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大军再次杀奔而来。这次领军的是大单于,车师和左谷蠡王都参与其中,龟兹和焉耆继续围攻关宠的柳中城。
对于这个汉朝校尉耿恭,大单于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每次谈论起耿恭,惶恐的眼神明明白白写在左谷蠡王脸色。左谷蠡王提起耿恭如同谈论起昆仑神一般敬畏。他们说起汉军如有神助的弓弩,暴风雨之夜,还有从天而降的疏勒城的大水。大单于往往嗤之以鼻,开始还会反驳教训一阵,可是当所有的匈奴参战将领谈起耿恭,都满怀敬畏。他心里不舒服起来。要说神,自己才配有这个称号。耿恭还不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自己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单于。他要亲自会一会这个汉朝校尉。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管是真神还是假神,他定要打的他满地找牙,他发誓拿下疏勒城,打破匈奴人心中的敬畏。
借着王庭大会胜利召开的余威,他信心勃勃的统帅兵马出发了。已有多年未带兵打仗他很快就找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还没有忘记白屋部落还没有头领,原来千夫长职位不动,巴根的部下由哈斯统领。不过他许诺了,不管谁,表现的好的话,会有机会的。相信那些得到暗示的千夫长会加倍的卖命。他也给了车师机会,让屈突律率领本国的人跟随。几万大军定要拿下疏勒城,打破耿恭的传说。
对于匈奴的打法,大单于晚上翻来覆去,冥思苦想数日后,终于考虑成熟了。左谷蠡王之所以接连败于耿恭,就是轻敌冒进。大单于决定采取保守而又稳妥的办法。他不会贸然进攻,万一失败,自己则英名受损。
他反复掂量了这个办法的优劣,优点显而易见,不和这个被匈奴成为神仙的耿恭硬碰硬,以免自己英名受损。不足之处就是耗时废功夫。不过,西域只剩下这一个硬骨头了。柳中城,他没有在意。他完全有时间来消磨掉这个汉军堡垒。在匈奴和汉朝广袤的边境线上,没有任何的消息足以证明,汉朝要发动一场大的战争。他有时间有兵力来围困疏勒城。他调集了数万精兵要困死饿死渴死汉军。
匈奴大军来到疏勒城下。没有叫阵,没有进攻。大军将营帐远远的搭建好。每天几万人就是吃饭睡觉放哨。对于汉军仿佛没有看到一样。他们铁了心要饿死汉军。
图格鲁父女二人目睹了当日白屋王临死的惨状,之后的几天,图格鲁寝食不安,一想到白屋王就心惊肉跳。王庭大会一结束,父女二人就早早回去了。
扎娜回到家里就开始慌乱。她几次在去疏勒城的路上蜇来蜇去,总是下不了决心鼓不起勇气走过去。父亲不让她去,他把她叫道屋子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汉军的情,咱不欠,咱谁的情,也不欠。你老实在屋子呆着。”她想起白屋王临死的情景。她心惊胆战站在旁边,白屋王绳索勒成紫色的脸膛,翻凸出来的眼球布满血丝,那眼睛里流泄出垂死的仇恨、垂死的傲气和少许的一缕胆怯。现在,那两只翻凸出来布满血丝的眼球终日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执马鞭牵马的时候,那眼球在马鞍上,吓的她失了手;她烧干草做饭时那眼球又在熊熊燃烧的火焰里,她几乎要踢翻锅灶。她还是在父亲睡着的时候,偷偷骑着快马来到了疏勒城下。
此时,车师屈突律还没有回来,他被大单于挽留下来,共同商量进攻疏勒城。
她很快的就见到了不连合。只是这次不连合面有难色。他拍拍扎娜的肩膀说:“我刚接到大王的命令,不要再和汉军有任何来往。”
“那你见死不救吗?”扎娜如同一只母豹一般逼视的不连合脸上火辣辣的,“好吧,最后帮你一次。汉军这次肯定要完了。”不连合没有注意到越发铁青的扎娜脸色。她反击了一句:“你真是乌鸦嘴,完蛋的是你们车师吧。”
当天晚上,在不连合的护送下,扎娜独自一人来到城下,守城军士一眼便认出扎娜来,城门缓缓打开。
耿恭已在议事厅等她。扎娜走进大厅,看到熟悉的耿恭脸色憔悴,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心疼地叫唤:“耿恭。”便把前前后后所有事情告诉耿恭。
劝降白屋部落,汉军便可在西域立足。可是白屋王被杀,大单于整军杀来。就凭他手下几十汉军,如何抵挡?耿恭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如纸,迷茫地瞅住扎娜,又颓然低垂下去。他觉得自己变得像一个羽毛一样轻,随便谁一吹就能把他掀起来。
扎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失神的眼睛。她既心疼又着急。她紧紧抓住耿恭的胳膊,快要哭出来了:“现在走,还来的及。我去找不连合,趁夜赶紧撤走吧。”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没有天子命令,我无权撤离。”扎娜悲伤的扭过头,嘤嘤的哭起来。
看着她抽泣的背影,他心肠软下来:“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扎娜转过身来,顾不得擦拭眼泪:“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在城里陪着你。”
一股暖流在心里激荡。耿恭惨笑一下说道:“你要真想救我,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莫说一件,一百件都依你。”
耿恭哄着扎娜,让她护送范羌出城。范羌回朝廷搬救兵。
“速去速回。说不定回来还能看到我。”
扎娜止住眼泪,“等我回来。”耿恭送二人出城时候,扎娜甩下一句话:“你心真冷。”
深夜两匹马穿过车师营地,向着酒泉郡而去。
范羌由扎娜护卫着去了汉朝,至于朝廷发不发救兵,耿恭心里没底,听天由命了。从车师补充的粮草足够一月食用。一月之后呢,若匈奴还不退兵。那汉军必然饿死。
若要活命,也很简单。乔装打扮,穿过车师营地,逃回汉朝。这样苟且活着,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汉军呢?每当他闭上眼睛,死去的汉军就出现在他面前。披头散发、浑身血淋淋的朝着他笑。“你们等等我。”耿恭眼泪流出来了。
他又想起扎娜和车师太后,二人有情有义,火热的心灼的他心疼。自己定然会负了她们。
他把所有的汉军召集起来。几十个汉军聚集在偌大的议事大厅,尤显得宽绰。矮小的萧玉倔强的站在汉军中间,胸膛挺的直直的。所有汉军一言不发,大家都知道坚守下去面临的困难。耿恭剑眉横扫,朗声说道:“诸位跟随我多年,不忍心看着大家随我送死。匈奴大军不日就会抵达,此次一战,不同往日。大单于亲率兵马而来。我们凶多吉少。若有思念家乡者。今晚,就可以出城。车师不连合定然不会阻挠大家。”
耿恭的神情比以往都要严肃。议事大厅鸦雀无声。良久,大家齐喝道:“校尉不撤,我们都不走。”
匈奴很快来了。双方比拼的是耐心,大单于不知道还要再死扛多久。牲口早已经把方圆数十里能啃噬的草根吃光了。
每天需要几百辆牛车从远处拉来草料,才能喂饱战马。到了割草季节。几万人无所事事的呆着,放弃了割草,草料可是匈奴的命根子啊。放着草不割,所有人都在这里耗费时间,大家的耐心快用光了。
大单于决定改变了。他曾派人向耿恭喊话,要汉军立即投降,遭到了耿恭的拒绝。现在,他又重拾招降汉军的办法。必须选一人入城,当面劝说耿恭才奏效。只是合适的人选还没有想好。当他和左谷蠡王坐在一起,品尝着新酿的美酒的时候。大单于不经意问道:“近日,屈突律可有动静。”这个在匈奴和汉朝之间反复背叛的小国,大单于一直放心不下。
左谷蠡王接过美女递过来的酒尊,闻得喷鼻馨香,一饮而尽,喷着酒气说道:“他能干什么,就是在他的大帐内玩玩鸟,闲呆着嘛。”
大单于哼的一声,一脸怒色,右手攥拳,狠狠的砸在案几上,几个侍女慌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没你的事,下去吧。”大单于说道。侍女慌乱的收拾起地上的盘盏,撤出帐篷。
“我等为了战事绞尽脑汁,他却在那游手好闲。”大单于余怒未消。
“他一个公子国君,大单于何必生气。”左谷蠡王不以为然
“去,把屈突律喊过来。让他马上来见我。”大单于格外愤怒。
执事官飞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响起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大帐帘子掀开。屈突律还未完全进入大帐,声音已经飘到了:“大单于宣召我不知道何事。”
大单于一脸不悦意,也不搭理他。屈突律尴尬的站立在中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是一直谄笑。
“大军在此驻守已有些时日。你有何退兵良策啊。”大单于冷冷的问道。
“我?呵呵,我哪里有什么良策,一切听大单于的吩咐。”
“那好,既然你听我吩咐。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请你辛苦一趟。跑趟疏勒城,劝说耿恭。”
“这,这,大单于只需差遣一人便可以。我和他素不相识。我去不太合适。左谷蠡王手下辩才众多,定能当次大任。”
“我?匈奴和汉军仇恨太深,恐怕说不动他。你父亲安得曾经和耿恭盟誓过,念及旧情,他一定会见你。”左谷蠡王说道。
“我已经想好,他若真的投降,我愿意封他为白屋王,这样的汉朝神将,甘心效命于我,也是大匈奴福气。如果他不答应,我也不会怪罪你。”大单于说道,“明天在营门口集合。”
早上阳光洒满了大营时候,大单于和左谷蠡王等人已经等候多时,车师营门紧锁,没有任何动静。大单于命令道:“去,把锁砸开,把那个贪生怕死的屈突律给我拽出来。”
话音刚落,车师大营缓缓打开,右相骑马来到近前。
大单于问道:“你家大王呢?搞什么鬼,怎么还不来?”
左谷蠡王讽刺的说道:“听说你们大王病了,不会是吓的吧。哈哈。”乌苏一阵冷笑。
右相讪讪一笑:“我家大王确实是病了,不过不是害怕,他确实风寒着凉了。”
“不管他是否着凉,今天定要他起来。”
“大单于稍安勿躁,车师已经选派更合适的人选代替大王。这个人您一定满意”
“哦?是谁?”
“您现在随我去吧,他已经到了城下了。”
几人紧随右相,远远看到车师太后和一婢女站立在城墙下。大单于等人止住马匹,静静观望着。
“我们太后是汉朝人,又和耿恭会过面,定然会说动汉军。”大单于点点头,心里想到:这个女人,但愿她如毒蛇一样的嘴能说服汉军。
从大单于那回来。屈突律就病倒了。他是吓病的。他哪里有魄力去见汉朝校尉耿恭。恐怕此次凶多吉少。车师屡次背叛汉朝,他哪里还有脸面和勇气见汉军。可是大单于的命令又不敢违背。急火攻心,他病倒了。
他躺在榻上,眼睛盯着大帐顶部。一只蜘蛛拉着细细的丝线从天而降,落在盘盏旁边。他嚷进来婢女,怒斥一阵,婢女筛糠一般,不住磕头求饶,却也不知道错在哪里。
他骂道:“还不快给我赶了出去,这样污秽的东西,连你们也敢欺负我了。”
右相刚好从都城来,向他汇报每日钱粮消耗。千余人耗费在这里,他定期将都城的事情收拢下,摘要紧的通报屈突律。他和颜悦色说道:“大王何必和他们动怒呢。不可伤了身体。”
“连这些下流坯子,也敢欺负我了。”
右相呵呵一笑:“大王是不是受他们的气了。”他手指着匈奴大营方向。
屈突律叹了口气。右相摆手让婢女出去。
待屈突律说完,右相捻了捻胡子,沉稳的笑道“大王不需多虑,有一人比您更合适,大单于一定乐意。”
“谁?”屈突律侧歪身子,眼睛溜圆,紧紧盯着右相。
“太后。”右相说道。
屈突律微笑着点点头。“你辛苦一趟,就说我有病,劳烦她辛苦一趟。”
“呸!”太后冷青着脸的,不待他说完,一口唾液啐在了右相的脸上。右相着慌,连连磕头求饶。太后慢慢站起来,缓缓情绪:“这主意是你出的吧。当初是你舔着脸要和好匈奴,现在惹下这样的祸害,就要我和大王去顶雷子。”
“太后看在车师的面子上,为车师着想。”
“你们有事了,都来找太后,有好事,一个个比谁都跑的快。这个时候想起了太后来了。”小宫女绿珠讽刺道。
右相头不断磕在地上,额头都红了。他继续说道,“大单于必要屈突律国王出面。如果他出面的话,肯定会落下车师不仁义的话柄。您为了国君还是辛苦了。”
“我若不去呢。”太后说道。
“对,太后不去。他会装病,太后也会。你就说太后也病了。去不成。”绿珠说。
“太后可怜可怜我,可怜车师吧。”右相说。
好半天,太后一言不发,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右相吓了一跳。以为太后发疯了。不住向着门口后退过去。
“你站着。”太后喝道。他像个竹竿一样杵在原地。
“你们都逼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先出去,到时候,我自去。”
越是危机,紧迫的时候,耿恭越镇静。他每天端坐屋内,翻阅书简。清晨,一兵丁气喘吁吁的跑过:“您去看看吧。那个女人,车师太后要见您。”
耿恭觉得事情不妙。他来到城上,城上聚集很多汉军不住指指点点,更多的在窃笑。大庭广众之下,太后要做什么,定然有难言之隐。
见耿恭来了,众汉军立刻止住了笑。耿恭向下俯瞰,远处车师和匈奴军士也聚集在辕门处。城下,太后只有一婢女陪同,打扮格外庄重。
耿恭拱手:“不知太后找我何事?”
太后不顾及众人的议论和讥笑,凛然站着多时,见到耿恭,心里荡起波澜,她平复下情绪说道:“今日有事,特来叨扰校尉。”
“太后有事,尽管吩咐,耿恭一定效劳。”
太后微微一笑:“校尉洪福齐天,虽然被万军包围,定会凯旋而归的。”
“谢谢太后,希望车师不要助纣为虐了。”
“校尉误会我了。我今日不是为匈奴做说客。今日特向校尉请罪。”
“太后何罪之有。”
“我替车师向校尉请罪,车师罪有二。其一,先降汉朝,又叛汉朝,罪一。罪二,为虎作伥,攻打汉朝,罪之二。”
太后言辞凿凿,情真意切。耿恭高声答复:“匈奴胁迫。车师身不由己吧。”
“校尉义薄云天,深明大义,既然校尉不怪罪车师,我也放心了。我一个孤女,早该死了。苟延残喘的活到今天就是不想让车师背负骂名。”
耿恭语塞,刚才就知事情不秒,太后话语不多,字字似乎告别。
“你这个母蛇。”乌苏大喝着,骑马冲过来。城上一阵箭雨,把他射回去。
“别碰我”太后大声呵斥。她抽出衣袖里短刀,森森刀尖指向自己胸口。局势骤变,绿珠失去方寸,不知所措,口里不住喃喃道:“不要,不要。”。
太后回身对着绿珠惨然一笑:“告诉国君,车师不可助纣为虐。我死不足惜,汉军必胜。”言吧,手腕发力,刀刺入胸膛。绿珠扑上前,抱着太后的尸体不住痛哭。
太后死了,死的轰轰烈烈,所有汉军默不作声,她以这样的方式告诫校尉不可投降,她以这样的方式捍卫了自己尊严。校尉深深自责,若自己有半点贪生怕死的贪念,如何对得起太后。匈奴士兵如同拖着死牛死羊一样拖着太后脚走向远方,鲜血从胸膛流出来,沿着脖颈流向脸上、散乱的头发将鲜血浓浓的涂抹在大地。
不连合怒吼着,要为太后报仇,左相拦在马前,不连合劝怒斥起左相来:“你们都不劝阻,害死了太后。”左相双手死死攥着马缰绳:“先从我身上踏过去。你要为车师带来战火。”不连合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去要回太后的尸体吧。”
大单于连连咒骂那个疯女人,他本来要好好的侮辱一番太后尸体的,左谷蠡王劝说以大局为重。便把尸体还给了车师。屈突律等人为太后发了国丧。处理完太后葬礼的第二天上午,大单于的使臣又来到城下。
大单于为选一个合适的使臣而伤透脑筋的时候,哈斯来到他的金顶大帐。他自告奋勇甘愿做使臣让大单于既兴奋又有些怀疑,“白屋王因你而死。相信耿恭会恨透了你。”
哈斯说道:“汉朝有规矩,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喝过壮行酒后。哈斯携带大单于的亲笔书信来到城下。自报家门之后,城门打开。他昂首进入城门,城门随着紧闭,对面站着一人,一言不发。门洞黑暗,辨认不得。哈斯胆怯问道:“是谁?”
“我。”声音冰冷。哈斯听出来是石修的声音。便说道:“你家校尉呢。”
“他在城墙上等你。”
上了城墙。耿恭站在城墙垛口处,眺望远处。
哈斯先笑一声:“耿恭校尉,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我带来了大单于的亲笔书信,如果你肯归降匈奴。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究,大单于封你为白屋王,我也将是你的部下,所有汉军一概封侯拜将。”说罢,哈斯扫了一眼城墙上众位汉军。
耿恭冷冷接过,丢在一边。
哈斯一脸不乐,说道,“所有汉军既往不咎,归校尉统领。”
“此话当真。”
“两军阵前,千真万确。”
“不过,我还要问下全体将士是否同意。”
十几个削瘦的汉军凛然说道:“一切听从校尉安排。”哈斯一脸得意,事情成了大半,就看耿恭下命令了。
耿恭一字一句说道:“我还要问死去的汉军是否答应。”
“你这是故意刁难。”哈斯变色。
“即使死去的白斌、李国英等人答应,我也要问死去的白屋王是否答应。”
“你?白屋王都已经死了,耿恭校尉不要再痴迷不悟了。大单于既往不咎,如果校尉一味反抗,定然将他们统统消灭。”
“你卖主求荣。即使我答应,白屋王也不会答应。即使我同意放过你。白屋王也不会放过你,白屋王已死,非白屋王之子不能继承王位,其子也被乌苏杀死,这个王位,谁也不能当。我不能,你也不能。只能由几万白屋部族推选德高望重的人继承王位。我要是有此非分之想,我跳入火中烧死。”
内城下一堆干柴熊熊燃烧起来。耿恭仰天大喊道:“白屋王,我耿恭今天定要为你报仇,九泉之下,也就安息了。”说完,耿恭拔出腰间的长刀,掷于地上:“你自己了断吧。”
哈斯哈哈大笑,“我死了。大单于不会放过你的。”哈斯弯腰捡拾地上弯刀。手触及刀把,迅雷一般挥出。耿恭猝不及防,刀擦着右臂飞出,胳臂立刻被鲜血染红。
哈斯慌不择路,向着城下跑去。一箭飞来,正中后心,他啊呦一声从楼梯处跌落下去,坠入火海中。
耿恭对着远处喊道:“卖主求荣,就是这样的下场。奉劝执迷不悟的人赶紧迷途知返吧。”
犹如皮鞭抽打到屈突律的脸上。左相看了这一幕的发生。他照旧拂袖而去。耿恭火烧匈奴使臣,打的却是车师的脸面。
大单于目睹了城上发生的一幕,他怒不可遏。两个随从被汉军放了回来,二人透露汉军衣衫褴褛,显然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是,这样的人还在顽强的抵抗着,坚持着。他完全想象不出他的对手耿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左谷蠡王和乌苏要求下,大单于发动了猛攻。
三通擂鼓之后,数百匈奴步兵抬扛云梯冲过来。城墙角下地方狭小,匈奴发挥不出人员的优势。喇叭口形状的城门口阻碍了潮水一般的匈奴,减缓了他们的推进速度。大家拥挤在一起,少数人推进到了城墙脚下,合力将云梯搭在石头墙上。三两个人搀扶着云梯,心急的人已经手抓住云梯,口里咬紧刀背,蹭蹭蹭快速向上攀爬。
城上放出一阵箭雨之后,便陷入安静,稍后,熊熊烈火在城墙上燃烧。轰的声音,无数的燃烧的通红的木柴被汉军用铁锹抛落到城下,数个大桶倒下滚热的油。热油浇到燃烧的木柴之上,腾一声,剧烈燃烧起来,城下一片火海。
大火完全阻挡了匈奴的进攻。夜幕时分,退军的号角吹起。
就在匈奴攻城最危急的时刻,当初领头要打开城门的汉子,大吼一声,脱下铠甲,赤裸着上身,奋勇杀敌,所有汉军誓死不退。即使萧玉也冲在前面。当天晚上,大家清理现场,才发现领头汉子和萧玉都已经殉国。
匈奴大营内摆起高高祭台,假称昆仑神之子的大单于亲自上阵,既然汉军有神,匈奴为什么不能有呢,耿恭是神,自己却是昆仑神之子,关键时候需要借助昆仑神的威力了。两神相较,谁知高下。
他跪在祭台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开始嘴里还念念有词。后来,体力不支,毕竟年老,牙口紧闭,大脑异乎寻常迟钝了。但是,今年匈奴和汉军全部交战如同闪电一般在脑海里闪过。每一个过程,他都考虑了数遍。心里不断默念昆仑神的名字。第二天,身体极度疲劳的他险些晕倒,不过众人的默默的鼓励使他近乎痴迷的状态渐渐进入佳境,进入梦里一般的他仿佛看到了昆仑神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向昆仑神祈祷,询问制服汉军的良策。第三天夜晚极度饥渴的他,精神极度崩溃,冥冥之中犹如昆仑神附体,他口里念念有词:“你们已经失去太多的鲜血,我不能让你们父亲再失去儿子,儿子再失去父亲。我们要让汉军付出代价。他们已经是羊圈里的儿马,还会尥蹶子踢人。我们要把他们困死,饿死。”匈奴整整围看了三天三夜,等待了三天三夜,大单于带来了昆仑神的旨意。精神振奋的匈奴人山呼万岁。昆仑神已经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光明大路。信心满满的他们在大单于被人搀扶之后,都回到毡房内休息去了。
余下的时间,双方再次陷入了安静且可怕的对峙当中。双方比拼的是耐心。匈奴运粮艰难,好在还有粮吃,几万人晾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割草的季节,来年牲口或许没有多少吃的,眼下,大单于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城内的情况完全乐观不起来。几十个汉军快吃光为数不多的粮食。弓弩上的牛筋也放在滚烫的热锅里煮了,刀鞘里磨的锃亮的牛皮也被扔进锅里,和着热水,在热锅里翻滚数个小时,水都快熬干,还是死噶哒一块,捞出来,闻一闻没有任何味道,晾一晾,咀嚼两口,牙齿如同咬在棉花上,完全使不出力气,对于这样黏黏的东西牙齿完全派不上用场,在口里咀嚼了半天,丝毫不烂,还没有任何的滋味。抽刀从中间割为数段,囫囵吞下,勉强混弄饱肚子。即使这样,已有人饿死了。早上一个汉军有气无力拍身边的兄弟,推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应,以为睡的死便没有理会,一会再去喊吼他,还是没有反应。摸了摸鼻翼,已经没有呼吸,身体凉了。。没有举行简单的葬礼,见惯了尸体的他们,已经麻木。死去的汉军草草埋在树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