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有些匆忙,张也忘记提前联系店家,便只能把团团放在店门口。
俩人也就挑了个靠门口的位置,虽然张也先前有过不少次这样的经验,但总归这里不是团团熟悉的地方,多少都会有一些害怕。
至于湖蓝色,自然是在便携猫包里呆着。
菜还没上来,南唯撑着脑袋问他,“你说,如果把他俩换算成小朋友的话,团团就是姐姐嘛,然后湖蓝色就是弟弟,感觉,好不公平啊?一个在门口等着,一个陪着爸爸妈妈在一起。”
张也笑了笑,“怎么这样想?”
“就是忽然想到了。总觉得这样是不公平的,虽然我也没有姊妹啦。”
张也思考了一会,很认真地回答她,“我想我大概是没有立场评判的,唯一的角度就是,团团其实知道她为什么不能进来,也知道我一定会去接她,所以她会很乖。”
南唯忽然问她,“如果是我呢?”
刚好菜上齐,张也把她点名要的桂花蜜藕推到她面前,“我又怎么能让你陷入这样的困局,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大可以去找老陆,甚至是谭生,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等她反应的时候,张也又夹了一块鱼肉给她。
南唯面露难色。
“怎么,不吃鱼?”
“不是,它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你以为醋鱼是松鼠鱼?会开花的那种?”
南唯点头,但还是夹了那块鱼肉入口。“味道还不错哎!”
男人又把好些菜给她夹过去,“会开花的,大概率是你印象里的松鼠鱼,老陆做松鼠鱼还是挺不错的。你们耿老师挺喜欢吃松鼠鱼的。”
南唯惊呼,“你还知道耿老师喜欢吃什么!”
她本来想说,哇,你还认识耿老师啊!但是脑子一转弯,张也同陆轲认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耿老师是谁?
张也看她现在吃的心满意足的样子,还不打算告诉她真相。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她总要知道的。
尴尬吗?大概也许一定是会的。
但这就是事实。
事实总是残忍的,但这不是她的问题,她也没必要承担什么。
饭后,张也给团团买了一杯冰淇淋,算是对没能把她带到身边用餐的补偿。南唯倒是看不出团团有什么情绪,只是记下来了冰淇淋的名字。
最后是在保俶路附近住的,离商圈和湖边都算是有些距离。加上民宿老板自己也是养狗人,对他们还算是非常礼貌客气。
主要是这边管控严格,带着团团去哪都不方便。不是所有商圈和景区都能让宠物进入的,团团再怎么听话懂事,总归还是被划分在宠物的范畴里。
晚上,俩人坐在床头看书。
南唯倚靠在他肩上,摩挲着他的手臂,肌肤之间的触碰,让她明白为什么张也这么喜欢摩挲她的肩膀。
总是有一些神奇之处,来自感官的触碰。
即使是出门,他也是习惯了要带一本纸质的书籍,这是南唯没有注意过的。
张也看着身边的人,帮她顺了下头发,“早些睡,明天早上去湖边走走?北山街那边还是很漂亮的。团团进不去景区,我们如果带着她就只能在周边走走。团团体型不算大,查了一下,还是可以带她去商场的,只是她要坐在推车里。”
南唯拉住他的胳膊,“给我读一会书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往被窝里钻,只给张也留出一个脑袋。
张也便起身,帮她压住了被子。
“这一本是文言文,也要听吗?”
南唯扑闪着睫毛,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听,要听。”
男人低沉且酥的声音,念着古文,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
【万历十七年,司礼监太监孙隆以织造助建,悬幢列鼎,绝盛一时。而两庑栉比,皆市廛精肆,奇货可居。春时有香市,与南海、天竺、山东香客及乡村妇女儿童,往来交易,人声嘈杂,舌敝耳聋,抵夏方止。崇祯十三年又火,烟焰障天,湖水为赤。及至清初,踵事增华,戒坛整肃,较之前代,尤更庄严。】
【西湖香市,起于花朝,尽于端午。山东进香普陀者日至,嘉湖进香天竺者日至,至则与湖人市焉,故曰香市。然进香之人市于三天竺,市于岳王坟,市于湖心亭,市于陆宣公祠,无不市,而独凑集于昭庆寺。昭庆寺两廊故无日不市者,三代八朝之古董,蛮夷闽貊之珍异,皆集焉。】
看着她睡熟了,张也隔了半个点才躺下,是怕惊扰她的好眠。
……
梁言一个人开车在江边,今晚风很大。
那位是在清晨走的,临时任务,没有办法。走之前他们抵死缠绵,所以她收到了南唯四点多发过来的消息。
现在不过是晚上八点,沿江两岸灯火通明。
烟怎么样都点不着,只好收起来夹在耳边。若不是她面容姣好,这样的形象怎么样都是有几分像痞子。
院里住进来一位贵宾,说是疗养院转过来的。她本来是不在意,但是有人漏了口风,梁言这才知道,原来是谭生回来了。竟然有一些唏嘘,这么多年了,她也没能脱离这个院子。
但是要说她真的一点没脱离,倒也不至于。毕竟是过了这么多年才回来,还是以闭关疗养的方式回来。
有一些风言风语,倒也还是封锁在这个院子里,至于有没有人不顾大局往出说,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不信邪,拿着防风的火机又点了几次火,终究是点不着。
风太大了,她坐回车里,打开了车载电台。过分应景的字句再次冒出来——
“一起静静的过不需要太认识我
不渴望你不要令我有多几多渴望
你只要为我点一点火然后让我至少此刻可度过”
是JunoMak的《借火》。
梁言把夹在耳后的烟放回烟盒里,注视着自己熟练的动作,扯了扯嘴角。还真是需要一个陌生人过来点个火,纯纯没有感情的点火机器,一起霍霍自己的肺。
她最后检查了所有的聊天窗口,没有消息进来。直接手机关机,往副驾驶上一扔,在这几座跨江大桥上穿梭。
万家灯火,条条大路,偏偏她困在这里。
到底不过是利益交换,倒也没什么感情可谈。他们的协议里只有权力,没有孩子。有时兴致来了发生点什么,也是成年人该为自己负的责任。
速度越提越快,梁言也是一点没在慌的,好几次超车都是极利落的避开。
最后拐进院子前,她下车在巷子里连着抽了好几根,才回去。
烟雾缭绕里,爱恨交织。
一瞬间走神,差点给自己呛到。最后是拿味道重的男香掩盖了过去,梁言才披着外套进屋。
……
大概是睡得早,所以起的也早。
张也早就定好了路线,南唯只管跟着。本来是准备带团团,最后还是把俩毛孩子放在屋里。
两个人还是需要一些私人时间,还有空间。
南唯穿了件碎花长裙,披了件西装。她站在镜子前,问张也,“要把头发扎起来吗?还是披着?”
张也站在她身后端详了一会,“都好看,但是怕风吹乱的话,还是编个辫子会好点。”
南唯看着镜子里仔细审视自己的男人,“你还会编辫子啊?”
“最简单的那种还是会的,皮筋给我。”
张也还没戴眼镜,显得他的眼睛更加深邃了。
南唯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他的五官,很多时候都是没法分心去看。这下倒是有了机会,只不过是镜像而已。
男人宽厚干燥的手在自己的发丝之间穿梭,简单捋顺之后便开始分股。他把辫子扎的松垮,倒也有几分慵懒的意味。
这样的距离还是有些远,除了深邃,她看不到其它。
南唯转过身去,抬头看着他,“好看吗?”
“好看,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南唯摇头,伸手去触碰他的下巴。有一些胡茬,微微扎手。她忽然起了兴致,“教我帮你刮胡子好不好?”
张也抓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下次教你,我们得早一些出去了。”
南唯看着她,“那好吧。”
张也笑了下,把她推出了卫生间,“收拾下你的挎包,我很快,等我一下。”
张也洗漱确实很快,南唯往包里揣了个口红和小镜子,又补了点纸巾,也OK了。”
张也出来的时候,南唯已经站在门口等他。
“还挺省事,走吧。”
大概是因为这个时间是完全属于他们俩的私人时间,南唯的背影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快乐在。
张也揽着她,“以后就不要小孩了吧?”
南唯定住,疑惑看他。张也笑着说,“没什么。”
南唯摇着他的胳膊追问,“真的吗?真的吗?”
张也揽着她的手换下来,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是真的。”
他们是从保俶路往北山街走,一路都是风景。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断桥起伏,跟南唯最近的心境大差不差。
春风拂柳绿,南唯穿着碎花裙子,真是融到风景里去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别的,张也知道她还在纠结有关孩子的事情,所以经常给她点话题好让她有个思路。她没有出发的观点,他太理解。
小朋友还不懂得如何开始讲,那就给她做选择题吧,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一些。
看着南唯说话一张一合的嘴,张也真是动了歪心思。但是在外面,他自己也是有一些羞涩在的。
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指,好传达点什么,至于她是否能够理解,不是很重要。
他们没有走太远,到了西泠桥便开始往回走。
西泠桥边上有石碑,张也牵着她过去。南唯本来觉得,这块解说石碑没什么可看的,直到看到末尾那句“与断桥、长桥并称为西湖三大情人桥”。
她倒是想到了自己之前的心境,在和张也确定关系之前,总是和断桥一样,跌宕起伏。
南唯晃着张也的胳膊,“难怪你要来杭州,江南的春天和洪都,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美,可以直接碾压了。”
张也说,“是各有千秋。我不是带了一本书叫《西湖梦寻》?我觉得张岱真的是太幸福了,能够无忧无虑地寄情山水。他的《陶庵梦忆》你应该有印象,有一段是在高中的选修课本里,还有一段是在初中。就是很有名的那句‘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也许还有印象?”
南唯点头,“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觉得,哪怕只是这一段,都已经很幸福了。老爷子肯定比我们住的久、看得多。”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再来。只是要幸苦团团先由别个照顾,她不适合这里。但是我们可以。”
南唯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