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无法感受到生的喜悦,他的脑中盘旋着的全是阿诗在产房疼痛挣扎的画面。她的腹部预示着生,可每一份扎进她身体里面的痛,似乎都在与死亡厮杀。他无法亲眼窥见战况,也无法与阿诗并肩作战。
你无法在他眼中扑捉到有关即将为人父的兴奋与激动。眉宇之间所誊写的恍如正在经历一场战火纷飞的恐慌。而他除了担忧与害怕之外,似乎什么都不能做。就如同,那一位拥有战功赫赫的将军在某天清晨醒来自己的城池被敌人攻破了,而他成为了敌人的瓮中之鳖。
站在一旁的几人都想要对楚辞说点什么,却在这天凌晨三点多钟,在这条寂静的甬道上似乎听见了泪水滴落的声响。也就是这刻,大家才彻底读懂阿诗于楚辞人生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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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莫与楚辞不同,他在为阿诗担忧的同时,也期待着生的到来。他坐在医院产科外面的消防通道里,手中的烟一支接着一支。
他几次站起来,想要进去与大家一起。可是,他要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到?在他人看来,他与阿诗并没有如此深厚的交情。而不管他日常可以多么的故作高深,可在阿诗如此紧要关头,他能否藏匿好自己的一切?当真是没有保证。
林莫抽烟的手在微微发抖,火苗不知是因为从窗口进来的微风拂动,还是因为手掌失去了力道而无法让其安稳。
不知道这是第几支,烟终于还是点着了。却因为吸的太过猛烈,而呛着了自己。他紧紧地捂住自己,阻止了自己的喷嚏,却没有阻止自己的眼泪。到最后,竟然放任自己在如此空无一人之地,放肆地哭了起来。
哭自己无法大大方方走进这扇门;
哭自己无法堂堂正正给予阿诗自己最深切的关心与呵护;
哭自己无法如同楚辞那般陪伴在阿诗左右;
他想要哭的太多,太多……
哭声压抑而沉痛,那是一座坚硬的大山在顷刻间被摧毁的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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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脚下已经是一地碎掉的香烟,阿诗已经在产房带了两个多小时。麻药的持续时间在缩短,她所能感知的阵痛越来越强烈,五个多小时之后,所谓的无痛分娩也无法将阿诗从分娩的痛苦之中拯救。
疼痛让她失去了力气,躺在床上,满头的细汗,昏昏欲睡。医生护士太过忙碌,无法对任何一个人给予特定的关照。何况,这些对于她们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
楚辞只有在阿诗出来的时候才会起身,其他时间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当阿诗再一次从产房推出来的时候,看见她的虚弱无力,泪水自然而然的落下了。
医生告知,阿诗的宫口目前开的不是很理想,让推回病房再等等。
“刚才不是说已经开到五指了吗?”徐瑜兮问。
护士没有理徐瑜兮,直接转身离开了。
阿诗本就不耐疼,不然也不会打无痛。可药效已过,所有的疼痛都实实在在地落在身上,她觉得自己一只脚落在了生死之门。
她握着楚辞的手,声音变得漂浮:“你去问问医生,能不能剖了?”
楚辞很快就回来,得到的回答是再等等。他抱着阿诗,她额头上的汗浸湿他的衣衫。他的泪,打湿她的发,恍若这刻他们完成了生死与共。
阿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抓着楚辞的手臂,想要为自己借一点力气,可惜即便她倾尽了权力,对于楚辞来说,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医生时不时进来检查下宫口所开的指数,对于每个产妇来说都是一场痛苦的过程。然而,大家又总是期待着医生的到来,这就意味着她们距离结束痛苦的时间就越短。
从阿诗发作到第二次推进产房,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当女儿呱呱坠地那刻,阿诗感觉自己被人抽干了。对于女儿来不及细看,就这么沉沉地睡去了。
护士将女儿送出来,报到楚辞的面前,他不曾看过一眼,直接询问:“我太太怎么样?”
护士说:“产妇情况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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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坐在楼梯间的林莫,这十多个小时,在这寸灰暗的地带,经历独自一人,到日间时不时有人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打扰,他的心思未有任何的变化。所有的所有都与楚辞是那般的相似。
当他听见孩子的哭声时,笑容与泪水在他的眼中同时绽开。他扶着墙壁撑着曲的有些麻木的双腿起身,却因为不曾注意,直接从楼梯间滚了下去。
路过的人,停下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他撑着双手起身,摇摇头:“谢谢。”
步伐踉跄,就似颤巍的老人。只是当人们看见他那又哭又笑的表情时,那是几分好奇,想要探索这人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而他的泪到底是因为喜?还是因为悲?
他走进车里,倚靠在座椅上,看着前方陌生的一家人,男子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旁边一位老妇人提着大包小包,而妻子则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旁。
这幅画,有多治愈,有多展现烟火尘世,就有多刺疼他。
不想再看,他的头靠在方向盘上,放声地痛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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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诗被推回病房的时候,仍旧还睡着。楚辞吻在她的额前,就这么守在她的旁边,寸步不离。
陆怀瑾买来饭菜,让他去吃点。
他不说话,只摇头,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刚刚经历过一次生死浩劫的阿诗。
阿诗睡了多久,楚辞便守在了多久,未曾合过一眼。因此,阿诗醒来看见的是满眼困倦的楚辞。她责备他为何不去休息?
“怕你醒来,我不在。”
“孩子呢?”
“护士刚抱走了。”
阿诗充满期待地询问:“你去看过了吗?她是不是很可爱?”
楚辞打开李姨送来的饭菜:“我先喂你吃饭。”
阿诗看出来楚辞定然还没有认真看过女儿一眼。不怪他,倒是更感动他对于自己的那份守候。她坐起身来,将枕头垫在腰后:“我想喝汤。”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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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本想让阿诗在医院多住两日,奈何床位紧张,即便是在托了朋友的情况之下。在医生检查了阿诗无碍的情况之下,还是出院了。
楚辞陪着阿诗住进了月子中心,为了让阿诗能休息好,除开护士李姨等人,都是自己全力照顾楚楚,所有的不熟悉在他人的教导之下都变得游刃有余了。
林莫来看过两次,第一次直接给了楚楚一张银行卡,算是见面礼。至于里面的金额,不用查也知道,定是不少。第二次,买来的玩具像是要将玩具店搬空的节奏,还有许多的衣裳。
楚辞不识好歹地让他提走。
“我又不是给你买的。”
楚辞看了一眼躺在婴儿床里面睡的踏实的女儿:“你觉得我家楚楚现在能玩这些吗?”
“那就留着以后玩。”
“那请你送到我家去。”
得,这是他嫌难得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