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之北,太室山麓。
柳泷立于半山崖岸,俯瞰山谷中那片杂乱无序、零星而落的山寨营地,一时不由有些佩服起救下自己的祖郎来,因为他知道,那山谷中的营地,是虚营。
用祖郎自己的话说就是:绝山依谷,视生高处,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说实话,柳泷还是头一回见到能够灵活运用兵法的山贼。
祖郎真正的大营,扎于半山腰山影深沉、槐阴渐没之地,能够将整片主营完美的藏于山林之中。此外,山顶还设有近百处暗哨,山谷出口还有骑兵斥候来回戒备。
如果有人以为山谷中的虚营就是祖郎的大营,冒然领兵劫营,那么届时只要将谷口一封,山腰主营处滚石落木倾泻而下,即刻就能转守为攻,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能够将《孙子兵法》中短短的一句话如此灵活运用,足以证明这祖郎绝非普通山贼。
然而,一想到这家伙即将要干的事,柳泷又忍不住一阵牙疼......
“洗劫颍川郡,这家伙是要疯啊!”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柳泷可不想刚刚死里逃生,又跟着祖郎去颍川送死。
且先不提颍川郡内屯兵几何,只说荀彧、陈群、徐庶、郭嘉、水镜这些颍川名士,有哪一个是好惹的?以区区三千兵力就敢洗劫颍川,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柳泷甚至怀疑如徐庶、郭嘉之流,人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他祖郎给玩死。
“必须想个法子阻止这疯子。”
正这般想着,只见一名传令兵卒疾步行至柳泷身前,抱拳说道:“柳帅,祖帅有请。”
“知道了,这就过去。”柳泷点了点头。
......
半山腰茂林深处已被清出了一片诺大的校场,祖郎的中军大营,就设于校场中央。
但见柳泷一路行进中军大帐后,朝座于帅案后的祖郎俯首抱拳施礼道:“末将柳泷,见过祖帅。”
说实话,对于这种汉代军中的礼节,柳泷一直都还不太适应,尤其现在让他以山贼的身份行军中之礼,看去便愈发觉得滑稽。
可祖郎统御部下山贼却一直都行军法,令行禁止,稍有错处便是一顿军棍伺候。所以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伤势可痊愈了?”营帐内,只见祖郎轻轻觑了眼柳泷,淡声问道。
这话一出口,柳泷就已经知道自己面前这位的打算了,只见其眼眸微转,而后俯首回道:“尚未痊愈。”
祖郎闻言微微皱眉,沉默少许后,说道:“斥候已经潜入颍川郡,本帅原想以你为先锋,于三日后平旦时分率部突袭颍川,届时自会有人为你打开城门。”
说到此处,微顿片刻,而后继续道:“可既然眼下你伤势未愈,那么此番夜袭便由本帅亲自领兵,你坐守山营即可。”
正如柳泷想的那样,祖郎明显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洗劫的是一群什么样的存在.....或者说,这家伙明明知道,却根本不在乎。
毕竟这一路劫掠至颍川境,他走的实在是太顺了———夜袭、洗掠、撤出,来去如风,前前后后也用不了一个时辰,往往郡中守兵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然而豫州颍川郡却绝不同于寻常郡城,颍川那群名闻于后世的谋士当中,届时只要有一个不甘心吃此大亏,报复起来就足够他祖郎喝一壶的。
按理说,既然已经被安排留守大营了,那么这个时候柳泷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任由这家伙去劫掠颍川,等其领兵出山时,他大可拍拍屁股跑路。
可一来人家毕竟刚刚救了自己,就这么跑了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二来从河内郡这一路九死一生过来,柳泷也已然明白,在这个年代,单打独斗是绝对行不通的,别说什么“闻达诸侯”,就连出个远门都是奢侈。
一念及此,只见其咬了咬牙,随即抱拳凝声道:“祖帅恕罪,末将以为......颍川,不能动!”
祖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放下手中案牍冷眼看向柳泷,他没想到自己刚刚救下的先锋将领一时不愿出力干活也就罢了,现在竟还敢出言异议自己劫掠颍川的决定,这种情况在他治下以前可从来没发生过。
“兵随将转,将听令行”,这是他祖郎的治军之法,麾下三千部众从来也没人敢质疑过。
只见其冷哼一声,道:“理由!”
柳泷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规劝之言,想了想后,只能硬着头皮如实说道:“末将常听人言,颍川多名士,逸群之才有如过江之鲫,如我等劫掠其乡,万一......”
“哼!名士?”
祖郎还以为柳泷能说出什么理由来,见其只是害怕得罪颍川士族,不由没好气地打断道:“本帅劫的就是士族。”
“寻常百姓之家,哪里来的油水?!不劫乡绅士族,我部三千余众吃什么!”
“日前本帅见你孤身血战十余流民,原以为麾下能添一员先锋悍将,未想你柳泷竟也是那趋炎附势的畏死之徒。”
说到此处,朝其冷声叱道:“本帅决意已定,三日之后夜袭颍川,你若再敢聒噪,留神本帅拿你祭旗!”
“姥姥的,这年头真是怕死都有错。”柳泷见此心下暗骂一句。
说客不好当啊,比起当说客,柳泷认为自己更擅长的还是用拳头讲道理......
只见其沉默片刻后,不再犹豫,昂首直视祖郎,凝声道:“祖帅若执意出兵,末将斗胆,愿凭颈上人头,与祖帅打一个赌。”
祖郎冷笑:“你是想说若本帅出兵劫掠颍川,早晚必败于颍川士族之手?”
“非也。”柳泷微微摇头,“末将斗胆,想凭手中之刀与祖帅斗将,若三合之内能侥幸得胜,便请祖帅放弃劫掠颍川,改取他郡!”
“三合?!”听得此言,祖郎微微错愕,旋即便忍不住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柳泷,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柳泷的身手祖郎早已见过,他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自信,敢狂言三合之内就打败自己,难不成竟将他祖郎当成寻常流民了不成?
“祖帅莫非是怕了?”只听柳泷沉声出言激道。
祖郎闻言不由觉得好笑,饶有兴致地看向柳泷:“呵~,还会用激将法。”
言罢,骤然收住笑意,冷声道:“近五年来,你柳泷还是第一个敢在本帅面前如此放肆的人!”
“今日本帅便遂了你的意。”
“也无需定下三合之数,今日只要你柳泷能在本帅枪下撑过十合,则包括本帅在内,太室山三千余众,从此皆听你一人号令!”
“若你撑不过十合,本帅也不要你的人头。三日之后,给本帅去当先锋,劫掠颍川!”
祖郎对自己的武道有着绝对的信心,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务实的人,他算的很明白,杀了柳泷,吃亏的最终还是自己,毕竟这小子也还算能打。
且在他看来,今日柳泷之所以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没别的原因,就一个:欠收拾!
“此言当真?!”
听完祖郎之言,柳泷一时只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简直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啊......群战他不行,单挑,除非对面是成名已久的名宿,否则他还真不觑。
但见祖郎轻笑一声,随即也懒得多言,径直朝帐外喝道:“来人!”
帐外亲兵闻声而入,俯首待命。
“传令左、中、右三军,一刻之内于帐前校场集合。”
言罢,淡眼看向柳泷,只道了一句:“三军之前,将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