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开始西斜,街上行人步履匆匆,虽然天气寒冷,但马上要过年了,出门置备年货的人络绎不绝。
长公主的马车在街上疾行,三个男子坐在并不宽敞的车厢中,各怀心事。三人眼神尽量互相躲闪着,不小心遇上了就客气地微笑点头,气氛尴尬。
霍光心里焦急,皇上只给了五天时间,还要查办裴风,自己这会儿还不得不浪费时间去看什么昌邑王。
裴风对霍光来说很重要,他的位置相当于公安局局长,是霍光的耳目,是他牵制上官桀和桑弘羊等人的关键棋子。这枚棋子要是被“吃”掉了,霍光的实力将大大被削弱。
“龚大人,你跟刺客交过手,可看得出来路?”霍光问道。
“几个黑衣人动作敏捷,招式凌厉,像是行伍之人。”
“这范围太大了,还有什么特征吗?”
“后来又冲进来三个商贾打扮的人,虽然也蒙了面,但其中一人眼睛很特别,一只眼睛黑色,一只眼睛是蓝色。”
霍光听到这里,坐直了身体,异瞳人是很少见的,按这个特征可以很快找到刺客。
霍光不满地斥责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不跟皇城司捕快说!耽误了两天,万一跑了,去哪里找?”
龚遂抬手行礼,答道:“在下曾在西域见过这种人,这个刺客极有可能是匈奴人。前日在鸿宾楼,负责此案的是捕快金成,他也是匈奴人。所以,在下……”
霍光明白了,龚遂这是怀疑皇城司里有暗探,与刺客勾结。霍光脸色一沉,沉默不语。
龚遂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我们死了几个护卫,还刺死了对方三个人,但我赶回鸿宾楼时,尸体全都不见了,那么短的时间,谁能运走尸体而不被发现?”
龚遂心里一直怀疑金成,他是最早到达鸿宾楼的,完全有时间转移尸体。
霍光“嗯”了一声,说道:“皇上已让廷尉贺昱督办此事了,探望王爷后,还请龚大人将这些重要案情告知贺大人,以便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是!下官定尽全力!”龚遂坚定地说道。
淳怀瑜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听两人交谈,当龚遂提到异瞳人时,淳怀瑜眉头动了一下,脸上划过一丝慌乱,但转瞬即逝,谁也没察觉。
三人在马车的车厢中再次陷入沉默,而此刻昌邑邸中却忙乱不迭。当霍光邀请龚遂上车时,奉龚遂命令悄然跟随的护卫快马奔回昌邑邸。
刘贺得了消息,开始在院中猛跑,一个护卫趴在墙头窥探着,突然大叫道:“马车露头啦!”
刘贺急忙跑回屋中,脱掉外衣躺进被窝,两个婢女将烫手的毛巾盖在刘贺脸上,刘贺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将毛巾一扔,大嚷一声:“烫死了!笨啊!温热,要温热的,不是烫死人的!”
婢女吓得脸色苍白,急忙提起毛巾快速抖了抖,试了试温度合适,这才战战兢兢地蒙在刘贺脸上。
昌邑邸中的忙乱,在大门打开时,刹那间恢复平静,龚遂引着霍光和淳怀瑜走进刘贺寝室。
淳怀瑜听着刘贺呼吸急促,面色潮红,伸手一探,额头滚烫,再一搭脉搏,跳得飞快。
淳怀瑜又看了看伤口,回头对霍光和龚遂说道:“昌邑王伤口无碍,但脉搏急促、额头发烫,应是受了惊吓,老夫这就开几副宁神调理的药。”
刘贺挣扎着坐了起来,虚弱地一笑,慢声说道:“烦劳霍大人、淳太医特意前来探望,我再三叮嘱,不让龚遂惊扰大家,我休养两天就好了。他非不听,一定要去请太医,劳烦各位啦。”
刘贺虽然父亲去世早,没人管着,性子有些顽劣,但在龚遂督导下,也读了不少儒家书籍,礼教很好。
霍光走上前,连声道歉说来晚了,请王爷恕罪,然后又是传达皇上的问候,又是嘱咐刘贺好好养病,显得情深意切。
龚遂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刘贺配合得不错,终于蒙混过关了,但接下来就又有了问题,他病成这样,明日如何参加婚典?不去吧,以刘贺爱热闹的个性肯定不能同意;去吧,大家一定会起疑心,今日病成这样,怎么一夜之间就好了?
霍光和刘贺互相寒暄了一番,刘贺做出一幅体力不支的模样,龚遂会意,连忙扶着刘贺躺下,霍光和淳怀瑜识趣地从寝室里退了出去。刘贺长长地吐了口气,心想,他们再多呆一会儿,自己就一切正常了。
淳怀瑜将药方交给龚遂,坐马车回了宫,霍光急匆匆赶去民安堂,路荣这小子当时也在鸿宾楼,一定还有些细节没说。只可惜张关掉下山坡,至今下落不明。
两日来,路荣埋头在民安堂竹简堆中,哪知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霍光匆忙赶来时,他正沉㓎在自己的发现中。
上官安交给他计算的是盐税,汉代时期,食盐是政府专卖,卖出多少按比例抽税。
但肯定不能由中央政府统一销售,于是就类似分级代理一样,中央批发给郡,郡批发给县,而税收则是县上报给郡,再由郡上报给中央。
钱这东西,只有过了手,就容易滋生腐败,因此,朝廷对盐税一向管理很严。
而路荣发现的问题,不是贪污腐败,而是另一个隐藏更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