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室山中军大帐内,柳泷座于正中帅案之后,其下首左右两案则分别坐着祖郎和戏志才二人。
此刻的祖郎面对柳泷,神色当中透着些许的尴尬,虽如此,可他心中却也没有什么愧疚之情。
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不会阻止柳泷孤身前往颍川郡城,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不违背赌约的前提下劫掠颍川之财......更何况他早就已经做了万全的安排,足以保证柳泷进入颍川郡城后性命无忧。
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眼下太室山众名义上的主帅虽然是柳泷,可一应军饷补给和日常操练,却仍然由他祖郎在统筹。
所以且先不提其它的军需开销,只说最基本的粮饷需求,拿最平常的粟米来算,一名兵卒一天至少需要一斗,如此太室山三千余口精壮汉子,每天就会消耗掉三百石粮食。
而眼下,山内存粮已然不足千石,如果再弄不到粮饷,那么不出五日,军中必定生乱。
对于如此种种,祖郎也不是没有和柳泷提过,可柳泷却坚持不同意出兵颍川,而理由也没别的,无非是怕得罪颍川士族罢了。
再从柳泷的立场来说,说实话,在一开始知道自己被祖郎坑了的时候,柳泷心里确实很不爽。可冷静下来换位思考后,他也就释然了......毕竟人家祖郎这次只不过是想给山上的三千余名弟兄弄口粮罢了,也没真打算借刀杀人除掉他柳泷。
说白了,起码祖郎还是很讲信义的,也不算违了刎颈之交的誓约。
柳泷扪心自问,换成他是祖郎,如果遇上一个不思救命之恩、还夺了自己的帅位、紧跟着又脑子一根筋地阻止自己弄粮饷的“白眼狼”,他多半会想法子先把这头“白眼狼”给宰了再说!
可柳泷毕竟不是祖郎,尤其是在有了三千兵卒之后,他就更加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颍川能人何其多,刀剑无眼啊,如果出兵劫掠颍川,届时万一不小心弄死了某位牛人的家眷,那可真就和人家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了!
和郭嘉、徐庶、水镜这样的存在当一辈子的仇家......柳泷想想都后背发凉,君不见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司马懿,就已经能差点要了他的命吗?
还有陈家的那个陈群,其所创的“九品中正制”一直沿用到了清朝灭亡,这样的政治人才,有了家底、有了追求后的柳泷会不想要吗?他当然想要啊!
而关于如此种种,柳泷也实在没法和祖郎解释清楚,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穿越来的吧。
柳泷能理解祖郎的为难之处,可悲催的是,他却没办法让祖郎理解自己为难的地方。
所以回山之后,柳泷只能绝口不提海捕告示的事,全当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只是拉着戏志才与祖郎认识,随后便热情地向戏志才介绍起了山中的情况来,顺带着还把祖郎欲出兵劫掠颍川的事说了出来......眼下,他也只能寄希望于戏志才确有其才,能打消祖郎劫掠颍川的念头。
军帐之内,戏志才淡笑着听柳泷滔滔不绝地将太室山的情况介绍完,期间偶尔还打量了几眼一直闭口不言、气势沉稳的祖郎,随后摇头直笑道:“呵呵,有趣有趣~”
柳泷见状愕然,低头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随后不解问道:“先生因何发笑?”
戏志才指着柳泷直笑:“因为怎么看,我都觉得你不如祖郎。”
“咳~”
柳泷闻言尴尬地摸了摸脸上被司马懿留下的那道刀疤,正想开口,却见戏志才翘着嘴角继续道:“我这一路进山而来,观山中兵卒虽规行矩步、纪法严明,可对你柳泷这位主帅却只是表面处恭敬,并无真心顺服之意。”
“由此可见,你这主帅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太室山真正的主人,应是你座下的这位副帅,祖郎!”
只见其伸手指着一直闭口不言的祖郎,继续道:“有趣之处便在此了,若我所料不错,这位祖副帅如果想要夺你柳泷的兵权,只在翻掌之间。可他又偏偏没这么干,老老实实的甘居副位......”
“嘿嘿,不如你再同我说说,你柳泷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坐稳这太室山主帅的位子的?”
一旁的祖郎见这戏志才进山不到半日,便能瞧出他们将帅之间的问题,此时也不由得有些佩服起来,看向戏志才的神情生出了些许变化。
而柳泷被戏志才这一番不留情面地奚落,绕是脸皮再厚,也不经开始微微脸红,只见其清咳一声:“先生慧眼如炬,泷实在佩服......”
说着,只能如实将自己和祖郎比武打赌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先是朝祖郎投去了一道善意的目光,随后方继续向戏志才说道:“眼下我与我大哥之间最大的分歧便在于要不要出兵劫掠颍川。今日既然先生在此,却正好问问先生的意思?”
却见戏志才听完之后也不回话,而是指了指柳泷,随即诧异地看向祖郎:“你竟然不是这家伙的一合之敌?!”
在这个年月,但凡武道有成的武将,动静之间皆有自己独有的气场,戏志才虽然只是文士,却还不至于看不出柳泷和祖郎之间武道上的差距。
要说柳泷拼命之下能和祖郎打个平手,戏志才或许还能勉强相信,可如果说祖郎挡不住柳泷一合,那打死他也不信!
祖郎见状先是看了眼神色尴尬的柳泷,随后转向戏志才,正色点了点头,凝声道:“祖某确实不敌我二弟,此点先生无需多疑。”
“绝不可能,你们两个当我戏志才是瞎子......”
话说一半,却见戏志才猛然变了脸色,骇然看向柳泷:“你!”
原来,此时柳泷已然施展开了影术,悄然附身于戏志才身上,使其动弹不得。
“先生见谅,若只论武道,我确实不如我大哥。”只见柳泷撤去影术,起身朝戏志才长揖施礼道:“日前比武之时,泷便是用了此术,方侥幸得胜。”
“你,你见过南华!”
但见戏志才的脸上已然没了嬉笑之色,双眸炯炯盯着柳泷,沉声问道:“我只问一句,你方才所用之术,可出自《遁甲天书》?!”
这话一出口,就轮到柳泷变脸色了,他不知道戏志才口中的南华是谁,但“遁甲天书”这四个字,他可从来没和任何人提起过,就算是祖郎到目前也只误以为他用的是妖术罢了。
而此时戏志才见了柳泷的神色,却已然明白过来。只见其不等柳泷开口,便长笑了开来:“看来果真就是你了!水龙吟......哈哈哈,我早该想到的!”
柳泷见状微微皱眉,凝声道:“先生此言究竟是何意?《遁甲天书》的事,先生又是如何知道的?”
却见戏志才闻言也不忙着回话,只是起身离案,朝主位上的柳泷郑重其事地长揖行了一礼:“颍川寒士戏志才,见过主公!”
柳泷和祖郎见此皆愕然,一时云里雾里,闹不清戏志才演的这是哪一出......
只听戏志才继续说道:“《遁甲天书》之名,乃志才于半年前从南华道人口中得知,至于其余之事,目前我亦所知不多。”
“志才只知,眼下主公与我,皆为南华棋子。而与其对弈之人,号‘玄冥’。”
“六年前,南华和玄冥二人以大汉江山为棋局,以天下苍生为棋子,已然对弈了一局。”
“那一局,南华手中的‘帅’子正是太平道人张角,而此局的输赢,想必主公应该已经知道了......”
说到此处,便不再多言,只是看向柳泷的眼眸中不露痕迹地闪过了一丝羡慕之色。
柳泷和祖郎二人听得此言,一时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后只见柳泷微眯起双眸,沉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六年前的黄巾之乱,是南华的手笔?”
“而南华落败之后,今又卷土重来。且这一局,他手中的‘帅’子便是我柳泷......而先生也是南华一早便定下请来辅佐我的棋子?!”
“不错。”戏志才点了点头,正色应道:“龙游浅水,这颍水之河,便是困龙之地。志才已于那颍水河畔,等了主公许久了。”
“艹!拿老子当什么了?!”听得此言,被人操控的憋屈感瞬间占据了获得谋士辅佐的喜悦感,怒极之下,柳泷恨恨骂了一句。
“主公不必如此。”戏志才见此微微一笑:“主公身为‘帅’子,将来终有跳出棋局的机会,而我戏志才今后要做的事,便是要尽展生平所学,全力助主公跳出此方棋局.........如此蒙主公荫福,他日或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机会。”
“如果跳不出去呢?”柳泷沉声问道。
戏志才闻言默然,良久之后,方叹声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若如此,那么张角的下场,便是主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