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但宫女撞柱的风雨亭,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石潜假装查看血迹,实际却在考虑接下来可怎么处理这些官阶能压死自己的人,桑弘羊不动声色,倒背着手站在风雨亭外,但石潜依旧能感觉到压力。
思踌片刻,石潜站起身,冲着桑弘羊说道:“桑御史,我呢只是一个小官,才疏学浅,断案这种事儿,我实在是处理不来,由皇上裁断可好?”
桑弘羊回过身来,平静地答道:“此处是宫中,全凭中长侍定夺。”
路荣一听,明白这是石潜在甩锅,轻蔑地哼了一声。桑田以为路荣是在哼自己,翻了个白眼,重重地“哼”一声还击。
一行人向未央宫麒麟殿走去,这一路,看得路荣眼都直了。未央宫的建筑群是刘邦重臣萧何主持修建,宫殿屋顶椽头贴着金箔,门扉上雕着金色的花纹,门面上贴有玉饰、鎏金的铜铺首,还镶嵌着各色宝石,这比清朝紫禁城更讲究、更气派。
众人来到麒麟殿外时,皇帝刘弗陵正打算去花园射箭放松一下,听了石潜的陈述,只好重新坐回龙榻,传了一声:“进来吧。”
路荣随着大家迈进麒麟殿,从人缝中看到了十二岁的皇帝刘弗陵——白净秀气、身材瘦削、板着一张脸,眼睛中却流露出少年的不安份。
“谁先说?”刘弗陵问道。
石潜指了指路荣,答道:“这个少年先说。”
话音刚落,得到消息的霍光赶到了,急急走到路荣身旁,按了按他的肩膀,说道:“别怕,一五一十认真说。”
路荣开始讲诉所见经过,霍光和桑弘羊相向而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无表情。
路荣刚讲到桑田调戏宫女,桑田就大喊道:“冤枉啊,陛下,我怎会做那苟且之事!”
刘弗陵摆摆手,沉着脸说道:“没轮到你说呢,着什么急,让他说完。”
路荣接着往下讲,桑田脸色越发难看,几次偷偷瞧向桑弘羊,但桑弘羊却将眼神放在了别处,故意不看他。
路荣绘声绘色讲完,甚至还原了宫女那句凄惨的“救命啊”,让刘弗陵义愤填膺,他强忍着怒火,喝道:“桑中郎,该你说了。”
桑田哐哐磕两响头,眼泪奔涌而下,泣道:“陛下,我不知这孩子为何要陷害与我,我实在是冤枉。今日我随伯父去给魏夫人贺寿,伯父跟魏夫人说话,我就到园中走走,正巧看到一个宫女要撞柱自尽,我急忙奔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宫女已经撞破头,倒在了地上,这时我看到了这个孩子,我叫他过来搭把手,赶紧送宫女去太医院。哪知这孩子转头就跑,我不明就里追了过去,然后就遇到了石潜中郎侍,他不由分说就将我按倒在地,用绳索将我捆住。”
桑田竟然将自己干的坏事推得一干二净,还顺带指责了路荣和石潜,实在是高明。
霍光听出了桑田言外之意,冷冷地问道:“桑中郎,你是何意?这孩子是我府中人,跟你无冤无仇,何来‘陷害’一说?”
桑弘羊也不甘示弱,哼了一声,答道:“若不是陷害,为何歪曲事实?”
霍光和桑弘羊你一言我一语,好一番唇枪舌战,路荣虽然被霍光溅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但心里仍是极为感激,他没想到桑田会如此反咬一口,如果没有霍光,自己只怕得按诽谤罪给砍了头。
桑田此时仍将头伏在地上,做出一幅倍受委屈的样子,却时不时略略侧一下头,扔一个得意的表情给路荣,路荣肺都要气炸了,却也无可奈何。
“别吵啦!”刘弗陵不耐烦地大喝道,“你们俩,一个是大司马,一个是御史大夫,如同朕的左膀右臂,这样争吵成何体统?石潜,那宫女现在何处?”
“还在太医院。”石潜答道。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吵了,等那宫女醒了不就真相大白了吗。石潜,你去太医院问问情况。”
麒麟殿中安静了下来,已是太阳西斜时候,路荣中午就只在邢夫人那里吃了些点心,此刻饥肠碌碌,腹中传出一阵咕噜声。刘弗陵正心烦,听到咕噜声,忍不住乐了起来,问道:“你多大了?”
“十二。”路荣捂住咕咕乱叫的肚子答道。
“跟朕一般大,来,给你块糕饼。”
刘弗陵从点心盘里取了一块糕饼递给路荣,路荣走上前接过一看,只有麻将牌那么大,不由得苦笑,这么点东西,还不够塞牙缝呢。
霍光在路荣背上重重一拍,喝道:“还不谢恩?”
路荣正要把糕饼塞到嘴里,被霍光拍得手一抖,糕饼掉在地上,碎了。
刘弗陵哈哈大笑起来,路荣一脸沮丧,耷拉着脑袋。桑田趁机挑拨道:“陛下恩赐的东西,不喜欢吃也不能仍地上啊!”
路荣完全没料到这人会这么坏,愣愣地看着霍光,霍光看了一眼桑田,笑道:“这孩子第一次面圣,又得御赐糕饼,激动得拿不住,快,荣儿,别愣着了,把糕饼吃了。”
开玩笑!谁会吃掉在地上摔成渣的东西,路荣摇了摇头。霍光仍旧笑着,将手扶在路荣后颈处,耳语道:“不想死就吃了它!”。路荣只觉一股刺疼直击后颈。
大丈夫能屈能伸,路荣扑通跪下,低头将地上糕饼捡起吃下,吃完,道了一句:“谢陛下。”
刘弗陵却冷冷地答道:“没劲!”
路荣站起身,回头狠狠瞪了桑田一眼,心里只觉一团怒火越烧越旺。桑田挑衅地挑了挑眉毛,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时,石潜匆匆回来了,紧簇着眉头说道:“陛下!宫女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