的说。作战勇猛的樊哙,却难改一副直肠的秉性,不免惹得刘邦动怒。
“打败周文的章邯现在在河北。”萧何提醒道。文吏出身的萧何有着极其敏锐的政治洞察力。
“哦”刘邦听了,应了一声。萧何的提醒让他忽然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
刘邦没有再犹豫,他深知这次出兵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所以他整顿了军队,带兵出了砀郡踏上了西征的征程。
北上的楚军走到安阳宋义下令停止前进就地安营。安营之后上将军宋义再未发出任何进军的命令。
刘邦率领的西征军出了砀郡一路向北前进。沿途不断的收集陈胜、项梁的散兵,接连攻克阳城、杠里。十月的一天,刘邦率军一战击败东郡尉占领成武。大军开进城内,刘邦径直迈入成武衙署,坐在大堂上。这时昔日沛县的狱掾如今已经升任戚公的曹参走了进来对刘邦说,“宋义率军已经到了安阳。”
“部队留在成武休整。”刘邦命令道。
时间进入了十一月。北方的严寒如期而至。满心焦虑的项羽已不再顾忌太多,他径直走到宋义的中军帐外推开试图阻拦的卫兵,迈步走进营帐。坐帐内的宋义的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项羽走到宋义的身边说:“现在巨鹿在秦军的重兵围困之下危如累卵,我军应立刻渡过黄河兼程北上,与赵军内外夹击秦军,一举歼灭王离。”
“能叮咬大牛的牛虻却损伤不了小小的虮虱。”宋义看着项羽急切的面容缓缓的说,“现在秦军攻赵,犹如两虎竞食。赵军战败,秦军必然消耗疲敝,我可军趁其疲敝出兵攻打秦军。若秦军战败,我军便挥师西攻占关中。若论披坚执锐冲锋陷阵,我不如你,若论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你不如我。姑且先让秦赵相攻。你我在此坐观成败。”
听了宋义一番貌似有理又极其自负的言论之后,项羽无奈的走出营帐。宋义听出了项羽的弦外之音,也知道他的意见并不代表他自己,而是军中一部分将士共同的心声。就在项羽刚刚离开中军营帐之后,他立刻下令全军:军中有猛如虎,狠如狼,贪如羊,桀骜不驯,不听命令者,一律斩首。
巨鹿南的秦军大营,独坐帐中的章邯得到密报,楚军出兵北上现在安阳扎营停止不前。章邯下令斥候继续监视楚军动向随时汇报。
“楚军此刻北上救赵,不是明智之举。”司马欣说。
“如果我是芈心,会乘秦军主力被牵制在河北之机,趁虚出兵西进关中。”章邯说。
“或许楚军北上只是佯动,用以转移荥阳守军的注意力。”董翳说“然后在安阳突然掉头西进,打荥阳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我认为楚军北上的真实意图就是救赵。”司马欣说
“楚军新败有畏我之心。况且我与王离两个军团在巨鹿以南摆开钳形攻势,我不觉得楚军此刻敢于孤军犯险。”章邯有些得意的说。章邯的话得到了大多秦军将领的认同。
项羽焦虑的在营中不停的来回踱着步子。坐在帐内的范增起身拉住他坐下,劝道:“怀王将军权交予宋义,是有意压制将军。如今局势对我们不利,将军暂且忍耐,静观其变。”项羽冷静下来,无奈的点了点头。其实他深知其中利害,只是军人的直觉让他意识到丧失战机的后果有多么严重。楚军将士在疑惑和焦虑中度过了四十六天。十一月的北方早已经进入冬季,冷风如一把利刃,直透铠甲彻入骨髓。七万楚军徘徊在萧瑟的冷风中裹足不前。
清晨,成武衙署。
“天凉了!”刘邦从寝室走出来,站在房前的石阶上,静静的看着院子里不断从树上飘落的黄叶不觉感叹道。
“宋义待在安阳多少天了?”刘邦看着跨过院门走进来的萧何问道。
“已经四十六天了。”萧何说。
“我们在成武也已经待了一个多月了。”刘邦叹了口气说。
“一个多月过去了,宋义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怕是夜长梦多啊!”萧何有些忧虑的说。
“宋义不是知兵之人,项羽又非池中之物。日子一长,难免变生肘腋。”刘邦说。
“我观楚军诸将能对抗章邯的,只有项将军一人。”萧何说。
“所以项羽成为北伐主将应该是众望所归。”刘邦看着萧何笑着说。“我们也需要项将军的捷报以定行止。”
“是啊!”听了刘邦的话,萧何也颇有感慨,“再拖下去,怕是一切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