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也喝了酒,南唯还没考驾照,只好叫代驾。
家里人送的东西太多,不好走回去。不然只是跨了两个区,坐地铁也是方便的。
有外人在,即使张也喝的有些多了,还是端坐着。倒是南唯,明明没有喝多少,还是靠在他肩膀上。
南唯把带着手串的那只手举到他面前,“阿姨说别人都是四圈,到了我这里就是五圈了。但是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的体重已经上升了很多了。”
张也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那样小,握成拳都能被包裹住。
“没有必要跟别人比,只是老人家不知道说什么话,总不好直接把见面礼给你然后什么话都不说。”
手指摩梭那串珠子,求来到家已经三十七年有余,更不要说多年前它就在庙里渡过经书。温热与干燥触碰,稍稍一转动,珠子就把那样的温热传到纤细的手臂上。
南唯没说话,只是注视着那些串珠。有的被摩挲过,好像有些许不同了。
“再过十年会发生什么呢?”
张也松开她的手,虚虚揽着她,“说什么?”
南唯凑到他耳边,很小声说了句“我爱你”,然后擦过他的耳垂轻轻落下一个吻。
声音小的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讲出这三个字,唯一留下痕迹的是那个还带着口红颜色的吻。
张也没说话,只是摩挲着她的肩膀。
南唯心想,那就没听见吧。
下车之后,张也倒是清醒了。
南唯跟在他身侧叽叽喳喳,“听见了吗?你刚刚是不是有在听?”
张也笑着应承,“听见了。”
这几年已经不让在城区放烟花,所以夜晚没有什么可欣赏的。但是南唯知道,张也会让她见到烟花的。另一种形式的烟花,只有她自己知道。
阳台空空的,只有团团在那里玩玩具。
“你倒是不怕冷?”
南唯蹲在边上跟团团闹着,张也拿了个坐垫过来。
“蹲太久一会又腿发麻。”
“你说什么?”
张也凑过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我爱你。”
南唯一边rua着团团,一边空出手来戳他,“不亲我?”
“去洗漱吧,有话跟你说。”
“现在不能说吗?”
张也指了指腕表,“很晚了,不想睡了?”
威胁成功,南唯慢悠悠洗澡去了。张也则是在收拾屋子,除了礼物,家里也送了不少别的东西,还要把床单都换一便。
南唯没洗头,出来的稍微早些。张也刚换好床单,还在套被子。
“稍等一下,要开暖气吗?”
“还行啦,也不是特别冷,最近确实有些干,要勤擦身体乳了。”
张也抬头看她一眼,“要帮忙?后背什么的?”
南唯本来还没想到后背会擦不到,这下倒是张也提醒了。
“那下次你帮我。”
张也迅速换好被套,“进去吧,捂一捂。”
南唯钻进被窝,从床头拿过一本书,还是之前的那些书。她记得,上面有很多很好看的笔记。
那些笔记比书上的内容有趣,她一直这么认为。
张也拿过她胡乱翻着的书,盖在腿上。
“会不会觉得阳台有些空?之前不是说想要杭州那个摇椅,这么久还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样式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不过现在我觉得沙发就够了。”南唯拉过他的手腕,去玩弄他的手指。
有一点她很喜欢的是,张也永远把细节照顾的很好,比如说手指甲剪得干净圆润,能记得每一次帮她清洗。
“没关系,慢慢想吧。不过呢,我确实有一些要反思。”
南唯不解,只是看着他。
张也把卧室灯光调暗,伸手把人搂进怀里。
温度上来了,那本厚实的书也被踢落在床边。
“之前总觉得很多事情你不问我我也没必要解释,你不主动说的事情我也不会追问。我一直以为这是很好的相处方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有很多种,我们会摸索出适合我们的方式。”
“怎么忽然想起来说这个?”
“想到上次你带你朋友过来吃饭,最后走的时候灌了我三杯酒,说当初我不应该把你撇下;想到上次你自己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整天视频,跟我说爱教育、性教育、死亡教育的缺失;也在想,最近你总是说要我陪你久一点。”
“嗯,当时确实是我先把你推开的。我们都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不是吗?”
张也点头,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你朋友管的宽,但是同时会庆幸,你有这样的朋友。如果她不说,我也不会知道你之前有多难过。我一直以为不盘问才是好的方式,后来知道这其实只是逃避和漠视。这算是爱教育吗?也许算?我们从来都没有学过要怎么爱一个人、怎么表达对一个人的爱意。如果不是因为养团团,我会比现在更自私,完全不会有什么优点能入得了你的眼。”
“那性教育和死亡教育呢?你之前有接触过什么启蒙吗?”
张也摇头,“我第一次接触死亡是圆圆去世,至于性教育,大概是很上不得台面。男人们私下的玩笑没几句能够上桌,也许你可以想象。”
我也是很卑劣的人啊,居然在见你第一面之前就跟老陆碰了面,那时候就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多靠近你一些呢,要怎么样对你好才能不着痕迹的掩饰什么呢?没有想到的是你居然会对我这样的人有倾慕,也没想我居然值得你倾慕。
我没有办法克制最初的感情,从愧疚到占有,我是卑劣的。
我从来都没有他们讲的那么完美、温润,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脾气不值得的普通人。当你带着你的小脾气闯入我的生活里,我才觉得,人是可以爱上生命里偶然的澎湃。
虽然这一切没有那么多偶然。
南唯摇晃着他的手,“我想发个朋友圈,你牵一下我的手。”
张也给她扯了个微笑,“是想拍这串珠子吗?你又没加他们微信,他们也看不到。”
南唯摇头,“不是给他们看的,只是自己想纪念一下啦,给账号留点痕迹。”
照片滤镜再次被调整成黑白,完全看不出来小叶紫檀的成色,倒是也聪明。好刀应该藏在刀鞘里,不应该伸出来作践自己的锋芒。
没有特别的配文,只有一句小年快乐。
张也等她放下手机,便熄了灯,然而南唯还没有什么兴致,还是在想那三类教育。
“所以你会一直被念叨吗?以前不带太太见家长,现在直接不结婚不要小孩,还要做非婚结扎。”
“时间久了,自然大家就都看开了。张仪的两个孩子,都算不上特别好带。家里人都头大,不过好在是健康,顽皮些、成绩差一些,也就无所谓了。”
“张也。”
“嗯?”
“我爸爸走的太早了,你不要怪我把很多奇怪的期望都赖在你身上,我没当过小孩。谢谢你,又让我当了一次小朋友。”
“明明是我该说,谢谢你选我。赵女士也很开明,能够理解我们的叛逆。”
“所以......”
“什么?”
“所以你要多活好多年,陪我久一点,不要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害怕,我会怕。”
张也想说,其实距离最近的死亡不是他自己,而是团团,是在花港北山的时候谭生反反复复讲的好结局。
这些都是大势所趋,只要还有人理智,就没法理解为什么这些是大势。就像天才和疯子并不是极端,南极的风雪到不了北极。
“不应我吗?”
温热的吻落在眼皮上,薄弱的皮肤,有最细腻的感触。
“应你,都应你。很晚了,快睡吧。”
一整天都在疲于应付人际关系,哪怕中午补过觉这会也困得不行了。
张也没打算继续折腾她,哄着人睡下了。
......
陆轲还没睡,在书房看文献。
他终于有资格在书房,与耿兴然一起。
闲下来看一眼手机,没想便见到南唯发的朋友圈。
这孩子平日里就低调,这样的宣告,像是偶然,又像是欲盖弥彰。
不过是每个人想看到的不一样罢了。
陆轲还没来得及刷过去,刚好耿兴然看到了,“要给我送礼物吗?”
“什么?”
“刚才那个佛珠,成色看起来不错,可惜是黑白的,见不到细节。”
陆轲把手机递给她,“小唯的朋友圈,估计是家里长辈送了礼物。”
耿兴然开玩笑,“你呢,之前问你不是确定了不要小孩,要把我当小孩,结果六一也没有礼物,小年搞卫生也要我动手?”
陆轲无奈发笑,“你还想怎么样?我工资卡都给你了,你说不让我进房间我就睡书房,你说不让我用书房我就在客厅待着。前几天让你联系家政阿姨你又说屋子小没必要请阿姨,到头来还是要说我。”
“你早点把阿姨喊过来干活不就好咯,真是会讲话。”
陆轲算是认输,“好了,确实讲不过你。”
耿兴然哼了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很多时候,陆轲都觉得自己爱上了两位。一位娇小可爱,一位蛮不讲理。但是偏偏耿兴然可爱的时候,他会爱她;耿兴然发脾气的时候,他也愿意接受她的脾气。
纵然一路有太多戏剧,可是也就这样了,他们都没法给出更好的答案。
当下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且行且珍重。
此生万般无奈,感性尚未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