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千秋将视线转到了桑衡身上,桑衡马上识趣地说道:
“田大人,晚辈当时正在鸿宾楼后巷等人,遇见了被追杀的王爷和龚大人,晚辈的马车派上了用场。”
桑衡这话说得,就好像自己是刘贺的救命恩人一般,龚遂也不好解释,闭口不语,就当是默认了。
“这事自有皇城司负责,你们找我是……”
龚遂不客气地说道:“皇城司的捕快金成,说不能证明是刺杀王爷。”
田千秋当即就明白了,皇城司这是想大事化小,刺杀王爷这是多大事,何况王爷也没怎么样,快过年了,谁不想舒舒服服过个节。
田千秋想把皮球踢走,冲着桑衡问道:“桑衡,此事可跟你爷爷说起?”
“没有,我父亲出事后,爷爷经常心口疼,昨天他又疼了一天,我就没敢提起。”
田千秋心里暗骂了一句,关键时候就装病,却不知,这都是桑衡的谎话。
田千秋面露难色,他也不想趟这浑水,谁不知道皇城司的裴风是霍光的人,找他的麻烦就是找霍光的麻烦。
桑衡眼珠一转,谦卑地说道:“田大人,我爷爷经常教导我,让我做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居高而不自恃,位下而不自弃,忠君爱民,保国有责。”
桑衡这几句话说的是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把能想到的词汇都用上了。
桑衡的父亲桑田是桑弘羊的堂侄子,借着这层关系,桑田才在桑弘羊的荫蔽下,混了个官当,但终究还是因为德行不好,被处死了。
桑弘羊看着桑田家里孤儿寡母的挺可怜,只好将桑田唯一的儿子桑衡接到府中,有空的时候教诲几句。桑衡虽然对这些教诲全当耳边风,但他聪明伶俐,听过一遍也能记个八九不离十。
田千秋的脸色有些尴尬,站起身走到炭火盆前望了望,冲着门外喊道:“再加些炭火来,有些凉了。”
龚遂心想,屋里再凉有我心凉吗?你们这一个个的,官官相护,哪有个忠义二字可言。
龚遂正襟危坐,拱手言道:“田大人,你我同‘朝’为官,不图个人富贵、不顾自身安危,图的是国泰民安,顾的是天下安危。刺客敢在京城横行,君王如何安睡?百姓如何安睡?”
龚遂尤其强调了同”朝”为官,这个“朝”,指的是“外朝”,那意思是,咱们都是外朝这个体系的,咱们得团结一致。
龚遂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言辞,田千秋双掌一合,喝了一声“好”,脸上焕发出荣光,赞道:“说得好,你现在已经有了桑衡这个证人,可以正大光明去皇城司敲鼓,但明日就是皇上大婚,再后两日就是新年,龚大人,可否放一放,待过了新年再说?”
龚遂皱了皱眉,按惯例,正月初一祭拜完祖先,他们就得启程回昌邑了,否则皇上会起疑心。
“田大人,这京城里,我思来想去,为官清正的,您当属第一个。昌邑王正月初二就得启程,若非如此,微臣也不会登府烦劳大人。刺客一天抓不到,我等一天无法安睡,还求大人体量。”
龚遂突然起身,单膝跪地,田千秋急忙将龚遂扶了起来,这就是标准的捧杀,田千秋再无法推辞,只好应了下来。
但,田千秋能在丞相之位上安坐这么久,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他不会轻易把自己扔火上烤的。
田千秋意味深长地问道:“龚大人,昌邑王可否受伤?”
龚遂一愣,心想,有我在,怎么可能让刘贺受伤,但转念就明白了,假如刘贺受了伤,这事可就更大了。
“我等正在鸿宾楼吃饭,遇刺客偷袭,避之不及,昌邑王胳膊受伤。”龚遂答道。
田千秋看着桑衡问道:“你可见到了?”
桑衡脑子转得是真快,马上答道:“见到了,见到了,桑大人扶着王爷上马车时,半条衣袖都被血染红了。”
龚遂禁不住拍了下大腿,自己说刘贺胳膊受伤,划一条小口就可以应付,这桑衡却如此夸张,难不成真要在刘贺胳膊上砍一刀。
“啊?这么重吗?那得请太医看看啊,龚大人,事不宜迟,你这就去宫中请淳太医——记住,动静越大越好。”
龚遂明白了,田千秋这是将自己这个“烫手热山芋”扔给了淳怀瑜,但这确实是个好计策。
田千秋拿出令牌递给龚遂,有了这块令牌,他可以进到宫城里。田千秋含笑拍了拍龚遂的手背,意思是,我只能帮到这里了,你好自为之。
桑衡从田府中出来,自告奋勇地要随龚遂进宫请太医,龚遂没好气地说道:“桑衡,多谢你相助,但昌邑王只是受了点轻伤,你别说得那么夸张!”
桑衡眨巴着眼睛,狡黠地一笑,说道:“龚大人,若是轻伤,如何请太医呢?”
“这?”龚遂哑口无言。
“也许刀上还有毒?”桑衡提醒道。
龚遂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可为了尽快让皇上知道,好能调配人手查办刺客,他也顾不得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