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二人来到大帐内。耿环视一周,数名千夫长站立两侧,耿恭顿时轻松起来,白屋王将如此之多的武将召集过来,定是要听取大家的想法。此行成不成功,自己定要极力争取了。
石修撕扯起大嗓门介绍道:“人,我带来了。你们谈谈吧。”说完迈开步子坐了下去。
千夫长手握重兵,白屋王也要听从大家的意见。他说道:“我们和汉军交手多次,一点便宜没有。如果能够投降汉朝,获得封地,也是美事。我丑话在先,今天谁心里也不许憋着,闷着,有想法有问题赶紧说出来,可不要最后谈妥的时候给我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许,婆娘孩子不愿意。”
哈斯说道:“大王可别是羊油蒙了心了,汉军就一个小城,咱们投降他们。”
耿恭说道:“我城虽小,可是背后却是强大的汉朝。汉朝历来对匈奴以礼相待。凡投降者,无不富贵有加。金日磾还是汉武帝的顾命大臣。大家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
“我们可杀了不少汉朝人。”哈斯继续说。对,对,其他几人也表示心中疑惑。
“凡是投降者,之前恩怨一笔勾销。”
大家点点头。
白屋王站起来,朗声说道:“今天我白屋部落的千夫长都在,大家说出的话,如同河水不能倒流,羊儿拉下的屎,不能塞回去。既然大家铁心了。就跟着我投降汉朝。日后谁反悔,我白屋部落的铁骑荡平他的毛毡房、踩死他的牛羊、踢碎他的脑袋。谁现在要是后悔,可以随时出去,我保证不追究。”白屋王扫视了一下大家。大家都摇摇头。
喝酒为誓之后,大家就开始商量具体的事项。白屋王提出必须得到皇帝对他的封号之后,才会正式投降。
一千夫长扯着嗓子喊道:“不如我们内外配合,歼灭车师算了。财物大家平分,车师太后就给大王吧。”
耿恭站起来阻止大家。他说:“车师乃是被左谷蠡王胁迫,且,屈突律和车师太后深明大义。事成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你不会看上那娘们吧。听说挺俊俏的,白嫩的如同天上的白云,那对**比牛的还要大。”
当天晚上,耿恭和石修又回到了疏勒城里。耿恭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几人正在焦急的等待。他朝着大家微笑点点头。大家紧绷的脸舒展开来。“都回去睡觉,我累了。”耿恭说道。
第二天清晨,一汉军骑兵携带耿恭的亲笔书信向着长安而去。穿过白屋部落和车师之间的大空隙的时候,谁也没有去阻拦他。
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汉军继续加固城防,等待着洛阳的消息。白屋王度日如年盼着汉朝消息,白屋部落的人已经得到命令不许到远点放牧,一有消息,便可以动身。
城内情况并不是太好。虽然有了水源,但是食物短缺、药品奇缺,这支汉军亟待回国休整。有人提出从白屋部落要些物资。但是耿恭还不敢把城内实际情况告诉他们,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松。
这天清晨,晨雾尚未消散的时候。几个当地胡人叫开了城门。当几人站在耿恭面前,揭开面纱那一刻,耿恭才发现为首者女扮男装,是扎娜,后面二人是室里和不连合。几人再度重逢非常高兴。
室里连连为之前的事情道歉。扎娜推了一把他,笑语盈盈:“喂!可不是让你道歉的。”
室里点点头微微一笑:“是是,我们此次来,一则看看你,二则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匈奴要召开王庭大会。王庭大会后,匈奴会卷土重来。你们赶紧撤走。”
“现在可以从车师撤走。今晚就走。”不连合补充道,“我这次来,也是得到屈突律大王的默许,趁他还没有变卦,赶紧走吧。”
几个人热切的看着耿恭。耿恭叹了口气说道,“多谢大家好意。无天子敕令,我无权撤军。”
“错过了机会,可就晚了。”
耿恭笑道:“各位好意,我心领了。诸位要是真心帮我,我有要事请求大家帮忙。”
“什么事情”
“城内粮食匮乏,能否送些来。”
一轮圆月照亮大地的时候。三辆厚实的车上,拉来满满当当谷物,沉重的粮食累的黄牛直咳嗽。几人磨破嘴皮,也没有劝说耿恭撤走。几人气呼呼的离开了。走之前,扎娜说:“我晚上再来。”回去后,他们三人连夜就送来了粮食。几人再次劝说一番没有效果,再次气呼呼的离开了。临时的时候,扎娜又甩出一句话:“你的好运气什么时候到头。”
扎娜离开后,一直挂念着城内情况。他们打听到匈奴竟然拥堵河水,妄图渴死汉军。这个傻孩子竟然要夜袭匈奴。被父亲劝阻,他们又计划再次联系各部落,当帖子下发时候,扎娜听到不连合处传来好消息,汉军已经解决了水源。匈奴大军远走。只留下白屋部落和车师。
当匈奴信使跑遍草原,将大单于的命令送到每个部落时候。图格鲁也收到了邀请。每个协助汉军的部落无一遗漏。当日,所有人哭天抢地的领回家人时,都被要求向天地发誓不再和匈奴刀枪相向,发誓后才能将家人领回去。西域人重信,违背誓言的人会被他人耻笑。不仅如此,还可能会口舌生疮,肚皮溃烂。
扎娜父女领回家眷的时候,父亲就唉声叹气,既觉得对不起汉军,又不能违背誓言,两处无奈。“阿爸,还有我呢。”扎娜说。对啊,起誓的时是父亲发誓的。扎娜作为女孩子只是在旁边冷冷盯着几个匈奴执事官。整个过程,她一言未发,一滴眼泪没掉。从此,父亲退居幕后,扎娜一人出头露面,联系室里等人。
室里部落和扎娜部落相距不远,时常一起捕猎。当扎娜一人找到室里的时候,这个草原汉子愧疚的把自己关在屋内喝闷酒。扎娜闪亮亮的大眼睛,直截了当问:“违背誓言你怕不怕。”他迟疑下,眼睛闪出亮光:“即使长生天发怒,我也豁出去了。我跟着你走,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去。”
室里眼睛透着爱,扎娜既感动又自责。两人自幼相识,她岂能不知道他的心。只是她的心却早有所属。
疏勒城下,车师营地和白屋部大营相距数里,和疏勒城成为三角阵势。若汉军出城,会面对车师和白屋部的夹攻。但是,现在谁都不会预料到。左谷蠡王留下的这两支军队首领都心猿意马。
扎娜和室里独自来到车师营地。车师大营日日歌舞升平,戒备并不森严。且二人衣着本和车师一体,很容易进入大营,见到了不连合。二人请求他带着二人进城。
不连合咂咂嘴:“必须征求大王的同意,我去通报一声。”
屈突律烦闷的很,眼下,他在城下已经有些日子。既不能撤军,又不敢进攻。就只有僵持着。他把太后请来,他希望凭借太后汉人的身份能够和城内建立某种默契。就在这个时候,不连合进来说扎娜和室里要求见大王。希望车师能够让路。屈突律和太后两人对视了下,太后点点头,得到了太后的首肯之后,屈突律便答应要见二人。不过太后毕竟沉稳很多。她制止不连合说:“不要带二人来。此事,你全权负责,安全送二人进城。另,汉军粮草若有所不济,可周济些。不可走露消息。”
太后和屈突律想法一致,车师小国必须在两个大国之间求的平衡,才能生存下去。屈突律把和匈奴过于亲近的右相赶回去处理政务。暗中和汉军保持着不冷不热的秘密的联系。
不连合走后。太后对国王说:“我是一个没下过羔的母羊,无牵无挂。车师小国,必须保持中立。”屈突律点点头。不连合从城内回来要求向城内运送粮草,屈突律更是爽快答应。“多送些。”他说道。
白屋王投入在投靠汉朝的准备中。提前召开的王庭大会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心中的希望。按照惯例,九月份才召开王庭大会。这个提前出现的大会彻底打乱他已定的部署。这次为什么改在七月份呢,是不是走漏了消息。要是那样的话,需不需要提前撤离呢。
他盛情且隆重的款待了大单于的使臣。主要将领出面作陪。少不了数名白屋美女伺候。礼仪排场远远超出这个小小使臣应该的待遇。
酒下三旬,左拥右抱的使臣,微睁醉醺醺的眼,一个美女便把美酒端送到嘴边来,他不好意思说:“白屋王这样太客气了。
“你是大单于的信使,见您如同见到大单于。”白屋王这句话让他非常受用,“大单于要借着王庭大会,集结兵马,亲自拿下疏勒城。”
白屋王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美女们轮流敬酒,将使臣灌的醉烂。几个千夫长蠢蠢欲动。如果从使臣口里得到一点不利于他的消息,他便甩杯为信号,杀死使臣,祭祀天地,提前举事。看来没有必要了。
“左谷蠡王对我可能有想法,我对大单于可是忠心的啊。”
使臣点点头:“回去定然把白屋王的心意禀告大单于。”傍晚时分,这场表面奢靡隆重实际充满杀气的酒宴才结束。
几天后,使臣才恋恋不舍离开。身后几辆马车拉着礼品满载而归。
使臣走后,白屋王左右思量,再三确定没有走露消息,才放心休息。第二天,他派心腹去城内告知汉军,要求汉朝皇帝尽快给予答复。并带着亲随参加王庭大会。
王庭大会召开了,不得不承认匈奴在草原上的控制力号召力和影响力是汉朝所不能及的,尤其是现在汉朝在西域只有一个小小的疏勒城,几十个汉军尚且不能自保的时候。草原上各部落、各城邦、大小头人提前几天来到了。
这个盘桓在漠北、西域数百年的最大的部落一直是汉朝的死地,虽然与秦末年间的冒顿单于时期,无法相提媲美。但是大单于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左谷蠡王在拿下两个城池,接连败于耿恭手下后,仍然勉强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大单于将大会定在了左谷蠡王的天山草原,算是对他的加持。
提前十几天就有成群的马车、马群来到左谷蠡王的营帐内。他们是来自各地的君主或者是部落的头人。凡是生活在草原或和草原栖息相关的人都来了。铃铛响个不停、营帐四周的青草被碾烂,散发着青草的香味。左谷蠡王极其慷慨的招待了各位。宰杀了无数的牛羊,各种精美的盘盏,亮瞎人的眼睛。五个营帐内后厨日夜忙碌着,刚刚准备一番的酒肉因为新的客人的到来不得不重新更换盘盏和肉类酒类。上百名厨师日夜不休,几千名杂役只有在深夜的时候才能勉强打个墩。八方来客,让左谷蠡王虚荣的心再度膨胀,这个主人所表现出来的慷慨和大度热情让每一个人都觉得心里暖暖的。天天忙于接待迎来送往的左谷蠡王一点不觉得累,或者从他脸色看不出丝毫疲倦。他的脸色永远泛着光芒,神采奕奕。欢迎仪式终于在大单于的到来到了顶点。
大单于在他的王庭内就向各地发出邀请,并向左谷蠡王发出在这里举办的命令。他却在安心等待,盘算着日子,等迎接的马队等了数天,大单于才带着自己的亲兵护卫缓缓而来。主角总是最后才出场。
草儿还没有被露水打湿的时候,左谷蠡王就亲率仪仗队人员三十里以外迎接了。看到大单于的大旗帜的时候,脸上就堆起来笑容,一直僵硬到马队到了跟前。侍卫上前说道:“左谷蠡王不要等待了。大单于已经亲自率领一队人马换着便装去了。现在应该到了你的营帐里。”左谷蠡王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便骑马追回去了。
他追到大营,大单于已经坐在大帐内,旁边各君主各头人都到齐了。给主人留下的位置还空着。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归来。他尴尬的坐下,谄媚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大单于便说道:“不要生气啊,左谷蠡王,当今多事之秋。谨慎为好。”左谷蠡王拍拍胸脯:“在我的大营内不会有汉军的奸细。大单于放心。”他好客的端起酒杯,邀请大家一起祝福大单于身体康健和大匈奴强大。大家举杯祝福。大单于欣然接受。按照仪式,主人说完话,便轮到尊贵的大单于讲话了。
大单于端起酒杯向焉耆和龟兹致谢。焉耆和龟兹骗杀了西域都护府的陈睦,消灭汉军主力2000多人,两国转战柳中城。大单于重赏了两个国王。每人万两黄金还有大量汉朝工匠。两人痛哭流涕,纷纷表示绝对不辜负大单于的信任。
“我有一女,尚未订婚,我打算把我的女儿嫁给龟兹王子,不知道龟兹王愿不愿意啊。”大单于说道。
“愿意,愿意。”龟兹国王脸上笑开了花。
大单于历来奖罚分明。奖赏如此之重,惩罚肯定不会轻。左谷蠡王和车师国等等手心都出汗。
“室里、图格鲁!”大单于冷冷说道。
室里和图格鲁站起来,所有人都瞅看他俩,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
“你们之前相助汉军,图格鲁竟然还杀了我的使臣。我既往不咎。如果再和汉军来往,定当不宽恕。
两个人红着脸坐下。
“左谷蠡王,屈突律。”二人出列。
“左谷蠡王用人不当。消灭汉军两处,功过相抵。”
屈突律吓的腿发抖。
“我听说你母后是汉朝人。不要听那个长着毒牙的女人。”大单于像是宽厚的长者训斥调皮的晚辈一样,屈突律无话可说。
大单于言辞平稳恳切,眼神带着期许,轻轻拍打着屈突律的肩膀,他感动的愧悔磋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红着脸低垂着头不住点头认错。整个过程如同父亲耐心训导惹事的儿子。
接下来的几天,每日酒宴不断。所有人好像单纯是为了赴宴而来。一天午宴,当大家喝的东倒西歪时,一直冷冷坐着一言不发的大单于笑着说:“诸位,我请大家看场好戏,给大家醒醒酒。诸位请随我来。”
“看戏?”大家踉踉跄跄的来到大帐外。外面除去踩踏枯萎的干草什么没有。
有人醉醺醺的质问大单于好戏在哪里。
大单于冷冷笑着。
远处毡房内拖出一人,全身血淋淋的。上衣剥去,身体被麻绳勒出紫色。嘶哑的声音不住叫骂。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是谁。拖到跟前,分明看到两个脚尖朝后,小腿已经打断,死狗一样扔到跟前。
酒醉的人已经吓醒了。刚才还说着醉话的人,现在一言不发。
“白屋王,你可认错。”大单于喝道。
“我无错。我子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昆仑神会降罪草原的。”
白屋王按日期来到左谷蠡王营地参加王庭大会。大单于第一天惩罚有过之人,白屋王吓一身冷汗,但是并没有他什么事,他也坚定认为消息没有走露。可是当天晚上,大单于派人传话要见他。白屋王担心有诈,只好喊来哈斯和巴根一起陪他去。
大帐外面戒备森严,所有人都被卸下兵刃。只由白屋王一人进入。白屋王进帐后,只见大单于一人,并无他人。便放松很多。
大单于说道:“白屋王你在疏勒城下辛苦了。我有意调你去王庭,怎么样。”
“疏勒城未攻下,我怎么能撤走呢?”
“只怕城未攻下,我的人头就落地了。”
白屋王唬的脸色煞白。大单于哈哈大笑:“来人,带哈斯!”
大单于使臣到达白屋部落当天晚上,哈斯来到使臣的毡房,使臣以为是白屋王派他来的,便连连称赞白屋王招待周全。哈斯开门见山的说:“你不举得异样吗?”
“什么?”使臣问道。哈斯便把耿恭和白屋王来往的消息告诉了他。第二天,使臣面色如常沉稳接受白屋王的款待,在他回去之后,便把消息告诉了大单于。
“你这奸贼,不得好死。”白屋王不停的咒骂哈斯。大单于的亲兵一拥而上,将白屋王捆绑起来。
大家酒醒了。白屋王不住骂道:“我白屋王为大单于出生入死,却落得如此下场,下一步就轮到你们了。跟着大单于不会有好结果。”所有人低着头,一句不敢说。
大单于转身对大家说:“白屋王勾结汉朝,死有余辜。再有勾结汉朝者,杀无赦。”
白屋王不住的叫骂,一亲军上前,扯出白屋王的舌头,齐根割断,鲜血直流。白屋王频频张口,却没有一点声音。
白屋王被砍头示众。就在他被抓的那天,他的千夫长巴根就被处死。大单于之所以留他到现在,就为了折磨他,好让所有人看看勾结汉朝的下场。
大单于纵横捭阖,用绵柔的手段拉拢了死心塌地的龟兹和焉耆国王。对于表面顺城的车师也鞭挞了几下,对于阳奉阴违的白屋王,他更是不能容忍。对于左谷蠡王的能力,他是了解的,不能再委以重任了。汉朝最强大的一个据点,需要自己来处理了。
王庭大会巩固了大单于的权力,西域各方面势力又暂时聚拢在一起。所有人受到好好招待。热闹了十几天后,各国国君才以为国内事务为由渐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