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的大年初三,安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大门口停了几辆车,为首的是一辆奔驰。
安越想越不对劲,是不是什么人要来,还是什么人要走?
看到几个用人提着大箱子,他才逐渐意识到,阿染要走了。
雪还在下着,一个不慎就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安的脸颊冻的通红,鼻子也是。
他没有在意,站在雪中看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的门打开。
然后是阿染。
后面跟了几个用人,他们的手在空中似乎是要扶住什么。
阿染一出门就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站在雪地中央快要被雪掩盖的“雪人”。
她不顾用人那慌张的眼神,甩开用人的手。
有个用人好几次都想把阿染拖走。
她冲到安面前,用手套轻轻的把落在安头发上,肩上的雪拍落。
再次抬起清澈的眼睛,水灵灵的眸子中蕴含着无数难以说出口的言语。
因为经历了修女赫兰滋的去世,在阿染姑妈一再的支持下,她要永远离开伦敦,回到中国去。
“安…安哥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女孩小心翼翼的问。
“哥哥”这是两个字戳进了安的心里,像根冰刺一样,但是又慢慢的融化掉。
那时候的安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他会像个哥哥一样保护阿染。
“可以。”
在男孩温和的目光中,阿染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展开。
“我们还会再见的吧?安哥哥?”
阿染看着不远处等待自己的用人,焦急的等待着答案。
“会吗?安哥哥?”
她需要一个答案。
她不想回去后忘掉安,忘掉这段过往,重新有一个新的起点。
阿染是极其不想回去的,她和安约好了今年春天去日本东京看烟花,去吃章鱼小丸子。
去更多的地方。
“一次次的分开就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有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或者是人。
他们往往会用“忘了”,“不记得了”或者是“这么久了我都不怎么想了”来掩盖一些未知的事情。
安没有回答阿染,他没有办法答应阿染再一次会见面的,他有可能会在伦敦待一辈子,可能以后的国籍也会更改。
就算以后可以见面了,谁还能够再记得谁呢?
谁也说不准。
安想起自己的混蛋老爸之前说过,“不要干一些没有把握的事情。”
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过。
村上春树说过,“你想要见到什么人,她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相反的,他也说过,“在白驹过隙的日子中,你又何尝会想起我,抱歉啊,我没有能够经惊艳惊艳到你。”
你会不会想起我。
我能否会进惊艳到你的时光?
———你是否会想起我?
“我记得你喜欢吃百香果味的糖,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叫做安如笙,我记得…我记得。”
那时的童真烂漫之事,我们没有当过真。
2005年底,在回国的路上,安出了车祸。
安在病床上躺了半年,那年大家都以为他没救,可不想一个晚上却又醒了。
当他问起阿染时,疯癫的母亲和在外偷腥惯的父亲说。
“安儿,你记错了吧,你一直在昔城养伤啊,哪去过什么伦敦?”
安至死都不会忘记母亲把他丢到伦敦的教堂外绝情的眼神。
“你们骗我。”
他头扭到一边,“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电视上正在播放付家独女付染出席一则酒会的视频。
安转过头看着电视上陌生而又熟悉的脸时,他愣住了。
他不记得阿染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只记得那个百香果味的糖。
他总想着这是否只是南柯一梦?
———
付染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五点了,她看着不远处的黄昏,看着成群结队的飞鸟,她觉得自己真的该做些什么了。
她确实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是她第一次见到陈宴安的眼睛时,她却觉得很熟悉。
还有就是陈宴安口齿之间的味道,是百香果味道。
记得有一回和陈宴安一起去吃饭。
饭桌上她问陈宴安,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是不是讨厌自己,是不是只是可怜自己才和她在一块的。
陈宴安没有回答,付染有些失落,她觉得陈宴安是默认了。
付染眼眶一下子红了,鼻子有了一些酸意,但是眼泪却没有掉下来。
她揉着眼睛,声音从指缝中传出,“哎呀,我怎么回事呀,怎么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题呀.....”
后面的声音带了一些鼻音,闷闷的,“我,真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她不想说了。
接着饭菜端了上来,一看到饭菜,她豁然开朗,笑嘻嘻的“快吃吧,菜快凉了。”
陈宴安看了一眼她点的饭菜,麻辣香锅,麻辣鱼,麻婆豆腐...
明明自己和她都不怎么会吃辣,还没有等自己动筷子,付染夹了一块豆腐就往嘴里送。
果不其然,下一秒付染腾的站起了身子,张起了嘴巴,“哈哈哈”的哈着气,一杯水下肚,她还是有些烫。
“好烫哦。”
陈宴安看着光滑的杯壁,“我想说的是.....”
付染太害怕听到下一句话了,“你别说,我都知道。”
“我....”
付染放下筷子,发出了微微的响声。
“就当我没有问,好不好?”
说着她又加了一块豆腐往碗里面放。
“付染。”
他好像生气了。
在和他谈恋爱这么久,有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不是原本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付染,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感觉随时就会爆炸一般。
但是换在陈宴安这里,她却觉得格外别扭。
不是那种别扭,只是在陈宴安面前,嚣张跋扈的付染随之不见。
她对他发不出脾气。
付染不相信长长久久,因为从自己的混蛋老爸就可以看出来。
昔日看他们的结婚照时,从他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对母亲的爱是长长久久的。
但是始终不是。
就像宋子仁那样说的,你看,你俩的爸,都婚内出轨,这样看你们俩还是蛮般配的哈。
之前问陈宴安,为什么西红柿叫西红柿。
陈宴安做题顿了一下,“因为希小姐和洪先生结婚了。”
啊?
付染一时间脑子没有转过来,“这跟希小姐洪先生有什么关系??”
在付染脑子运转的时间里,陈宴安那道题的解题步骤已经快写完了。
他抬头,“因为希小姐和洪先生结婚后,很多人就叫希小姐“希洪氏。”
希洪氏?
这是什么鬼啊?
付染愣住,“你在说什么啊?”
陈宴安揉了揉眉心,他拿出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了两人的姓氏。
“你看,假如说付小姐和陈先生结婚了,那么就应该叫付小姐“陈付氏。”
陈付氏。
多么心动。
我多么希望成为陈付氏。
———
“我是想说。”他坐到付染旁边。
“我没有可怜你,也没有讨厌你,我对你,是一见钟情的。”
什么一见钟情,明明就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已经准备好了圈套等你跳进来。
你不知道。
我对你的野心,何止有一点。
他看着付染的眼睛,“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
付染看见俞知初站在教室门口等自己,看着站了很久了。
看见自己回来,她抬起眼睛,似乎刚刚哭过。
“染,没有什么事情吧。”她很担心。
靠近俞知初,付染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肿的像核桃般。
“你哭了?”
俞知初呡了呡发白的嘴唇,“没有啊,就是睡了一觉。”
窗外的夕阳照射进来,俞知初的头发被照的金灿灿的,显得她眼睛更红了。
“姜述凶你了。”
这是肯定句。
付染抹了把脸,“小知了,不要委屈自己,像姜述那样的,一抓一大把,你真的很好,你会找到更好的。”
不等俞知初开口,她又说道,“没有谁会一直守护着谁,更没有谁会一直在乎着谁。”
更没有人会放下前途,奔向你。
姜述在前程和俞知初之间,他犹豫了。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面包。
但是付染并不知道,那天午夜,姜述去了俞知初家。
那天的姜述哭的像个找不到母亲的孩子般,抱着双膝,坐在俞知初门外。 “小知了,只要你说舍不得我,你对我还有感觉....”
他靠着门,“我就不会走。”
我不会像电视里面演的,男生有了前途,不要女生,我真的不会。
俞知初在房间里面做作业,她没有想到这么晚了姜述会在门口坐了这么久。
眼泪从眼眶中流出,顺着鼻梁两侧留下,滴到作业本上。
“姜述。”
声音传出来,“我不需要你,你选择前途,好不好?”
俞知初不想让姜述听到她声音里带有哭腔,“回去吧,我不要你了。”
房间里的钟表滴答滴答的。
滴答——
滴答——
姜述把头抵在门上,久久的,最后他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真的,要放弃我了吗……
你哪怕多看我一眼,就一眼啊。
俞知初不知道,他在自己家门口整整的待了一夜,直到清晨才离去。
天色慢慢变黑的时候,两人在食堂吃完了饭,回到教室收拾好书包,俞知初犹豫了一会。
“那陈宴安呢,他母亲…”
付染看了一眼旁边的空座位沉默了一会,“没有关系了。”
“我一毕业就去巴黎读大学,可能不回来了。”
“那就只剩我了……”
俞知初看着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180天。”
“染。”她叫道。
付染回头,轻笑,“给我补课吧,从这个星期天开始。”
俞知初动了动嘴唇,但是始终说不出来一句话。
“陈宴安他适合更好的,而不适合我。”
付染回答了她藏在心里的问题。
像是在自问自答。
“他跑的太快了,我每次都要坐着600度的马达去追他,但是追到的时候他已经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了。”
我努力做好他想成为的,但是其他都没有。
付染说着说着笑了出来。
“我还没有跟他开过房呢。”
我还没有仔细的,认真的爱过他。
“小知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在发叉路口,天已经很黑了,路灯明晃晃的亮着。
付染拽住俞知初的手,话断断续续的。
“已经成定数的吗?”
为什么,我们变成了这样。
俞知初红了眼睛,“染……我们都应该找到那个拥有着炽热的心,爱着我们的人。”
——
两人道了别,付染回头去看那个路灯,心脏被拽了一下。
她看到路灯下陈宴安一身白衣站在那里。
他又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他的表情……
付染看了好久,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