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文。
本应是元宵佳节,可长安城出奇的安静,全然没有过节的气氛。确实,老百姓们还没有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吃饭和生存,至于玩乐什么的还要再等等。
萧何来到未央宫,见了吕后行了礼,问道:“皇后深夜召臣前来,可是有干戈入境?”
吕后的话说得很巧妙:“外敌倒是没有,不过这长安城中可有一个大敌。”
萧何一听吕后的话,马上就明白了吕后说的是谁,但表面上,萧何故意装傻道:“如今长安城治安良好,人人路不拾遗,家家夜不闭户……”
吕后心里冷笑:萧何啊萧何,不愧是丞相,文采不错,我也知道你是不想蹚这滩浑水,但是这事今天你不想干也得干。吕后直接挑明了说:“淮阴侯韩信与陈豨勾结意图谋反,丞相以为该当如何?”
果不其然,吕后要对韩信下手了,尽管萧何明白,韩信是大功臣,其功劳和影响力足以震动天下。何况自己与韩信那是知己,是自己当年最早发现了韩信身上的才华,寒溪边追回了韩信。往后的峥嵘岁月里,韩信在前方开疆拓土,萧何在后方供应粮饷。两个人相得益彰,是文武合作的楷模。但是萧何更明白,无论是刘邦还是吕后,他们都绝对不会容许韩信活到新帝登基那天,试想一下,老皇帝叫他来上朝他都敢不来,新帝如何能驾驭得了他呢?
可是如今,吕后问计自己,这不就是想把诛杀功臣出卖朋友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吗?这样,后人指名道姓骂的就是萧何啊!但是,吕后的话能不回答吗?吕后要让自己解决韩信,萧何能不答应吗?他也被吕后的屠刀架着脖子呢。君王之畔的生存法则第二条就是:听话。当主上已经有了强烈的欲望要做某事时,强行阻拦只会适得其反,还会把自己赔进去。如今主上不在家,那么主上的妻子就是主上。
深谙君王之畔生存法则的萧何沉默良久,给吕后出了一条计策:“我们可以谎称陛下平叛归来,大获全胜,斩了反臣陈豨,将在未央宫摆下宴席,邀请长安城所有的大臣和列侯前来祝贺。韩信必会前来而且不会防备,只要一到未央宫,杀之。”
吕后笑得狡黠,说道:“此计甚妙,不过皇帝叫他进宫他都不来,估计即便如此韩信也不会轻易露面。不如……丞相亲自去请,韩信必然会前来。”
萧何一怔,如此,诛杀功臣出卖朋友的罪名萧何是坐实了,可吕后的话和那凌厉而充满杀机的眼神说明了一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又是沉默了半晌,萧何低声说道:“诺。容臣稍作整理……”
吕后打断道:“诛杀谋反之人岂可耽搁?丞相速速去吧。”
灯火忽闪了一下,萧何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起身说道:“诺。”说罢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未央宫大堂,坐上牛车,缓缓地冒雪驶向淮阴侯府。
西汉初年经济凋敝,就连丞相出门也只能坐牛车,马都让出来给皇帝。即便如此,皇帝出门连四匹一个颜色的马也配不齐,眼下休养生息才是大计。
却说淮阴侯府里,王一准备好了车,停在府门口,一脸凝重。风雪更大了,吹得府门口的灯笼不停晃动不动翻卷着王一的衣角。
许久,韩信搀扶着魏悦出了府门口,在魏悦耳边轻声说:“悦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之前千万不要睁开眼。”
魏悦乖乖地闭上眼,好奇地问:“雪下得这么大,又这么晚了,夫君带我去哪里啊?”
韩信扶着魏悦上了车,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听话,到之前别睁眼。”
魏悦很听话,坐在车上闭着眼睛。韩信又把他正在熟睡中的儿子抱上车,对着王一使了个眼色,王一会意,对着韩信深施一礼。
魏悦感觉到孩子上车,连忙问:“怎么还带着孩子呀?”韩信上前轻拍着魏悦的香肩,说道:“这个就不要问了,很快就会到的。”说罢,韩信一挥手,王一驾着车,渐渐地消失在风雪中,消失在韩信的视野中。
韩信回到府中,在大堂上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生怕会出什么意外。而这个意外却偏偏发生了。眼看着就要出长安了,前方就是长安城大开的东大门。王一快马加鞭,打算马上冲出长安,一切就都结束了,可就在此时,魏悦在车里叫道:“停车!”
王一心下一惊,连忙停下来,下车问道:“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魏悦看着王一,眼睛如同夜晚的星星般清纯洁净:“不,我有样很重要的东西掉下了车,让我去把它捡回来。”
王一焦急地说:“哎呀,夫人,马上就能出长安了。这样,您的物件值多少,下官照价赔给您。只要出了长安城,您要多少下官都照赔不误。”
魏悦摇摇头,已然下了车,抱着孩子,对王一说道:“我掉的东西是千金也买不了来的。”
王一连忙问:“是什么?”
魏悦眼角沁出泪水,说道:“是我对夫君的感情。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抛下他一个人呆在长安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王一大吃一惊:“难道您知道了?”
魏悦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夫君信任先生,先生必定是位贤者,悦娘在这里谢过先生了。先生走吧,不要再掺杂我们的事了。”魏悦因为怀有身孕,又抱着孩子,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转身走向长安东门的反方向,返回淮阴侯府。王一一时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魏悦离去。
夜更深了,韩信在大堂上徘徊着,心神不宁。只听堂下传来脚步声,魏悦身上、头上落了一层雪,怀里的孩子却睡得安稳,裹得很暖和。魏悦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站在堂下,轻声问:“夫君……是要弃悦娘而去吗?”
韩信连忙上前,却站在魏悦面前不知所措:“悦娘……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要你……”
魏悦把孩子交给旁边的侍女带回房中,扑到韩信怀里,抽泣着说:“夫君,悦娘哪也不去,只想陪着夫君。悦娘知道,自从陛下把你软禁在长安一来,你就一直在折磨着自己,身体状况也是每况愈下。悦娘或许做不了什么,但是会一直陪着你,夫君不要抛弃悦娘好不好?”
韩信抱住魏悦,也是潸然泪下:“悦娘……我……”
话还没出口,可能是由于刚刚在风雪中呆了很久,韩信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此时剧烈地咳嗽起来。魏悦连忙上前扶住韩信,扶到卧房中宽衣躺下,接过侍女递上来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吹凉后喂给韩信:“夫君还是听大夫的话,在床上静养吧,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了。”
就在此时,外面有人来报:“报!老爷,萧丞相求见。”韩信一皱眉,萧何此时前来所为何事?“知道了,请丞相到我卧中。”韩信对门外那人说道,说罢接过魏悦手里的汤药,低声说道:“悦娘,时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魏悦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萧何来到韩信卧中时,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药味,看到韩信靠在床头叠起来的枕头上皱眉喝着苦汤药,开口问道:“淮阴侯,近来身体可好?”
韩信抬头看向萧何,轻轻摇头,放下汤药拱手说道:“不知丞相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萧何说道:“如今陛下平叛归来,大获全胜,已在宫中摆下宴席,邀请王公大臣前去祝贺。你虽然身体不好,但也还是抱病强撑着前往,至少露个面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