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门边那桌的一个阔脸大耳的汉子,脸上泛着油腻的红光,拎着酒坛子,晃晃悠悠走到白衣女子身旁,将酒坛往桌上一趸,眯缝着本来就不大,喝醉后更小的眼睛,喷着酒气嚷道:
“哥哥请你喝酒,来,干了它,干完了,陪哥哥睡一觉,哈哈……”
大耳男子嘿嘿笑着,右手向白衣女子肩膀搭去,那些起哄看热闹的人笑得更起劲了。
路荣却专心地夹起一大块羊肉,以最快速度啃着,他知道,一旦动起手来,这美味就吃不成了。
罗圈儿也抓了一块羊排,一边吃一边低声骂道:“一帮子下作货,欺负女人!”
罗圈儿旁边的年轻人低声怂恿道:“罗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别跟路荣似的,就知道吃。”
罗圈儿狠狠地撕下来一块肉,看着大耳男子的手马上要搭上去,罗圈儿右手暗暗握紧腰间刀柄,双眼死死盯住大耳男子。
突然,饭庄大门嘭地一下被撞开,一个人冲了进来,双目通红,嘴角带血,指着白衣女子的方向,大声叫道:“敢劫山爷的货,过来受死!”
众食客一愣,有人马上起身,将碎银子往桌上一放,飞快地离开;有人坐回自己的位置,埋下头闷声吃饭……
热闹的饭庄霎那间寂静无声,跑堂伙计不知情况,从后厨出来,端着菜肴,愉快地高喊着:“羊肉面来喽~”
伙计看到门口男子,吓了一跳,将羊肉面轻轻放在白衣女子面前,试探地向男子问道:“刀哥,您吃点啥?”
“吃个屁!”刀哥骂道,“要不是看在掌柜的面子上,老子已经动手掀桌子了。”
大耳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刀哥面前,右手向刀哥肩膀搭去,刀哥陡然变脸,抽出腰间短刀向大耳男子的手剁去。
大耳男子看似笨拙,却身形敏捷,左手不知何时摸了一把铁尺,格开了削向手腕的短刀。
门旁那一桌人,见两人动了手,腾地站起身,加入了战团。
白衣女子视若无睹地吃着面,路荣一边吃肉一边看着白衣女子,耳朵竖着,听旁边那桌的四个男子轻声交谈:
“朱大头太不讲究,连山爷的货也敢抢,还想不想在这儿混了。”
“山爷做的是白货,朱大头抢它干嘛?他卖不掉啊!”
“咋卖不掉,只要出了玉门关,白货抢手得很。”
路荣听茂青提起过,他们嘴里说的“白货”,指的是“官盐”,汉代时,盐铁都是政府专卖,民间贩私盐,抓到了就是死罪。
路荣原以为刀哥是来找白衣女子麻烦的,这样明白了,就是一帮土匪互殴。
路荣冲罗圈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别管闲事,吃完了赶紧走。罗圈儿却惦记着白衣女子,看她吃得慢条斯理,自己也放慢了速度,气得路荣拿脚踹了他两下,他也假装没发现。
刀哥向门外奔去,将战局引出了饭庄,屋内重又恢复了热闹喧嚣,看来打打杀杀是这里常有的事。
跑趟伙计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路荣将他唤了过来,塞了一块碎银,问道:“山爷是何人?”
“客官是第一天到此地吧,您在这儿呆上三天,自然就知道了。”
伙计笑着将碎银还给路荣,招呼其他人去了,大家听着屋外兵器相接的声音,再没了调戏女子的闲情,白衣女子安安静静吃完了面,站起身,冲着路荣说道:
“小子,你钱多得花不掉,替我把面钱付了吧。”
说完,转身出门而去。
“诶!”罗圈儿快乐地答道,他坐在路荣身旁,以为白衣女子这句话是冲他说的,兴奋得脸颊晕开一圈红色。
“罗爷,她是不是看上你了,这满屋子男人,她就只找你付账。”罗圈儿身旁的马屁精说道。
罗圈儿得意地摇晃着脑袋,一仰头喝下一碗酒,路荣暗笑,也不戳穿,看着罗圈儿兴奋地一碗接一碗喝酒。
旁边那桌还在说“白货”生意,看来朱大头的“事迹”,让他们也动了念想。路荣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民安堂帮忙时发现的问题——
燕国接连三年,盐税增长很快,按常理,人对食盐的需求量基本是稳定的,可以用盐税来推算人口数量。按照燕国的盐税推算,人口是按照半倍数增长,这意味着,燕国每两个人就要生一个小孩。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十五岁以下的儿童是不能生育的。
所以,燕国有问题。
而燕国王是刘旦——武帝的儿子,刘弗陵的哥哥。
路荣记得很清楚,史书中记载,燕王以谋逆罪被处死,定他罪的人,正是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