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城,位于谯县境西南,立城与谯水河畔,河对岸便是豫州梁国境,是孔伷治所的西南门户之城。
蕲城城内原本屯兵一万,其中五千已于白天被关都尉岳宾调出,用来追剿柳泷。
岳宾于碎空山中伏被擒后,柳泷令其退去剩余追兵,随后又一路挟持其至蕲城城下,赚开了城门,并将城内留守的五千谯县兵悉数赶出,占蕲城为自己的栖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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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入深夜,可谯县刺史府内却灯火通明、喧闹非常,除了因守粮失职被下狱的仓曹史毕煦和被擒为人质的关都尉岳宾外,其余数十名谯县的文官武吏已在大堂上吵翻了天,其争吵内容无外乎是要不要和游侠“水龙吟”谈判,不惜代价救回大将岳宾罢了。
看着堂下吵成一团的文官武吏,年过五旬的孔伷只觉得头疼欲裂,右手扶额,将整个身子斜靠在软塌上,看上去异常虚弱。
长史钟离钏笼着双手立于堂间,一会儿帮着文官说不救岳宾,一会又觉得武将们说得也有道理,要和水龙吟谈判救回岳宾主持谯县兵务,意见始终摇摆不定.......而他那细长的眼眸,却时不时的会往主位上的孔伷悄然看几眼,随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其实钟离钏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想借着游侠水龙吟之手除掉岳宾的,如此,他就有机会夺取谯县兵权。
钟离钏知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如若功成,那么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彻底架空孔伷,成为豫州治所的真正主人。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钟离钏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起码在没摸清楚孔伷心里的大致想法时,他不想太早进行表态。
而且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对他钟离钏也没任何坏处,万一要是那水龙吟一时兴起直接斩了岳宾,那可就是天降之喜了!
争吵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身为谯县长史的钟离钏一直没有明确态度,其余文官武吏各持己见,孔伷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最终只能疲惫至极的摆了摆手,议定第二日一早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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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史府位于谯县正北,是一座两进四通的大宅子,其内装饰奢华异常,湖山石铺成的地面,青檀木制成的门窗,就连萧墙也是用汉白玉雕刻堆砌而成。
夜半时分,钟离钏略显疲惫的回到府邸,只见其进入内院正房刚点起烛火,却蓦然发现屋内早有一名虬髯大汉神色平淡地端坐在了房中。
“你...你是何人?!”钟离钏一时被吓得不轻,颤声指着虬髯大汉。
虬髯汉子见此微微一笑,起身抱拳施了一礼,淡声说道:“钟大人不必惊慌,水龙吟麾下副将祖郎,见过钟大人。”
说着不等钟离钏呼喊,便继续道:“还请钟大人勿要声张,祖某此次前来并无恶意,相反还有一场大富贵要送于大人!”
钟离钏本也是有急智的人,听得此言,稳了稳心神后,警惕地看了眼祖郎,随后绕步至主位处为自己斟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定下心神,也不急着出言。
祖郎见状淡淡一笑,主动让开身子站到了客位上,静静等着。
“是柳泷让你来的?”稍顷,钟离钏开口。
“是。”祖郎应了一声。
钟离钏闻言嘴角微扬:“想和谈?”
“是,也不是。”祖郎笑了笑,“我等确实想入豫州刺史麾下,但......谯县关都尉岳宾会死。我家主公相信,钟大人应该也不想看到岳宾继续活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钟离钏如何还不明白对方的来意,只见其目光一凛,冷声道:“你们是想以此为条件,让我劝服刺史大人收纳尔等?”
祖郎点了点头,抱拳说道:“钟大人如今已是谯县文官之首,如关都尉岳宾身死,则兵权早晚亦会落入大人手中。如此,集文武之权于一身,不出半年,这豫州刺史之位.......”
“混账!”钟离钏突然神色一变,拍案怒斥道:“你们将本官当成什么人了?”
这一问却没有把话彻底说死,祖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旋即轻轻一笑,叹声道:“其实我等兵不过三千,也无意入谯城,只求能得蕲城以做安身之所便已心满意足。”
“可如今看来是我家主公想错了,这谯县境内根本无我等山贼出身之人的立足之地。”
“如此,明日我们便会归还岳将军以及所劫粮物,退出谯县境,今夜叨扰之处,还望钟大人见谅!”
言罢抱了抱拳,转身就要离去。
却见钟离钏听得此言,神色连连变化,终是抵不过豫州刺史位的巨大诱惑,在祖郎堪堪要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出言唤住:“且慢!”
“钟大人还有何指教?”祖郎转过身子问道。
钟离钏默然片刻,随即沉声问道:“你方才说....你们只要蕲城?”
“不错,若钟大人愿出手相助,从此往后,我等皆听大人一人号令!”祖郎正色点了点头。
听得此言,钟离钏神色凝重地慢慢坐回到了主位上,良久不再开口,似在心中不断权衡着利弊和风险。
祖郎也不着急,静立于门口等待着。
“我要先见到岳宾的人头!”过了许久,钟离钏终于彻底撕下了面具,双眸炯炯盯着祖郎,冷声说道。
祖郎摇头笑了笑:“钟大人在欺祖某不过是一介武夫吗?如果就此砍下了岳宾人头,钟大人却又出尔反尔,那么届时,这谯县如何还容得下我等?”
此刻话已经说开,钟离钏便也懒得再做伪装,径直问道:“直说你们想如何吧?只要不放岳宾,诸事便都可再慢慢商谈。”
祖郎闻言点了点头:“钟大人立下字据,其上需写明即便岳宾身死,也得保证豫州刺史孔伷接纳我等。如此,今夜祖某带回字据,明日,大人便可见到岳宾的首级。”
“这不可能!”钟离钏嗤笑道:“若柳泷反悔不杀岳宾,又有此字据为证,那到时候死的那个人,就是我钟离钏了!”
听得此言,却见祖郎心下微喜,直道果不出军师所料,鱼儿彻底上钩了!
只见其故作为难之色,沉吟了半响后,方朝钟离钏抱了抱拳,道:“祖某这里倒有一个两全的法子,却不知钟大人今夜可敢随我入蕲城?”
“在蕲城内,我等会当着大人的面砍下岳宾人头,届时再请大人留下字据以为凭证,而后返回谯县,劝服孔伷。”
“这是打算请君入瓮?”钟离钏心下嗤笑了一句,暗自思忖片刻后,也不再多言,径直取过笔墨“刷刷”书下一封竹卷,而后将其卷起,朝祖郎示意道:“这上头写的,是本官请刺史大人发兵强攻蕲城的文书。”
“今夜本官便随你去蕲城,若朝食时分不得归,那么届时自会有本官心腹将这份文牍呈到刺史大人面前......”
说到此处,淡笑着朝祖郎问道:“却不知祖将军你,可否容本官先将这卷文牍交于心腹手中?”
“大人请便。”祖郎微微一笑,伸手引礼,让开房门。
此时的祖郎心中早已大定,因为一切都已经如戏志才预料的一般无二......只要钟离钏抵不住豫州刺史位的诱惑,便定然会中计,而其结局也早已注定,无论怎么设防都是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