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荣心想,做保安的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遇到个做官的,顾虑到自己的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兴许会遇到求人之事,睁只眼闭只眼,能放就放了。但若是出了人命,那就是严重失职,抓不到凶手,自己就是渎职罪。
于是路荣直奔重点:“亭子那边死了个宫女,这个男人杀的!他还要杀我灭口!”
石潜一听面色大变,冲桑田一拱手,喝道:“将这两人都绑起来,阿三、老五,你俩随我去亭子。”
桑田本以为能蒙混过去,见石潜动手绑人,怒不可遏地瞪着路荣,恨不得一口吃了他。路荣身材矮小,一边往侍卫身后躲避,一边冲桑田翻了个白眼,气得桑田飞起一脚,正踢在侍卫大腿上。挨踢的侍卫气急,喝道:“把他腿也绑了!”
于是,桑田浑身被捆了个结识,躺在地上只能气愤地蠕动,像一只作茧自缚的毛毛虫。
石潜神色紧张地跑了回来,冲一个侍卫喊道:“赶紧去请太医,还有气。”
路荣急忙大喊道:“淳太医就在永寿殿,给邢夫人治病。”
石潜半信半疑,派两个侍卫兵分两路去请人,然后,他看见了正在地上蠕动的桑田。
石潜生气地喝道:“谁干的?怎么能这样对待桑中郎?”
那个被踢的侍卫连忙蹲下身去解石潜腿上的绳索,石潜却怒喝道:“不许动,我就这样呆着,我要让大家都看看,东宫侍卫是怎么对待朝廷大员的!”
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声,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疾步走了过来。躺在地上的桑田一见,凄惨地呼号道:“大伯啊!我被石潜打了!”
来人正是桑弘羊,石潜没料到桑田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愣了一下,辩解道:“我没打他,我只是按律行事。”
桑弘羊微皱了下眉头,转瞬微笑着冲石潜拱手说道:“当按宫中规矩行事,有劳中长侍。只是这桑田好歹也是个中郎,这样躺着实在是有失官家威仪。”
石潜解开桑田身上绳索,桑田此时倒是收敛了许多,见石潜再次伸手相扶,趁势站了起来,也不多言,只是低眉顺眼一脸委屈地站着。
桑弘羊再次拱手,问道:“中长侍,不知犬侄犯了何错?”
“这?”石潜卡住了,他只是根据路荣的一面之辞绑了桑田,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不妥。他硬着头皮答道:“此童看到桑中郎……在风雨亭欺侮一宫女,宫女撞了柱子,生死未卜。”
桑弘羊听罢,神色却未见明显变化,走到路荣跟前,躬身问道:“你是谁家公子?”
路荣眼珠子一转,避实就虚答道:“我随淳太医给邢夫人治病。”
正说着,淳怀瑜随着侍卫小跑过来,见到桑弘羊和石潜,草草行了个行,说了句:“我去风雨亭救人”,脚下没停,径直向凉亭跑去,居然没发现站在侍卫身后的路荣。
石潜带着众人也随同淳怀瑜走上了小径,桑弘羊边走边拿眼睛狠狠剜了桑田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着路荣,看得路荣心里直发毛,暗想,这桑弘羊不会从袖子里飞出一个什么暗器,把自己灭口了吧。路荣耸肩缩脖,紧贴侍卫而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桑弘羊的双手。
当路荣忐忑地盯着桑弘羊时,霍光也正忐忑地看着皇帝刘弗陵,他等候多时,终于等到刘弗陵接见,他走进未央宫麒麟殿时,年方十二岁的刘弗陵一脸困倦,坐在榻上直打哈欠,见到霍光进来,勉强打起精神问道:“大司马何事见朕?”
霍光行跪拜礼后,说道:“陛下的婚事可是定下了?”
刘弗陵以为霍光也是来催婚的,不高兴地答道:“已经定下啦,别老是催。”
“臣不是催婚,臣请求延缓。”
“噢?”刘弗陵很是意外,倦意也消退了不少,他刚十二岁,正是贪玩贪睡的年纪,却天天早早就得起床学习,虽然有三个顾命大臣处理政务,但他也还得完成父亲生前就给定下的学习任务,心里苦闷得很。
刘弗陵欠欠身子,说道:“大司马是何意?不想让我娶上官雁?”
“非也,臣想让陛下晚几年再娶。”霍光答道,他清楚这话一说出口,自己就越过了为人臣子的界限。
刘弗陵板着脸说道:“此话你应该对着上官桀去说,应该对着鄂邑长公主去说,应该在诏书拟订之前说!”
霍光吃惊地问道:“诏书已下了?何时的事?”
“昨天。”
霍光心中一寒,看来,雁儿不得不嫁了,这可怜的孩子。
“大司马没别的事就退下吧,朕累了。”刘弗陵下了逐客令,霍光谦卑地出了麒麟殿,走出百步开外,霍光低声念道了一句“上官桀!”,脸色变得冷峻严厉,令人不寒而栗。
风雨亭这边已是越来越热闹,宫女尚存一口气,淳怀瑜命人将她抬回太医院医治,然后,他终于看到了被捆住上身的路荣,淳怀瑜大惊失色问道:“咦?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在偏殿候着吗?”
桑弘羊上前一步,说道:“淳太医,此少年说是目睹我侄儿杀害此宫女,既然他是你的人,还请你留下。”
淳太医眼珠一转,笑道:“桑御史,这孩子是大司马霍光的孙儿,老夫哪里敢高攀,我得赶紧去救治宫女,人命关天,还望体谅。”
淳太医看都不看路荣一眼,急急忙忙就走了,气得路荣暗骂:“跟我们领导一样,见好处就上,见麻烦就躲,见责任就甩锅!”
桑弘羊眉头一皱,这孩子是霍光的孙子?这下麻烦了,换作别人都好说,唯独这个霍光,原本论身份论地位,桑弘羊都在他之上,但汉武帝临终前,却将首席顾命大臣的位置给了霍光,桑弘羊就此矮了半头。
石潜一听,也是一脸苦闷,今天这是出门撞邪了吗,怎么刚遇到一个棘手的桑弘羊,又出来一个更麻烦的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