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又开始梦到了漫天星辰,我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恍恍惚惚;好像记忆席卷而来,少年举着火把为我照亮着前路,我走近他走远,就这样动态地保持着静态的距离,我们就像两个时空,没有交集,无法交集。
我是那样渴望看清楚他的脸,突然间,火花四溅,他腾飞起来又散开了,变成一簇簇向上的烟火,烟火散开的瞬间那张如碟片中一模一样的脸,啊,我轻呼,捂着脸,捂住泪,他带着镣铐的手靠在头上,他蜷缩在深渊里全身湿淋淋的,仿佛在无声的哭泣,无声的思念,无声的颤抖;他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跟我说,我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我对他强烈的孤独和无助一阵阵地共鸣;那种同理心让我崩溃。我大声替他哭出来释放着自己。
艾瑞将我从梦中推醒,我醒来时,意识还在抽泣,胸腔还在剧烈的起伏,眼泪扑簌了满脸。
我哭得梨花带雨的看着艾瑞,“他好可怜呀,艾瑞我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你知道吗他好冷好绝望,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我摇晃着艾瑞的双臂,“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想要让我帮他,可是我帮不了他呀。”
“你知道我的无能为力吗?艾瑞他是谁?”我慌张的从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从压底的一角找到了那张光碟,我把它放给艾瑞看,画面中少年强颜欢笑的脸出现在艾瑞眼前,我按着慢放,那张脸卡带地出现,在碟片结尾,我注意到了熄屏前一瞬间他的嘴型,反复确认后才得知是:我爱你,永别了。
记忆支离破碎的拼凑,少年背着女孩的身影在黑白的世间行走,走过泥泞的田野,走过漫天的星辰,走过灰白蔓延的冰川,走过天与地交汇的时间线,最后在苍茫处隐没。
啊…我抱着剧痛的头,“瑾夏,你有对我动过心吗?瑾夏,你有对我动过心吗?…”这句话像回音,一直在耳边环绕。
记忆中,他咧开嘴角笑了,快速地在我嘴上啄了一口,他那孤傲的身影和青涩的模样是留给我的最后的形象,教室窗边阳光织在他帅气干净脸庞上的金衣子,温暖地罩在心间,是他给我的最初印象。
你动过心吗苏瑾夏,我自问,潜意识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动心的吧。
艾瑞紧紧抱着我,将我的头抵在她下颚;面对着我一次次的询问她束手无策,她也有自己内心的挣扎,她承认自己多么贪生怕死。
我在强烈的痛苦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仿佛世界出现了曙光,我快速的拿起手机翻来翻去,联系方式里除了李氏内部成员外只有慕白的联系方式,他们一定认识的!我定了定心,将艾瑞支了出去,拨通了慕白的电话,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凌晨两点,他大概早就睡了吧,电话铃声一直持续着,当我快要放弃时,他朦胧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喂,瑾夏,怎么了吗?”
我激动地握住电话:“可不可以将莫鸢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小心翼翼地征求着,电话那头是漫长的沉默。随着细微地呼吸,他慢慢开口道:“好。”
我快速地挂断电话,急不可耐地拨通他给的号码,电话一响铃就被接通了,“喂,你好!”
我颤颤地开口:“我是苏瑾夏,我答应你今天的要求。”
电话那头传来噗嗤的笑声,“你大半夜打听话就是为了说这个,你是有多急不可耐?”莫鸢玩味的声音响起。
我内心的窘迫和难为情瞬间又增添了几分,“我…我主要是为了…”
没等我解释完,他抢话道:“嗯,我知道。”
我紧张得揪着指头,“我能现在就见见你吗?”
他戏谑的笑意打住,半响没有说话,很久后他才慢慢说道:“地址?”
我站在阳台边期待地望着黑夜的尽头,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过去的一切,一分一秒都等不了,掺着寒雾的小道上,渐渐露出了个人影,我悄悄地摸索着下去,像小偷似的,艾瑞房内的灯微微亮着,经过楼梯口时,她轻轻打了个喷嚏,我紧张得一哆嗦,随后屋子内慢慢没有声息,只听到床灯被拉上的声音。我慢慢地下了楼,蹑手蹑脚走到了后花园,发现,后门铁门外根本就没有人影子,突然肩上拍上一只手,我差点失声惊呼,被他往后一拉,捂上了嘴,面对他时,我提着的心才落了地;他松开了我的手,我小声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指了指不高的围墙,“说吧,大晚上的约我来,你不会是?”他若有所思地往我身上看,我紧了紧衣服,虽然法国是个奔放的城市,可我毕竟还是个传统的中国女孩,他看着我的反应,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放心,我现在对你的身体还不太感兴趣。我说我们可以现在开始认识并不是指从这里开始,而是…”他指了指我的胸口,“从这里开始了解。”
我拍掉他的手,并没有十分生气,“我约你来,是想让你告诉我一些事情。”
他转过身,带动着身上微微的风信子的味道,夹杂着海盐的清香,我怔了怔,渐入了神,这太熟悉的味道,即便是置身于香榭丽舍大街琳琅满目的类似香水味中也能一闻就识别出来,他的与众不同,仅因为他牢牢地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不急,我慢慢地帮你找。”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个人?”
“谁?”
我翻开手机的拍照,摊在他面前,他暼了一眼后,颤抖地接过手机又确认了一下。
啪,手机从他的手中掉在地上,他如火的眼中胶着悲痛,一拳闷沉沉地打在墙上,路易十四的尖刺弹进他拳头,红色的血滴在墙角的黑红色花瓣上。
他闭着眼睛,两腮的骨头凸起,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杨晓。”
我的心没来由跳了两下,“他在哪里,他还好吗?”
莫鸢转过头来看着我,看着我一脸的茫然,突然目光温柔了下来,他手放在我右脸一侧,贴着我的耳窝,“你所想要知道的真相都只是表象,有些事情忘记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想帮助他,我…”我急切地去向他辩白。
“你帮不了!”他低吼着,看着我的眼睛黯然下去,他慢慢的说道:“晚了,他已经死了。”
我显然有预料,但是被证实后还是无法相信,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去经历……
莫鸢盯着我的眸子,冷冷的:“我们都一样,我们都很痛苦,可是你忘记了他,我却忘不了她,我真羡慕你。”
我扑朔着眸子,“不过…”他把我揽进怀里,抵着我的额头,“我可以代“他”保护你,守护你。”他的这个“他”别有深意。是她还是他,莫鸢自己都不明白。
他只记得他出来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都停下了脚步,他仰头最后看了看一眼蓝天,说道:“代我好好照顾她,你不欠我了。”