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晚饭时间,在苏州河北岸又是另一片光景。难民们因地制宜,各式各样简陋的锅具里翻滚着可疑的食材,四周弥漫着辛辣咸臭的怪味。一小群一小群的男人在岸边踟蹰——他们是车夫,码头,力工等等,怀里揣着微薄的薪水,来这里的船家上找寻更廉价的娱乐。更远一点的一片空地上,黑乎乎卧着一群人。这些都是刚到的难民,还没有找到落脚点,整天搂着行李在这里过夜,白天经常会发现病死或饿死的人,巡捕房会派人来拉走。
在这里我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白天抢夺小叫化子泔脚的汉子。他在人堆里小心地落脚,不时惹来几声咒骂。终于摸到了,他低下头,轻轻呼唤:
“媳妇,有吃的了!”东北口音。
连喊了好几声,一堆破棉絮才拱了拱,露出一个将死的女人的头,面无血色,双目空洞。汉子把泔脚热过了,捏成了饭团,递给女人。女人被这股馊味熏得眉头一皱,这才有点像个活物。
“吃的!上海不错,能活命!”
一忽儿两个小脑袋被吵醒,冒了出来,原来在这个死尸状女人的怀里还有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孩子抢过饭团,开始啃起来。
“孩他爹,还不如死了算了……”
“瞧这说啥话呢!这大老远的,容易么?今就赖上海了,不走了!”
“孩咋办?病咋办?”
“明儿我就带娃去捡破烂,等找到二兄弟,咱还能到码头当力工,拉车,你能帮人洗衣服,人家活得,咱也活得。别说丧气话了。”
“爹娘先走一步,现在看来真是福分阿……”
“臭婆娘,爹娘是饿死的!”汉子忍不住骂道。
两个娃看到爹生气的样子,都吓住了。女人叹了口气,一点没吃,又倒头睡下,身子埋在棉絮里没一丝动弹,几乎像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