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难挽离人匆,
暮云桃花相映红。
别时眉间霜意重,
少年眸中沧桑浓。
醒时有酒当恣纵,
心在山河无穷中。
醉与风中桃花舞,
公子无双剑如龙。
又是一年桃花开,北境白帝城,城外十里桃花林,芳菲遍地,美不胜收。城内楼宇琳琅,雕梁画栋,碧瓦朱檐,舞鹤楼台,满目繁华。
白帝城分内、中、外三城,外城多农户,男耕女织,放羊牧马;中城多商铺,达官显贵多居于此,摩肩接踵,好不热闹;内城多高楼,远眺飞鸟低,绮窗与云齐,全城美景尽收眼底。
而这份美景却仅为白家所独享,夏国四大家族之一的白家正是白帝城之主,白家举族尚武,族中高手无数,在白家掌控下的白帝内城,只允许核心弟子居住。
白帝内城的城主大殿旁有一别院,院中有假山嶙峋,劲松虬立,这正是白家老祖白帝曾居住过的松山别院,自白家老祖飞升之后,松山别院便一直闲置。
直到白家的又一颗新星冉冉升起,这松山别院才迎来了它的新主人,这颗新星便是现在的白家大公子,习武天才白月初。
白月初十五岁便完成了人、地、天三阶的修炼并顺利踏入流星阶,在曲艺六道上更是天纵奇才,同辈之人无能出其右者。
只可惜,在这光鲜的声名背后,白月初的日子实际并不好过。
是夜,月光如水般洒下,温柔的抚摸着每一个未入眠的人儿,然而温柔的或许也只有月光了。
“流星阶后竟三年未有寸进,如何与白帝老祖相提并论,真是废物!”白岚怒道。
白岚是白家家主,白月初的生父,此时他正在松山别院监督白月初练功。
而被誉为万年难遇不世出之天才的白月初,却是显得颇为狼狈,一袭白衣已沾满泥尘,如同滴滴浓墨染素装。
只见白月初肩抗千斤坠,脚系玄铁碇,咬紧牙关,将一套白家基础剑招练的分毫不差。
白家基础剑招一共二十二式,在高强度负重下练完一遍已属不易,但白月初却仿佛不知疲倦般一遍又一遍的练着,一直练到第七遍,才脚下一软,有了一式失误。
“废物!”旁边监督的白岚一鞭子抽下,并且骂道:“你这样如何与白帝老祖相提并论。”
挨了一鞭子的白月初,肩膀微微颤抖,但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继续练着剑招。
“家主大人,已经三更了,快让孩子歇歇吧”旁边站着的妇人看着满脸疲惫的白月初忍不住道。
“哼,真是慈母多败儿,白帝老祖踏入流星阶后修为一路突飞猛进,他却停滞不前,如何与白帝老祖相提并论?”白岚满脸愤怒,指着白月初道。
“再练十遍基础剑招,不练完不许睡觉!”白岚说罢,瞪了妇人一眼,便拂袖而去了。
为白月初求情的妇人名为云姬,来自远方的名门望族,后来家族遭难身受重伤,这才逃到白帝城,成为了白岚的妾室,委身于白家寻求庇护,她并不是白月初的生母,因为白月初的生母在生下白月初后就不知所踪了,所以安排云姬代为照顾。
“初儿,喝点水歇歇吧。”云姬道。
“云姨,没事的,我还能坚持。”白月初对云姬道,说完便全神贯注的继续练习剑招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白月初终于练完了十遍基础剑招,只听“噗通”一声响,他忍不住直接躺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躺在地上的白月初看到院内的假山后探出来了个小脑袋瓜,一个小丫头正偷偷地四处打量,她发现白岚已经离开,白月初也练完了剑招,便撒丫子跑了出来。
一边跑一边说道“月初哥哥,月初哥哥,你终于练完啦!咦?你怎么受伤了?”原来刚才白月初练完剑招后,身上脱力,躺倒时一个不注意被脚上绑着的玄铁碇在腿上划了个口子,因为浑身疲惫,一时也没有发现。
“愈合术!”小丫头一脸认真地举着双手,对着白月初的伤口施展术法,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哈哈哈,谢谢光儿。”白月初摸了摸小丫头的小脑袋瓜道。
小丫头是白月初的妹妹,名叫白月光,小丫头无法修炼白家功法,却在术法上有着不错的天赋,可惜术法在白家看来只是旁门左道,她很难得到良好的引导,这愈合术的修炼方法也是白月初在集市上的偶然所得。
“初儿,光儿快过来,给你们熬了红豆莲子羹,喝完赶紧睡觉。”只见云姬端着两碗红豆莲子羹走了过来,红豆似玛瑙,莲子似月圆,补气安神,香气沁人。
“妈妈熬的红豆莲子羹最好喝了!”白月光端起一碗,大口牛饮。
白月初却有点脸红道:“谢谢云姨。”
云姬莞尔一笑道:“初儿是云姨的孩子,不需要道谢的,快喝了它早点休息吧。”
于是白月初也不在过多言语,接过红豆莲子羹一饮而尽,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后,便回房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望着温柔洒下的月光,白月初握了握拳,虽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踏入流星阶后连续三年难以继续突破,但是有着云姨和白月光陪着的日子却也不算难熬,这样胡乱想着,白月初沉沉睡去。
日复一日,时光荏苒,纵然天赋异禀且每日刻苦修炼,白月初的修为还是没有寸进。
料峭春风尽,四月雨频频。桃花在雨中瑟瑟发抖,偶有三两片花瓣随着雨水,飘落入泥,白月初侧卧在塌上,手捧一本古籍,就着窗外的雨声,读的津津有味。
小丫头白月光却偷偷从屋外跑了进来,她带着一路小泥脚印,头发上还淌着水,站在白月初的跟前,就这么楚楚可怜地望着白月初。
白月初想要逗逗小丫头,假装看书入迷,也不出声搭理,后来看着小丫头一脸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便赶忙拿来一块手帕给小丫头擦干脑袋上的水,边擦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跑到我这来,还一脸委屈的样子?”
不问还好,这一问,小丫头彻底绷不住了,扑倒在白月初怀里道:“我娘的旧伤复发了,请幻音坊的长老来看过之后说必须要黑玉断续丹才能根治,我去向爹爹求钱买药,却被爹爹拒绝了,爹爹还说……还说……呜呜呜。”
白月初不用问也猜得到,白岚定是说小丫头没有修武天赋,不配得到如此之多的资源之类的话。
黑玉断续丹乃是治疗内伤的二品神丹,有价无市,只有极其强大的炼药师才能成功炼制,放到各大拍卖行都能作为压轴之物,少说也要百万银两。
白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家大业大,直系子孙不计其数,旁系更是枝繁叶茂人口众多,在这一片繁盛的家族背后,则是森严无比的家规,家族子弟按习武天赋分天地玄黄四等分配资源,以促进竞争,无习武天赋者则发发配往各地的家族产业。
作为白家天字号子弟的白月初,每月的月钱也仅有数百两白银,小丫头白月光没有习武天赋,本该被发配至白家外围产业,只是因为云姬代为照顾他这个白家大公子才被破例留在白帝内城罢了,能够沾光享受天子号子弟的起居饮食已是不错,哪有什么月钱可言。
白月初安慰着小丫头,想要帮忙,却是有心无力,他身为白家大公子,本不是节省之人,修为停滞之后更是有些放纵自己,投身于声色犬马之间,以此来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经,并没有多少积蓄。
白月初看着在自己怀里伤心痛哭的白月光,只能以一些诸如“父亲会给云姨买药的,幻音坊的长老会有别的办法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等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语来安慰,直到小丫头哭累了睡去,才将其送回厢房的卧室。
翌日,雨歇风停,露湛朝阳,满地桃花零落,却是芳菲遍地。两位银月阶执事带着十数位星辰阶府军不速而至。
为首执事名为白木尧,他站在院中朗声道:“传家主令,云姬病重,已无力侍奉大公子起居,按家规将云姬与白月光分配至北境边城,打理族中下属产业,即刻执行!”
听到执事传令,白月初赶忙起身穿衣出门,却见白月光已经搀着云姬站在院中,执事和府兵们见到白月初,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大公子!”
白月初却是双目含怒,面无表情。见白月初不说话,白木尧急忙上前对白月初笑道:“大公子不必担心,家主大人已经差人安排了,数位婢女稍后便至。”
白月初冷哼一声,指着白木尧怒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云姨身上的伤怎么办?”
白木尧依旧笑着答道:“这便不是我们所能知道的了,大公子莫要为难在下,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眼见事已至此无可挽回,白月初又是一副随时要暴起动手的样子,云姬一边咳嗽着一边上前劝阻白月初道:“初儿,云姨知道你的好意,只是家规如此,家主又亲自下了令,你就让云姨走吧,以后的日子……照顾好自己。”
小丫头白月光看母亲如此说,也很懂事的对着白月初道:“月初哥哥,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努力想办法给妈妈治伤的!”
几个人眼圈都是红红的,白木尧上前催促道:“就请云夫人速速收拾物品吧,在下几人也好早些回去交差。”云姬无言,带着小丫头白月光转身回房。
盏茶的功夫,云姬已经收拾好了行囊,不知两人在房里又说了些什么,小丫头白月光已经没有了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两个人平静的从白月初身边走过,走向院门,走下石阶,在几位执事和府兵的陪同下渐渐走远。
白月初独自颓然跪在院内,突然,耳边仿佛传来了白月光撕心裂肺的叫喊:“月初哥哥,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
白月初纵然起身,跑向院门,朝外望去,只见晨雾依稀,却早已不见了云姬母女的踪影。
只有几个家仆将落在地上的花瓣扫到一起,置于泥下。谁人葬花痴,如今春已暮。
日复一日,又是一年冬去春来,白月初还是那个白月初,伴随着白岚一整年的“如何与白帝老祖相提并论”,他的修为依旧停滞在流星阶没有寸进,只是身边照顾饮食起居的人已不再是温婉慈惠的云姨,也没有了整天跟着他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白月光。
“或许是时候离开了”白月初这样想着,走出了庭院的围墙,他带着用一年时间攒下来的积蓄,发誓定要得到黑玉断续丹,无论结果如何,也一定要去再见云姨一次。
春风吹面寒,远山桃花红。白月初就这样离开白帝城,踏上了一条未知的路。
这一年,白月初没有再流连声色犬马;
这一年,白月初决定逃离白帝老祖的影子;
这一年,白月初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传奇人生!
又是一年桃花开。
《如梦令》
燕过桥头石缝,暂别雕梁画栋。城外春意浓,满山桃花娇纵。枝重,枝重,点点红雨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