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安堂里一片安静,只有算盘珠子的拨弄声敲打着上官安的耳膜。他早就从竹简堆里抬起头来,观察着路荣的表情。
这小子不对劲啊,他的神情专注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带着惊慌,他究竟在想什么?
王尔筱匆匆跑了进来,大声嚷道:“霍大人来了!”声音太大,把沉思中的上官安吓了一跳,毛笔啪嗒掉在正写了一大半的竹简上,洇开来一大团墨迹,气得上官安拾起毛笔掷向王尔筱,大骂道:
“算了一个时辰的数,被你一嗓子给毁了,你嚎什么?驴变的?这么大嗓门!”
“对不住,对不住。”王尔筱吓得赶紧鞠躬道歉,上官安忿忿地一摔衣袖,扬长而去。王尔筱冲着算盘先生和路荣尴尬地笑了笑,拾起笔放在桌上,屁颠屁颠追了出去。
路荣轻轻哼了一声,职场霸凌,原来从这个时代就有了,自己可没有王尔筱这好脾气,他就是在领导发脾气骂娘时,将一杯水破在了领导脸上,然后被开除的。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哼!”路荣正在心中鄙视王尔筱,上官安一挑门帘,冲路荣招手道:
“荣儿,霍大人有急事找你,今天就到这儿吧。”
一听今天不用工作了,路荣高兴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问道:
“叔,明天是雁妹妹大喜之日,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天?”
“你呀,真是好福气,也不知道你二爷在皇上面前说了多少好话,皇上同意你明日进宫参加婚典。”
“真的?我能进宫看热闹?”路荣兴奋地鼓掌,王尔筱用羡慕嫉妒的眼神望向路荣,同样都是计算数字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别说看婚典,他连宫门都没进过。
路荣高兴地走出屋,见到霍光正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盯着院子里唯一的那个摆设“松树”,正看得入神。
“二爷,看什么呢?”
路荣的声音打断了霍光的沉思,霍光收回目光,说道:“几只小虫子想撼动这棵大树,不自量力,好笑!”
跟在路荣身后的上官安凑上前去,围着松树绕了一圈,诧异地说道:
“没见着虫子啊,这大冷天的,怎么会有虫子呢?”
“哈哈,许是老夫老眼昏花,看错了吧。荣儿,走吧。”
上官安将霍光和路荣送走,心里起了疑,刚才霍光这话可是一语双关,难道,他发现什么了?
上官安留下王尔筱,让他带着算盘先生们将剩下的工作做完,自己坐着马车回了府,他得赶紧跟亲爹上官桀反应下,跟老丈人相比,还是亲爹靠得住一些。后来,当上官安知道了亲爹做了件坑死儿子的事,他很后悔自己站错了队。
路荣坐上马车,发现车夫换了人,不是茂青。路荣试探着问道:
“二爷,怎么不是茂青驾车?”
“昨日张关去城外,不慎跌下山坡,茂青和张福他们去寻了。”
“啊?张关怎么会跑到城外去?他应该在……”路荣一着急说漏了嘴,急忙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霍光目光如炬,瞪着路荣问道:“他应该在哪?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路荣焦急地问道,是他出主意讨赏金的,哪成想害了张关。
“还没找到。荣儿,他为何会去昌邑邸?”霍光严厉地喝道。
“那个,额,他是去讨赏金的。”路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趾尖,小声地答道,他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担忧。
“讨赏金!平时短了你们吃食吗?”霍光板着脸训斥道,这训话方式激起了路荣极大的反感,我叫你声二爷,你还真把我当孙子训啊。
“二爷,要不是我们,刘贺不一定逃得掉,我们救了他性命,怎么就不该要赏金?有付出就该有收获,这跟吃不吃得饱是两回事!”路荣抬起头,直视霍光,义正言辞地说道。
“小兔崽子,王爷名字是你能叫的吗?平常怎么教的你!张关那直肠子,哪想得出要赏金,肯定是你小子出的馊主意,我可告诉你,张关要有个三长两短,你得给张福养老送终!”
“养就养!”路荣豪迈地答道,心里却忐忑不安,他就张关这一个朋友,他可不能出事啊。
“好了,不说他了,现在带你去见裴风,你要把前日在鸿宾楼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裴大人。皇上口谕,五日内要将刺客捉拿归案。”
“刺客还没抓到?”路荣诧异地问道,“那么大动静,还死了人。”
霍光皱着眉,说道:“你说死了人,但金成说,他到鸿宾楼时,除了一片狼藉,根本没看到尸体,究竟是谁说了谎?”
“我没说谎,死的人里,还有一个是桑衡的家丁,被一剑刺在心口上。”
路荣回想起当时情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血腥场面,自己在现代,看到的打架斗殴,跟那个场面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桑衡?你上次怎么没说?”
“他是带着家丁去堵我的,因为他爹桑田的事情,他一直记恨在心,我当时没说,是觉得跟刺杀无关,我不想让您跟桑弘羊再加深矛盾。”
霍光意味深长地看着路荣,眯着眼睛说道:“荣儿,为何你头撞了一下,竟会性情大变?以前的荣儿,单纯得有些傻,也从不会顶撞,而现在的荣儿,让我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