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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女,兄妹,白瓷茶缸

剑出凉山 抽烟的大鱼 2826 2024-11-12 06:17

  柳长青没有多说,径直走向内院,一路上,是藏铜古鼎,是西域的雕鸾理石,仅花值百金的连瓣鬼面兰,与锦面吊着的豹红绒线草。

  路上的宫女家丁一齐对柳长青躬身问好,在这么个金银薰臭了的江南,主子是这个没什么恶劣脾性的大少爷,倒也是挺好的活计。

  在树墙围起来迷宫般的小道中左拐右拐,穿过几座拱桥锦鲤鱼池,终于见到了处不那么太有铜臭气的小院。小豆红的镂空雕木门,桑染金面的门把。

  柳长青没有管身上的泥水,推门径直走入,里面传来懊恼一声。

  “敲门!”

  “好,好好,你别喊。”

  灰溜溜退出,两轻一重的敲了两下,但没等应答,柳长青又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柳亦膝下一儿一女,龙凤胎,可世人说起来这两个孩子,不禁忍不住摇头。

  哥哥柳长青虽然脾性顽劣,幼时便和教书先生无礼论辩,也经常有和丫鬟眉来眼去的流言传出,但总归多才多艺,能骑马舞剑,也能吟诗作对;而妹妹柳尘燕,虽然一样去的学堂,但无论是文才武德还是纺织刺绣的女红活计,都完全不出彩,说狠一点,跟平凡人无异。

  武朝崇武重商,宫里也有大学士大幅推广“女子可骑马参军,亦可相夫教子。”这样的理念,若是女子写的一手好文章,或练武登仙路,只要有实力,啥都好说。

  可要是实力不行,那就别扯淡了。

  这柳家的小姐最为他人所诟病的一点就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但无半点真才实学,经常成为和兄长比较的对象。

  推开门,一股桂皮和鲜木头混合的暖意扑面而来,夹杂着点点中药味,明明正值盛夏,但屋内竟然还拿木炭烧了一小炉供暖。

  柳尘燕侧卧在床榻上,黛眉轻弯、桃花春水眸,但额骨和下颚多了几分棱角,平白生出的几分清纯中和了媚意。

  她的好看属于气质盖过五官精致的那种,一颦一笑,透着点兔子般的无辜感和狐狸似的狡黠。

  她用眼睑瞥了一眼自己哥哥,又低头默默看书。

  柳长青一路上颠簸劳累,刚又吐了好一阵,抓起桌上那个不知几钱的白瓷茶壶,咕嘟咕嘟的就往嘴里灌,结果转眼神色不对,突然喷了一大口水出来。

  “柳尘燕。”

  “怎啊?”

  “那个脑子正常的人,会把自己喝的汤药放在茶壶里?”

  柳尘燕扔下手中皱巴巴的《容斋随笔》,哈哈大笑,乐得直拍大腿。

  “这不是知道你要回来了,给您特意准备的吗。”

  柳长青翻了个白眼,摇摇头,在床榻边一屁股坐下。

  “欸,你这人没换衣服呢,脏不脏啊。”少女皱着眉头,一脚踹到了自己哥哥背上,“去去去,我看书呢,别一回来就烦人。”

  柳长青没有说话,不顾妹妹的阻拦,重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哦,”少女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却挪了挪腿,换了个看书的姿势,“昨晚我在庄里的后山看到只白狐狸,毛色很亮,荷香说这是福运要来的象征。”

  “挺好。”

  “上周有两个醉骨境的兄弟要辞去护院,杨爷额外给拿了五十两当盘缠。”

  “不错。”

  “上个月体寒的毛病又犯了,请天山观的老道士配了两副药,天天屋里烧着檀香,搞得我我头昏脑胀的。”

  “是吗?”

  “还有还有,就在前天沈公子纳了个小妾,挺漂亮一小姑娘......你认真听我说话了吗?”

  “嗯,嗯?”

  柳长青回头疑惑地望着妹妹,神情鲜有的呆愣。柳尘燕放下书,抱着胳膊死死盯着他。

  “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是。”

  “那件事成了?”

  “嗯。”

  “和李家的小少爷定好了,”柳长青低下头,“这次去京城跟李玉晓那女的商量了很久,最后也算拿出了一个双方都同意的方法,最快一个月,等李家公子说服他爸来江南提亲,你就可以从柳庄离开,彻底搬去京城了。”

  少女没有说话,她松开手,像是略微脱力一样倒在蚕丝被褥里,两眼空散的望着整张天花板,柳长青也没有再做补充,暖融融的空气中,偶尔响起微小的、木炭引起的轻微火花响动。

  良久,柳尘燕“喔”了一声。

  “详细讲讲?”

  柳长青略肉疼的咧咧嘴,却只摇了摇头。

  “你就别管了......”他说,“李家少爷说他不碰你一根汗毛,你也不管他在外面偷着花天酒地,生活自由的很,就是起码在李尚书面前要保持一个大家闺秀的形象。”

  柳尘燕点点头,眼神空洞。

  “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去京城?”

  “应该不会,但肯定也不会继续呆在柳庄了。”柳长青一声叹息,“也许认真去考个功名,也许做点小生意,也许去军中混混?我这么多年攒了不少钱,养活自己剩下大半辈子起码没问题。”

  “嗯。”

  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默,柳尘燕率先开口说道:

  “我才十八,虽然不算早,”她说,停顿了一下,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长这么大,还没想过分家的事儿呢。”

  地板上,之前掉落的白瓷茶盖微微转动,一圈,一圈,一圈。

  柳长青抽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干涩。

  “别搞得好像生死离别似的,以后每年应该还是能见上几次的。”他说,“是哥哥没用,这么稀里糊涂就给你嫁出去了。”

  柳尘燕拼命摇头。

  “我怎么会怨你?”她捏了捏鼻子,“筹划那么久,在自己婚礼上装疯卖傻,把这么多人都骗了过去......我想了想,好像连一句谢谢都没和你说过。”

  柳长青呵呵两声,第一次露出了略微疲惫的表情。

  “咋俩什么交情,你跟我扯这个。”他努力笑了一声,又低沉下来,“我只能想到这种下策,等不了,也不能继续干等。在柳庄这么待下去,谁知道柳亦会对你干出什么事。”

  柳尘燕沉默,拿被子轻轻蒙住头。

  那个白瓷盖子依旧躺在地板上,却再也没转过一下,像是彻彻底底的死在了那里。

  他记得清清楚楚。

  两年前那个晚上,也是这个房间,起夜去厕所的他像是受了什么指引,莫名走到了柳尘燕房门前,偶然瞥见自己的父亲点着油灯,从小院里悄悄走出来。

  在好友家过夜的小女孩并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敬爱的亲生父亲那时的模样是多么恐怖、那样死寂般的阴冷。

  她只是第二天见到哥哥时,稍微听他说了些只言片语:

  “他拿着你的亵衣,一个人从屋里走出来,我看见了。”

  他要把妹妹送出去,远离阴冷潮湿的柳庄,远离江南,离那所谓的父亲越远越好。

  柳长青突然又笑了起来,脸皮不住抽动,却一副悲悯相,像是中了邪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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