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一处亭子里,孙爷爷给段天罡把了把脉,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就这么大胆!区区筑基期境界,就敢以本命精血来绘制灵符,闹不好以后你都没办法突破结丹期!”
“孙爷爷,我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丧失本命精血,对魂力的损伤,是养几天的事吗?这会损了你的修道根基!”
“孙爷爷……”
“老头子知道你心里喜欢小姐,小姐又……罢了,你吞了这枚丹药,这几日不要再使用魂力。”
孙爷爷摸出一个小玉瓶,段天罡打开发现,瓶内有一枚红色的丹丸,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魂元丹,结丹期以后,吞服此丹,可以蕴养魂力,到分魂境时方能使神魂更加凝实。”
自从绘制完灵符,已过了半个月,段天罡仍经常感到头晕目眩,身体虚弱,想来是丢失了本命精血的缘故。当即服下魂元丹,徐徐运转《青云录》,炼化药力。
待段天罡收功时,头晕目眩的感觉已消失,精力比服药之前旺盛了不少。孙爷爷目光炯炯,沉声道:“你练的是《青云录》!从何而来?”
段天罡心中一惊,想不到孙爷爷的眼光竟如此犀利,不过转念一想,孙爷爷断不会害了自己,便将那无名老人传功一事如实相告。
孙爷爷听得老泪纵横,久久无言,段天罡不知因何如此,又不好直接相问,只得尴尬地陪在一旁。
孙爷爷收敛了情绪,淡淡道:“如果没有猜错,那人,应该就是我的师叔。这些你都不用管,记住了,此后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你所修的功法。”
段天罡大惊,无名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怎么孙爷爷也这么说?那老人究竟是什么人?孙爷爷所在的宗门又是什么门派?
孙爷爷似乎看出了他的满腹疑问,道:“我所在的宗门,早已被灭,仇家遍及整个永济大陆,若是有人知晓你修炼了《青云录》,便是那些炼虚期的老怪物都会来杀你!其它的你不需要多问,有些事知道太多,更会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孙爷爷不愿多说,段天罡也毫无办法,两人又聊了一阵,孙爷爷突然说道:“你的天资很好,可知步入结丹期后,就不能再插手凡俗中的事务?走吧,离开栗源城,找一个适合修行宗门,别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杂事上。”
正说着话,远远传来了脚步声,一名丫鬟匆匆跑来:“段公子,府里来了天使,城主大人让你前去接旨。”
城主府衙门前,一名身穿紫色长袍的官员立于上首,门前已摆放了香案,香案前布置了一溜的蒲团。
欧景川、丁殿忠、丁献和段天罡四人在香案前跪下,那名紫袍官员展开圣旨,朗声宣读起来。段天罡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何要叫上自己一起接旨?听旨意里的意思,竟是拔擢欧景川为北山郡郡守,丁殿忠为北山郡郡尉,而丁献与自己还要进京面圣?
官员念完旨意,笑呵呵地说道:“几位起来吧。”
欧景川起身,紫袍官员又从随从手里接过一封书信,递给欧景川道:“这是陛下给小姐的私信,欧大人代为转交吧。”
欧景川满面红光,拱手道:“陛下竟没有忘了我?嘿嘿!”
紫袍官员笑道:“怎会忘记?临行前陛下还说,那是朕的姑夫,此去宣旨,切不可慢待。”
“嗯,说起来,陛下小时候,我还曾抱过呢!郑大人此来一路辛苦,且进内厅饮杯水酒。”
丁殿忠、丁献也跟随着进了内厅,段天罡只好压下满腹疑问,也跟着走进去作陪。
几人落座后,欧景川一边命人布置酒席,一边向段天罡介绍道:“这位是郎中令门下给事谒者郑钧鸣郑大人,你来见礼吧。”
段天罡上前,一揖到底:“小子段天罡,见过郑大人。”
郑钧鸣年约四十,美髯垂胸,仪表堂堂,摆手道:“小小年纪,便立下了无数大功,本官可不及你。连圣上听闻了你的事后,也哈哈大笑说:此乃天赐英雄于朕。这次你随本官入京,陛下定然会厚加赏赐,前途无量!”
段天罡平静地说道:“当不得圣上和大人的夸赞!小子不过一乡村丁壮,不知礼仪,不懂规矩,去了京城,还不定要闹出些什么笑话。倒是在这乡野之中,无拘无束,更适合小子。”
丁殿忠听段天罡这么说,担心他惹郑钧鸣不高兴,有些着急:“段贤侄,凭你在栗源城中立下的大功,谁会笑话你?此去京城,不但郑大人会照拂于你,便是你大哥,也不会置你不顾。”
段天罡道:“欧伯伯、丁伯伯,如今这北山郡匪患已经平靖,小侄早就想回归田园了。只是为了等大哥的婚事,方才一拖再拖。如今大哥婚事已毕,小侄的确也该告辞了。”
郑钧鸣好奇道:“段副都尉,凭你的战功,进京后必可加官进爵。生为男儿,却不能立下功名,岂不是愧对父母?”
“小子出身于山野,家中父母也早已亡故,如今孑然一身,正好游历山水,遍阅世间风土人情。至于为官,非我所愿。”
欧景川、丁献也纷纷劝说,但段天罡心意已决,哪里还能劝动。告辞了厅内众人,段天罡又去朱雀大街向陆秀儿等人告了别,然后返回五里坡营寨,收拾了一些随身衣物,牵着马匹,走出了营寨大门。
想了想,又返回营寨,取了些东西,上马直奔鹿饮坡而去。
林佩环、齐萱的坟头上,已长满了青草,段天罡给略作清理,点上香烛,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神情中充满了忧伤:“林姐姐、齐姐姐,我要走了。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看你们,你们会不会怪我?”
“我从小就没有娘,道士爷爷和爹爹去世后,这世上早已没了亲人。后来,我来到了栗源城,认识了大哥和二姐,他们都对我很好。再后来,又认识了你们。你们跟着我回了栗源城,虽然我很少回家,但是每次回去,和你们一起吃饭,那种感觉真好。我想,那可能就是家的感觉吧。”
“林姐姐,你曾怪我,没有给你一个名分。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我一直把你和齐姐姐当成了我的家人,只可惜,有家人的日子太短暂了。这辈子没有保护好你们,如果有缘,下辈子一定守护好你们。”
“两位姐姐,我走了,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走下鹿饮坡,段天罡蓦然发现,不远处,欧语蝶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段天罡走上前去,笑着打招呼:“二姐……大……大嫂,你怎么来了?”
一声大嫂出口,段天罡的心里就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欧语蝶闻言,浑身一颤,看向段天罡的目光有些躲闪:“我……你……还是叫我二姐吧。”
段天罡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堵厚厚的城墙,即便是相对而立,但那距离感却无法消失。
欧语蝶开口道:“你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可能会先去拜访济世道门,法癸道长与我有旧。”
“为什么不留下来?”
“北山郡已经没有土匪了,我想看看名山大川。”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走?”
段天罡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为什么不告诉二姐自己要走?是因为她今日和大哥成亲吗?还是自己想要逃避什么?
“为什么不去京城?”
“你知道的,我不想做官。”
“可是你大哥需要你!京城很复杂,我担心……”
两人沉默了很久,没有再说话,段天罡的鼻翼,缭绕着欧语蝶身上淡淡的幽香,心底却越来越柔软。
“别担心,我陪大哥去。”
欧语蝶抬起头,柔媚的眼神有些惊讶地注视着段天罡:“你说什么?”
“我说,你别担心,我陪大哥去”
欧语蝶的眼前,一片朦胧,泪水滚落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她从胸前掏出一块挂着红丝线的古玉,轻声道:“孙爷爷说,这块玉佩害你丢了半条命,你怎么这么傻?”
段天罡微笑,突然感觉到有些云淡风轻。这名羞涩的少年,在懵懂的情怀破裂后,终于学会了如何放下,在那一刻,他的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