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丁献新婚燕尔,但郑钧鸣却只给了三天期限。丁献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欧语蝶,与段天罡一起,跟着郑钧鸣,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路上,丁献向段天罡讲述了欧、丁两家与京城的渊源。
二十一年前,身为京城大族欧家嫡子的欧景川,迎娶了奢渝老皇帝幼女惠宁公主。老皇年迈,膝下儿女却不多,因幼女自小体弱,老皇帝也不免多宠爱一些。
惠宁公主下嫁没多久就怀了孕,因身体太弱,太医嘱咐孕期不得行房。欧景川相貌俊美,性情风流,身上纨绔之气甚浓。若非家族中软硬兼施,他才不愿意尚公主。如今公主怀有身孕,又不能行房,干脆找了借口,整日混迹于青楼酒肆中。
惠宁公主自幼体弱,性情也偏懦弱,得知驸马流连青楼,亦不敢声张,整日里以泪洗面。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原本体弱的惠宁公主又出现了血崩,生出欧语蝶后便离世了。而此时的欧景川,竟仍在青楼中厮混。
消息传至宫内,老皇帝大发雷霆,命人将欧景川拖至皇宫,一顿鞭笞。本欲杀了欧景川泄愤,但欧家以欧语蝶尚在襁褓为由,向老皇帝求情。老皇帝终于心软,方才远远地发配到了栗源城。要论起来,两年前登基的奢渝新皇澄羽帝,却是惠宁公主同母兄长之子,欧语蝶的表哥。
丁献则出身京城丁家,其祖父是丁家现任族长。十二年前,丁献祖父侍女遭人奸杀,侍女手中握有一块玉佩,是丁献父亲丁殿忠随身之物。丁献祖父大怒,将丁殿忠一家三口逐出门墙。在丁献外祖父帮助下,丁殿忠谋了一个栗源城城尉的差使。
欧、丁两家想要返回京城,非立下大功不可,如今丁献有机会进京面圣,自然少不得立功机会。无论是老纨绔欧景川,还是心灰意冷的丁殿忠,都将返回京城的希望,寄托在了丁献身上。
丁献深知京城世家大族林立,门阀势力庞大,叮嘱段天罡到京城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从栗源城前往京城,三千多里地,时常遇见剪径山匪。不过,郑钧鸣带了上百军士护送,盗匪们也不敢招惹。沿途城镇破败,百姓面有菜色,更有些村落竟空无一人,墙倾屋坍,白骨遍地。一些大城,城门外难民处处,扎堆而聚,城门内酒旗斜矗,妓招飘摇。
一路上晓行夜宿,走了月余,方才抵达京城。即便是帝都所在,城外也是山匪四处为祸,满目萧条。无数灾民伤患不得入城,只好聚集在城门外,东南西北四座城门,逐渐形成了四个庞大的难民营。
将两人安置在了京城驿站等候召见,郑钧鸣前往皇宫复命。丁献受丁殿忠和欧景川委托,还要前往一些家族中拜见。段天罡独自一人无所事事,便在京城中闲逛起来。
奢渝京城规模宏大,街道也极为宽敞,各种店铺琳琅满目,宫阁楼馆鳞次栉比。因城外难民无数,城中百姓各种议论不绝于耳。
“这天杀的,早上刚洗的衣服,晾外面才一会儿,就被偷了!”
“城门口挤了那么多人,你还敢把衣服晾屋外?那些人有几个手脚干净的?”
“这城门司的老爷们就不会将他们都轰走喽?这么多人挤在城门外,也不嫌碍眼。”
“轰不走,跟苍蝇似得,这边轰了那边又来,哪能轰的完!”
“唉!你说,原本济世道门那些仙长们都会来城里给大伙看病,可自从城外来了那么多人,这些仙长都不进城了,不会是城外真犯了什么什么瘟病了吧?”
“那叫时疫,听说东门那边爆发了,死了不少人,要不是仙长们都在东门,早传进城里来了!”
“他们都挤在城门口,往后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就是啊,照我说,就该让大将军派虎贲去,把他们都撵走,不走就杀,看他们这死皮赖脸的劲儿就烦。”
“他们也是咱奢渝国人,要不是城外土匪闹得太厉害,谁愿意放着好好日子不过,挤在城门外受白眼?”
“就是,你别瞎说,咱城里人就要有城里人的肚量,进出小心点就是了。”
段天罡对济世道门颇有好感,又听闻东门爆发了时疫,便想起了《云宝符字七解》中的六疫杜厄符,这种情形下,似乎正好合用。在城中转悠了半天,买了些材料,方才返回驿馆。
终究是京城,制符所需的材料在所多有,不但有制作精良的符纸,还有用来做灵引的甘银露。上次制作灵符,元气大伤,即便有孙爷爷的魂元丹,也是快到京城时方才彻底恢复。因此,段天罡再不敢使用自身精血来制作符箓了。
段天罡以灵石为源,甘银露为引,一口气绘制了数十张六疫杜厄符,前往东门难民营。
东门外的难民营绵延数里,营中污水纵横,臭气熏天,十分杂乱。难民们神情呆滞,双目无神,只有那些精力充沛的孩子,成群结队的在营中喧闹。在一名孩童的引领下,段天罡终于找到了济世道门的道长。
那名二十七八岁的道长,此时正在给一位斜倚在布棚子里的老妇人把脉,老妇人面黄肌瘦,脸上毫无表情,任凭那道长为她诊治。那道长沉吟良久,取了纸笔,开了药方,想要递给老妇人,但看她那副听天由命的神情,缩回了手,叹息一声,将药方递给了身旁的小道人:“冲宜,你去为病人抓药吧。”
段天罡上前施礼,问道:“道长,这位大娘得的什么病?”
那道人回礼一揖,看着段天罡道:“身体的病,倒是不重,外感风寒罢了,真正严重的是心病。”
段天罡不解,道长走到一边,向段天罡低声解释道:“全家七口人,六人得了时疫,眼看就不成了,她这么大年纪,恐怕……”
“她的家人呢?已经故去了?”
“暂时还没有,得了时疫的人,被移往他出安置。贫道宗门长辈正在想办法,但是病人太多,药物不足,很难。”
“难道朝廷都不管吗?”
“哼,朝廷!这些人对朝中官员来说,都是累赘,不派兵来剿灭都已经是仁慈了,指望他们救人?痴心妄想!”这道人似乎对朝廷颇有怨怼,很是不忿。
“玄通!休得胡言!你身为我门中弟子,怎可妄议朝堂?”一名老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