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征的话,明显得罪了其它近卫,这些家伙的脸当即拉成了马脸,面色难看,凶相毕露。
但陈征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这些近卫对他无关痛痒,而左文龙则不一样,他们之间要经常打交道,尽量不要得罪为妥。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
左文龙想了想,还是自己先进去通报吧,或许掌柜还另有特别事宜要交代,陈征在旁边碍事。
说完,他抬脚进入白虎节堂的内堂里。
一会儿功夫,宇文化及披着件黑色大氅,双眼红肿得像一对鱼泡,从内堂出来了。
“何事?”
他威风凛凛地喝道。
宇文化及跟陈征本人,在扬州总管府时,俩人就没什么交集,自从发生富春大酒楼斗殴伤人事件之后,他对这位神秘少年就更没什么好感。
现在,阴差阳错地把他们弄到了一起,那都是公事公办地在进行。
“禀奏掌柜,那位库尼儿醒了。”
这是个通用的审讯暗语,所谓‘醒了’,就指重要犯人愿意交待合作了。
陈征不傻也不呆,他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告诉宇文化及说,那个细作头目库尼儿投降了。
如果他这么说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就算当场没遭受宇文化及的呵斥,但事后,倘若这件事发生什么不利的话,他妥妥成了替罪羊。
因为他被抓住了把柄,说漏了嘴属于泄密,这样素质的人,能继续留在武候府?
轻则撤职,重则下狱。
“嗯…”
宇文化及何等精明,他自然明白这话的含义,嘴角微微一愣,目光炯炯的扫视了陈征一眼。
眼眸里包含着复杂神色,既有赞赏,又有失望,还有沮丧,犹如五味杂陈。
他不露声色地命令道:“听着,把他提到偏堂来,本将要亲自审问。”
“诺…”陈征拱手领命而去。
武候府偏堂,是介于公堂和行刑审讯室之间,是专门跟犯人进行对话、审问和交流的场所。
偏堂不用刑讯审问,但不公开。
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拓跋-库尼儿被众警卫用担架,给抬了进来,旁边还跟着狱医大夫和他的二个徒弟。
但凡审讯间有活干,几名狱医必须随时值班待命,因为中途对用刑者需要抢救或救治。
“混帐,谁让你们下手这么狠的!”
宇文化及凶狠的眼神,扫了陈征,章尚武他们一眼。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陈征在内,都不知这个新掌柜的脾性,摸不清他这是真发火还是在演戏?
大家只能低耷着头,不吱声就是,但心里都是在暗忖,你姥姥的,不下狠手,这个家伙能开口招供吗?
“狱医,这位勇士的伤情如何?”宇文化及扭过身来问狱医大夫。
那狱医大夫顫抖抖开口道:
“禀报将军,此人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失血过多,已敷上金创药,服入参汤,暂且体征稳定,其双腿骨折,卑职已上了夹板固定和石膏敷衍,但…但不能再继续用刑了。”
狱医大夫非常专业,表述得非常清晰,一目了然,让决策者立马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说话时,陈征双眼扫了下他身后二个徒弟,他们的表情很苦逼。
一个手上还捧着七八付大小不一的夹板,背上是石膏,应该是事先做好的,显然这里行刑最容易断的就是腿骨了。
另一个徒弟手里捧着一个大罐子,里面应该是特制的所谓参汤,能快速补气血,提气。
这样的架势很是滑稽,也让陈征领略到了,这古代审讯间谍的手段。
这里的狱医大夫,可不是来救死扶伤的,而是为了多折磨这个被救的人。
明明是大夫,却充当刽子手的帮凶,内心是很纠结的,到底是救,不是不救。
“好,辛苦你了…”
宇文化及见人还没被折磨至死,心里舒出了口气,这才有了一丝笑容,扭头对堂内的众人说道:
“把他扶到椅子上躺下,尔等可先行离开…”
章尚武等人把库尼儿扶到躺椅上,都先后离开了偏堂。
这时,偏堂内除了宇文化及,还有屯率左文龙和陈征,总共三个人。
“拓跋-库尼儿勇士,你的伤势均为外伤,双腿上了石膏夹板,恢复应该没问题,请放心吧,事后,本将马上给你安置,给你做最好的治疗。”
宇文化及先以示好开头。
“将军阁下,久仰大名,在下愿意把你们想要了解的一切,都全部交待清楚,还可以再提供一些重要情报,但在下要求将军亲口承诺一些事。”
“这些好说,请讲。”宇文化及兴奋的身子往前凑了凑。
“第一,在下需要一笔钱,一个能隐姓埋名的地方安身。第二,在下的家人请先转移到大隋境内,而后慢慢请他们跟在下会合。”
宇文化及一听,立即答应道:
“这二点要求,本将完全满足并承诺你。本将会事后用八百里加急,将指令送达至在我们的暗卫手上,让他们按你提供的眷属人员名单,安全将他们接过境来。”
宇文化及信口开河的一顿承诺。
这种事无论能否办成,或是否真的去办,那是事后可再议,而现在让对方吐露实情才是关键。
但这些话,此刻从宇文化及口中出来,那就是非常严肃而可信的。
宇文化及善于演戏,你很难观察到他的表情变化,而且他的口才超一流,撒谎从不打草稿。
库尼儿不由的点了点头。
他相信,只要武侯府的掌柜下令,那些潜伏的暗人细作们完全有这个能力。
但他担心的是,事先如何来掩盖他背叛的真相。
宇文化及似乎早已看透他的担心,安慰道:
“你放心,我们会先撒布一些谣言,说你当场英勇殉国,而变节者那是另有其人,就算吐谷浑方面落实了真相,那也是数月后的事,你的家人都已安全转移。”
“况且,这次你们在长安的情报组织,应该是一网打尽全军覆没,无一人漏网,除非你有意隐瞒点什么。”
宇文化及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阴森森愣了库尼儿一个激灵,吓得后者连声道:
“将军请放心,在下既然投诚,已无退路可退,不会隐瞒一丝一毫,再说也完全没必要呀。”
宇文化及冷漠地颔首微笑,“好好,那就徐徐道来吧。”说完,他呶嘴示意陈征做好口供记录。
“……”
整个案情交待,断断续续地进行了一个时辰多。
期间,这个库尼儿几经虚脱,几次差点昏厥,都是靠参汤和奶酒来维持。
宇文化及在整个监控口供过程中,只是静静地听,不曾打断对方交待思绪,面色始终阴沉着,神色严峻,眼睫毛眨巴眨巴的。
连陈征也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